浣衣局,名义上是为皇室洗晒衣被之所,实质上更有触犯宫规服刑的意思,这里的宫女,大多顶撞了主子,或是冒冒失失做错事。才被下放到这里做苦力。

    春儿果然第二天收拾了东西,她临走前,还恋恋不舍的对苏秦说:“娘娘,云芝姐姐本来托我好生照顾着您,看来我是做不到了,皇上的心思,您应该多揣摩着点,要不然也弄不了这个结局。”

    苏秦对她淡淡一笑,“果然,云芝还是念着我的好的。只是我不晓得你是她的姐妹,不然,我也会求李渊帮你找个好点的主子。”

    春儿帮着苏秦最后打点了行李,她一双小手红哧哧的,又胖又软,她狠狠抓着替苏秦收拾好的行李,狠狠贴在胸前。她说:“娘娘,您都这番地步了,就不要挂念着别人了,浣衣局那地方不是人能呆的,我觉得娘娘还是趁早和皇上求求情,尽早从那里解脱出来吧。”

    苏秦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很有弹性,跟握着云芝的手,感觉真像。

    她眼睛红红的,说:“云芝是我对不起她,跟了我这么一个没用的主子,到头来,也没什么好的结果。”

    春儿低下头,安慰她:“真的,云芝姐姐说她不怪您,她觉得跟了您,是她的幸运,她希望娘娘能好好活日子。”

    说完她将行李塞进苏秦的手里,“我给您塞了些银子,又把您的首饰都塞在里面,浣衣局不比外头,好些人轮流欺负新人,你多拿些钱财,也好打点一下他们,谋个平平安安的生活。”

    苏秦呆呆看着她,她和云芝真像,一样不忘为自己打点好一切。只是自己觉悟的太晚了,不然定会好好犒赏她。

    她从行礼里掏出些金银首饰,塞进春儿手里,说:“我也没什么可照顾你的,我知道做宫女都辛苦,这些东西你就拿着吧,权当是我愧对云芝的报答。你收下吧,不然,我不安心。”

    推推挡挡之后,苏秦执拗的让春儿收下,她说:“如果有机会熬出头来,我会跟李渊来要了你去,到时候我好好待你。”

    春儿哭着说:“好,我等娘娘回来,您一定,一定要熬出来。”

    最后,春儿递给苏秦一折信封,说:“这是云芝姐姐留下的,她托我交给您,可我又怕皇上发现,说娘娘跟云芝姐姐有牵连,就迟迟没敢交给您,现在的地步,我觉得是时候给您了。”

    苏秦接了过来,表情很平静。她从容地把信封塞进碎花的包袱里,然后说:“春儿,我们后会有期。”

    说这话的时候,她可真像个女侠,威风凛凛的。

    春儿眼泪又泛滥了,“恩,您会东山再起的。”

    东山再起?苏秦竟然想笑。这时候心情可真奇怪,不倒是那么伤感,倒有些心情愉快起来。管它前面什么豺狼虎豹,走吧,事情总能解决,就算在那鬼地方窝一辈子,也比陪着禽兽皇帝强得多。

    她最后走的这段路,是要到达浣衣局。路上铺着小块的青砖,时间久了,到处都是破碎的坑洼,时而冒出来几株草,被脚踩得顺着石砖缝隙生长。

    前面带路的是个老公公,语气阴阳怪调,穿着很宽很松的麒麟袍,拿着一只雪白的拂子。他走一会儿,回头看几眼,显然怕苏秦给走丢了。

    她手里紧紧拽着包袱,一边尽量加快脚步,可在这坑坑洼洼的砖石路上,很是走不习惯。

    张公公早就发话了,“走这么慢,你是想走到天黑吧。还有这么一大堆衣服没洗,你是想偷懒了还是不想吃饭了?”

    苏秦只好紧紧跟着,默不吱声。眼前的景物慢慢陌生起来,果真是没来过,走着都没了方向。她问:“公公在那里管事吗?”问完,他想掏出来点翡翠贿赂一下。

    公公一见她这样,急忙打住,“我只是把你领到你姑姑那里去,我是皇上身边的人,我可不敢受你的贿赂,你这些东西,还是留给你的姑姑们吧,她们可比我想要,到时候恐怕你不给,也由不得你了。”

    苏秦的动作僵硬在那里,还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但看来,也并不是事事都能行得通,也不是人人都能攀得上的。

    张公公是先皇身边的红人,先皇去世后,又成了李渊身边的人儿。若没两把刷子,怎么又能讨得这些皇帝的欢心。看来在这一点上,张公公就比苏秦高明了不少。

    苏秦见他的时候,大概是几年前和李渊一起拜见皇上的时候,那时候宫里的宴会,邀请了不少人来。苏秦坐在李渊身边,倒也对张公公有个印象。

    张公公倒也不是不认得苏秦,但皇帝有令,又不准给她半点特权,硬是要她在浣衣局里好好反省。张公公能听得出话来,知道苏秦是惹恼了皇上,连冷宫都不给去,直接发配到这里干粗活。想来也是相当恼怒。

    他说:“不好好伺候皇上,就只能来这种地方熬日子,活多,身体吃不消,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哇。”

    苏秦仔细观察着脚下的碎石,也一边仔细听着张公公的话儿。没办法,做主子的时候,就一直被奴才们欺负,现在成了奴才,会不会更被欺负呢?说不出来,想象不到,真混乱。

    .....

    浣衣局就是落着的几排大房子,大院里又有石头垒起的水池子和井。这头有人洗衣,那头也有人支架子晾衣服。

    这不大不小的院子里,衣服堆起来的可真高,一件罗着一件,堆在池子边。一波波宫女无精打采的洗涮着衣物,在池子边的石阶上又揉又砸,抡起来的木头棒子又大又夯实。

    整日洗衣的疲倦,磨灭完了脸蛋上的光彩,一副老妪气衰的模样。一瞧见来了人,懒散的神色立马醒了过来,带着劲地干起来,争先恐后的像是表现自己的能耐。张公公晓得,这么表现自己,都盼着早点熬出这苦日子,毕竟这苦力的工作,是远远比不上伺候主子来的轻松,哪个又乐意留在这鬼地方。

    张公公来了,本来在屋子里的几个姑姑也跟了出来,其中一个老奸巨猾的老宫女,一见张公公就笑靥如花地问:“张公公又给送人来了。这边正愁着人手不够呢,您来的可真及时。”

    说完,她瞧了瞧苏秦:“哟,这丫头长得真不错,能当金丝雀被养在笼子里的了,这又是犯了哪茬子事,给送了这里来。”

    她随说随上下打量着苏秦,眼神贼得很。

    张公公点点头,“她呢,就放你们这里了,随你们安排事给她干吧,怎么安排我管不着,但记住,别把人给我弄没了就行!否则,有你们受的。”

    张公公说完,诡异得看了她们几眼,眼神里泛着油光似得。再然后,有甩了甩拂子,才转身离开。离开前,他对苏秦说:“在这里好好干着,说不定有一天,还有出头之日。”

    苏秦攥着包袱,在院里有些发愣,微风吹起了她新换的湖绿色宫装,穿起来真像个朴实的小宫女。她想,今天张公公和春儿说得真像,难道对每个进来浣衣局的人儿来说,都要讲这么一句安慰别人的话吗?这样别有用心地提点,越是安慰,却越觉得不安。

    看着张公公离开的背影,苏秦才真正感触到一种惆怅的孤独感。之前这感觉还小些,察觉不出什么,只是这么突然一下,就好像心里被掏空了。她果然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了。

    围着的几个姑姑们又滋事发牢骚:“整天一个一个往里送,也不见把我们这几个从这儿调出去几个,熬了这些年,没盼头。”说完仔细的打量了苏秦一番,继续道:“这里可不比外头,不管以前你是什么身份,既然来了这儿,就别指望有好日子过了,这里的人多,活也多,你倒不用愁时间没处打发,死命在这儿干活吧,要是活干不利索,就别想着有饭吃了。”

    苏秦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那个高些的姑姑叫做玉锦,平时干活的人儿都唤她锦姑姑,相对于那些姑姑来说,倒像是个好说话的人儿。她说:“别傻愣着了,拿好你的东西,跟我走吧,我带你找个住处,早些安顿下来也好早些干活。”

    苏秦从这群人的目光里挣脱出来,她紧紧拉着肩膀上挂的包袱,一抖一惊地跟在玉锦姑姑的身后。锦姑的个人高些,比一般宫女高出半头,但身子也显得单薄,一走起来就要被风刮倒似得。

    她跟着锦姑走进了一所大房子,房子的采光不好,整个门廊里光线都不清晰,破破旧旧的残砖烂瓦,有些都冒出来青苔。她随着进去门口,屋子里暗,又没有开油灯照亮,嘘嘘晃晃看不清晰。但一踏进去,就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了,变味了,闻着不舒服。

    她稍稍捏紧鼻子,就瞧见锦姑指着一张床榻说,“你就在这里睡下吧。”

    这里的床榻有好些个,一个紧挨着一个,密密麻麻挤了六七张铺子。看着简陋的器具,和以前比,可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她没啥怨言,就点头道:“谢姑姑,我会好好干活。”

    锦姑显然有些纳闷,问道:“看你模样,不像是普通的宫女,既然犯了错,就好好反省,别妄想着什么投机取巧的事情,这里从来不兴变凤凰的把戏,你也老老实实做好本分。不然就没好日子过的。”

    苏秦又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锦姑说:“快点收拾好东西,就早早干活去吧,今天的活儿多着哩,早点干完了,也就能早点吃饭。”

    说完她也走了,留下苏秦在这间漆黑的屋子里,她适应着这昏昏暗暗的环境,心境里升起一股荒凉。她觉得有些冷,也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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