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下葬没过多久,我妈果然从老母那里取回了一个黄布包袱,虽然奶奶说是寄存了十三年,但是我却没从包袱上看到岁月的痕迹。

    包袱里果然有一个晶莹的白玉镯,以及一本叫不上名字的残破小册子。

    小册子被我妈给收了起来,那纯白镯子倒是立刻套进了我的左手手腕上。

    一开始要我戴这镯子我的心里是排斥的,当时男女有别这念头还很深、很重,再加上青春期的叛逆滋生。

    我总觉得这镯子,尤其是白色的镯子该是给小姑娘戴的,我一个爷们儿怎么能沾这么娘娘腔的玩意儿。

    但,也不知是不是奶奶早就算好了,既算好了我叛逆的心理,也算好了我的身体发育……这镯子刚刚好套进手腕,却再难拿下来。

    我在尝试了几次摘除无果之后,便随之任之。

    我妈叮嘱我镯子不能离身,无论干什么都要戴在手上。

    对于我妈的话和奶奶的遗嘱,我也一直笃行不已,非是我听话只是这镯子除了损毁根本摘不下来!

    各位可能会说了,笨蛋!你不会砸碎镯子啊!

    这玩意儿可是关系本人身家性命的东西,偶尔摘一下倒没甚大碍,我真要是弄烂了,那才是愚不可及。

    不过还好,这洁白的玉镯子戴了没几个月,就从雪白之色变得墨黑墨黑的,少了些阴柔和娘气,平添了几分威风和煞气,一时间我倒是很稀罕这镯子了。

    白玉镯子由白变黑的过程,这应该就是奶奶所谓的聚阴吧。

    白玉镯通过肢体接触把我身上的阴气聚集到了自己身上,只是不知道聚集了我身上多少的阴气……

    我的天性就是忧郁孤僻、苦中作乐,不愉快的事情总是忘得很快,年轻的自己适应性又强,小半年时间已经足够抹平心里的疤痕了。

    在我十三岁的那年夏天,我记得那时候的天气又热又闷,太阳热辣至极晒得人后背发烫,隐隐有种烧灼感,就连吹过的风都好似火山口里喷出来的,简直要命。

    几个发小来我家喊我一起下水库游泳,当时我正被炙热的天气燥的烦闷不堪,三人一拍即合,光着脊(上)梁(身)匆匆而去。

    这个酷暑天要命就罢了……万万没想到这一遭还真是要命。

    我们三个山里娃说是去游泳,其实根本就是三个旱鸭子,只能在浅水里扑腾几下子罢了。

    那年汛期挺长的,因此雨水充足,虽然被烈日暴晒了半个月,水库里的积水依旧蛮高,青碧的水面约合到我们的锁骨这里。

    我们三人来到水库边上的石台上,见到周围空无一人,迫不及待的扒了裤子往水里跳,看着溅起的高高浪花,我们开心的不得了。

    水库里的水有种沁人心脾的温凉,不像是家里的自来水管喷出的,都带着一股被太阳‘烫焦’的味道。

    我们在水里打闹嬉戏、互相追逐,一开始在喧哗中透露着些许平静,玩的倒也不亦乐乎。

    随着炙热散去,在我休憩的一个片刻,在那么一个瞬间突然就觉得眼前有些不太对了。

    我回头一望,发现我们三个竟然在无意中远远的偏离了水库的边缘,游到了水库的中心。

    继续再往里面游走的话,就是一大片,呈圆形长在水中的大槐树了。

    只见那些硕大的槐树树皮开裂,遍布纵横交错的裂纹,上面的树枝扭曲盘旋、模样怪异,乍一看阴气森森、寒气迫人,端的不像是善茬。

    看着近在咫尺的槐树,我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浓浓的不安。

    二人追逐着靠向槐树,意思很明白要往树上爬,见状我连忙呼唤二人一起往回游。

    二人嘲笑我胆小,叫嚷着要爬上树去看一看风景,我当时就那样愣愣的看着远去的二人。

    突然间二人的身体都斜了起来,就像被人按住了头,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我一跳。

    本来齐胸的水,这下完全没过了他们二人的头,他俩使劲儿的扑打水面,浪花飞溅足有一米之高。

    二人的动作非常夸张,夸张的就像假的一样……

    被掀起的浪花溅了一脸,骤然回神儿的我奋起反击,一边撩水一边大笑着叫嚷:“别闹了,快往回走。”

    我以为他们闹着玩儿的转身就回游,游出半米后就发现不对了,冥冥之中感觉好像就有哪里不对劲。

    我回头再看,只见任凭他们二人怎么扑腾,他们身后的水面竟然是丝毫不受影响,异常的平静,让人窒息的平静。

    怎么会?

    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扑通……扑通……,那颗心躁动不安的模样,就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然后在我诧异的目光中,那本来如古井无波般平静的水面,突然间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气泡大如拳头,下一刻滚入沸水,声势惊人。

    我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水泡,不,应该是水泡的下面,双眼的瞳孔在渐渐的放大,那里面绝对有东西!

    水泡不见了,水面上还残留着道道涟漪,接下来果然不负我望的从水波荡漾的地方钻上来一个头发稀疏且修长的人脸!

    这张惨白的脸一边肿的几欲爆裂,另一边则是腐烂的可见肮脏的黑骨,烂肉中依稀可见蜿蜒扭动的蛆虫,这玩意儿绝非是个人形!

    鬼!水鬼!!

    现在想想,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鬼。

    我分明看到她的嘴角上扬,她笑了,她在对我笑!一种很妖异的笑容,一种很瘆人的笑容,让人看了心里拔凉,后背噌噌的直冒冷汗。

    看了这笑容,三伏天里竟然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我本以为大白天的,尤其是大夏天的白天,阳气这么盛,一定不会遇到邪事,事实证明我特么太天真了!

    水本来就是收阴聚阴的地方,而且最神的是,湖水中心还鬼使神差的生长着一大片槐树,槐树又是聚阴之物,这里阴上加阴,竟然抵消了白天的阳气。

    心中有了一丝明悟的我,那一瞬间我的心情……真是哔了狗了!

    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有个粗犷的声线在我耳边沉声念叨:“想救他们吗?”

    我不知这是风声还是水声,还是什么幻听声,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喊道:“想啊!教教我怎么做!”

    “你怎么不去死呢?”

    去死!去死……

    不知道这是不是幻听,反正听了这话我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竟然要我去死?这是救人吗?简直是害己害人啊!

    虽然心中百转千回,但那也只是眨眼功夫,之前离我还有数米距离的水鬼突然就掠到了我的身前。

    它轻轻附在我的耳朵边上,那一瞬间我全身上下的所有的毛都竖了起来,身体如触电一般绝对静止,头皮发麻、心里直发毛。

    只听它的声音好似风声,嘈杂散碎的叨叨着:“谢谢,他们……还不够……”

    “咕咕……救……命……咕咕……救命……”

    风声一过话音一落,我的脚踝猛地一沉被水鬼拉入水中:这水鬼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说好的摁头呢!!

    我的脚趾头拼命的点在水底勉强浮出头喊叫,奈何只能喊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就猛的灌进一口湖水,又被水鬼拉入水中,如此循环直到喝饱了水沉入水底。

    久违的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再次重逢,我又从身体里飞了出来,有了前车之鉴的我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我又死了。

    被一个水鬼给谋杀了,人怎么能与鬼斗,呵呵,我的命就到此为止了吗……

    我看到槐树根里蔓延出黑色的气,黑气幻化作水草的模样缠住我的双脚、捆在一起,随后收到老槐树的根部。

    如此一来尸体绝无再漂浮上去的可能,在乱七八糟的掩盖下很难被发现……

    我看到了两个发小的魂,身体与魂之间的锁链都是胳膊粗细,断不该这么年轻就夭折。

    发小的魂似乎不知道眼前是何情景,两双眼呆滞不知所措,彼此间也没有交流。

    只是愣愣的看着水鬼按着二人尸体的头放置在槐树跟部,一点也没有反抗、报复的意思。

    我冲着二人大喊大叫,唤醒他们不是在做梦,二人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后,拼命地往回游,想要钻进身体里,奈何一切都是徒劳。

    水鬼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似乎很享受我们拼命的样子,一如它当年的时候……

    我猛地发现了一件事:为什么这头水鬼没像对待他们二人那样按我的头?他们头上的阳火是纯白色,此刻摇曳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的样子,而我头上那顶阳火此时已经变成全黑之色,浑然不见衰弱反而越燃越旺,难道是它怕!?

    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希望,不管有用与否,都让人有了一丝活下去的执念。

    我拼命的想要钻回身体,却无奈的发现和上次一样根本做不到!在拼命之际我隐隐感觉自己从身上泄露出一些东西。

    水鬼飘到我身边,目光凝重的说道:“好重的阴气!要不是你没有勾连阴间的媒介,那我真还得忌惮你许多,但是现在么……”

    水鬼扬长而去,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在心里无助的哀怨:“附近的神仙大佛、妖魔鬼怪,听到的快来搭把手啊!”

    这种念头一闪而过,我只觉后背狠狠的挨上了一脚,然后自己莫名其妙的就钻回了身体。

    水鬼见状蒙了,它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能还魂的人,一时间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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