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赵卿欢一直到戌时才等到一身华服手捧漆盒的云千素从宫里回来。
    两人见面,不由的都有些激动,一时之间,竟就这样分杵在堂屋的里外,皆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是以染婳见状,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云娘子今日去宫中走了一遭,回来竟拘谨的连话都不敢多说了。”
    “哪儿啊!”云千素闻言脸颊一红,然后连忙跨步上前,一手托着漆盒一手连连拉住了赵卿欢的手,半晌才眼眶红红的哽咽道,“小欢,谢谢你!”
    “谢什么。”赵卿欢轻轻的摇了摇头,一边拉着云千素落了座一边说道,“我知道你这会儿一定有千言万语想说,要谢的人也格外的多,可是这两日你若进宫,就千万别提方家的事儿,这事儿我会让梅公公去提醒明柳先生的。毕竟……这开头是咱们这边铺的路,但往后要成事儿,却没得还让咱们继续出力的,到底是明柳先生娶媳妇呢。”
    见了赵卿欢这般义愤填膺的模样,云千素了然的抿嘴一笑,然后将盒子一摆,郑重说道,“其实我一个时辰以前就出宫了,是明柳在宫门口接的我,我们一路聊了许久,路上便有些耽搁了。”
    “啊?”赵卿欢一愣,“那先生怎么没和你一道进来坐坐?”
    “他说今日空手登门不好见你,改日一定随礼而来。”
    赵卿欢闻言不免额冒细汗,“先生太过客气了,这……”
    “小欢!”可云千素却利索的打断了赵卿欢的话道,“我和明柳的这件事儿你当承重礼,推脱不得!你方才话里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明柳和我说,一过七月,他就会入宫向秋妃娘娘提亲的,这事儿他已经和家里透过口风了,这两日,方家那里必定人心多动,他觉得自己必须还是要坐镇家中比较妥当,免得这好不容易被你争取来的机会又被人给搅和黄了。是以他这两日都不曾出府,所以你可能也有些误会觉得他并不重视此事。”
    赵卿欢闻言,轻轻的拉住了云千素的手道,“你知道,和你,我从来都不说虚言,早上的时候,五夫人来过了。”
    云千素一愣,“她又来闹了?”
    赵卿欢摇头笑道,“到底是心有不甘的,她若不来,我反倒觉得不安心,她这一来,我倒放心了。”
    “这话怎么说?”云千素被赵卿欢说的有些糊涂了。
    “你说先生这两日坐镇家中,那我猜想,五夫人今日来翎竹苑一事先生肯定也是知情的,可先生没有阻拦,那就说明先生信得过我。世上姻缘难牵,五夫人心里的结我明白,她会愤愤不平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她来一趟也好,左右就能知道如今你和从前的身份已大不相同了,她若想要再欺着你,便要抬头看看宫里秋妃娘娘点不点这个头了。可是……你与她到底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这个开头虽开的漂亮,可来日等你嫁入方家,却依旧是方家最势单力薄的一个,若这时候五夫人再暗中给你使绊子,那你这新妇之路可就不好走了。”
    “小欢……”云千素动容的微颤了唇,此时此刻,她真正感觉到了一股身在娘家的温暖,毕竟这样的话,想她这一辈子,怕只能在赵卿欢这儿才能听到一二了。
    “即便你上有秋妃娘娘庇护,左右又有先生替你周全,可是方家上下都是你的长辈,以后能不能立足却只有看你自己了。秋妃娘娘这把‘令箭’你能用,却不能随心所欲的用,这一点你心里清楚,方家也是清楚的。”和云千素的话匣子一打开,赵卿欢满肚子的关照就收不住嘴了,“我今日对五夫人也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送她走的时候染婳也在问我,何苦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和她闹的不愉快,但我却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在她面前是不能挑事儿,但也绝对不能服软,要让她知道我们愿意敬她,可也不会怕了她。”
    “你的意思我明白。”云千素由衷的笑道,“你放心,等回头嫁进了方家,我一定不会让自己为难的。”云千素说着反手紧紧的握了握赵卿欢的手,然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又道,“对了,你晚上吃的什么,厨房里可还有什么能下肚的填食吗?”
    “秋妃娘娘没留你用晚膳吗?”赵卿欢闻言一愣。
    云千素却不好意思的抿嘴道,“自然是留了,可你知道,陪着娘娘用膳,我哪儿好意思下筷,且娘娘高兴,开了酒同我对饮了几杯,这会儿酒气散了我就更觉得饿得慌了。”
    赵卿欢闻言连连笑着喊来了染婳,一边催着她赶紧去厨房蒸两张米饼热一碗清汤来,一边又问道,“对了,说是皇上今日会给你一个御赐的封号,是什么?”
    云千素一听便伸手取过了自己捧回来的那只漆盒,仔细的打开以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通体灵透的玉牌,然后递给了赵卿欢。
    赵卿欢接过一看,见玉牌上端端正正的阳刻着“丹青”二字,不由扬眉笑道,“皇上这封号赏的有意思。”
    “今日我随秋妃娘娘回永和宫以后皇上就过来了,亲手赏了这玉牌给我,还说仔细想了半日,便觉得没有哪两个字能胜得过‘丹青’这个封号了,竟还说我是实至名归,闹得我当场就臊红了脸。”云千素说着说着又不好意思的干笑了起来。
    可赵卿欢却觉得圣人这话说的格外的有理,当即就反驳道,“皇上说的没错,‘丹青’二字你本就当之无愧,看来皇上想这两个字也是费了神的,毕竟明柳先生盛名在外,皇上怎么都是要抬一抬你的。”
    “你也调侃我!”云千素一听娇嗔的瞪了赵卿欢一眼,连忙转了话题道,“对了,你今日不是说要去长安县定宅子的吗,可还顺利?”
    “顺利的。”赵卿欢说着便把在长安县遇着沈拓的事儿也一并告诉了云千素,最后还尴尬的说道,“我确实没想到沈侍郎也是个心思细腻的,我不过左右才说了几句话,他竟就猜出了我话里的意思,当时也就我和他两个人,闹的我直想找个地缝儿钻呢。这搁在以前我左右还有个正经的媒官身份,可现在这官不官私不私的,索性沈侍郎也是个性子朗然的,不然我还真不好收场呢。”
    “你想多了,沈侍郎也并非那种会动小心机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当面同你直言你的心思。”
    而就在云千素说话的时候,染婳已经端着热好的清汤和米饼走了进来。云千素鼻尖一扬,一股糯香就飘然而来,惹得她食指大动,当下就不顾烫手的拿起一张饼撕了一瓣就放入了口中。
    “你慢点儿吃。”赵卿欢见状哭笑不得,连连将热汤推到了她的面前,然后便继续说道,“不过呢其实这样和沈侍郎说开了也好,毕竟薛先生那里我之前就已经写信和她通过气了。”
    “通气?”云千素正在喝汤,闻言便微微的抬了抬头,见赵卿欢点头附笑,她不由好奇的搁下了汤碗问道,“素闻薛涛薛先生性子洒脱堪比男儿,不过听说她鲜少入长安城,这一次怎么会在沾琉台设宴的?”
    “其实师父这次突然来长安,除了之前翻山雀的事儿以外,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念着薛先生也在长安,师父与她多年未见甚是想念,这才会突然从江陵府赶过来的。师父在长安的这些时日,和薛先生走的近,不过那时我左右也抽不开身,所以不曾陪师父一块儿去拜访她,但听师父说起来,薛先生这次来长安久居,为的也是宣扬新乐府的事儿。”
    “原来如此。”云千素闻言恍然大悟,“那可真是歪打正着了,正好你摊上秦娘子这么一桩事儿,若能促成,或许文家娘子和阿瑶的姻缘都会因此而出现一线转机呢。”
    “其实本来我也是随手摘了来配的,可是后来我细细一想,倒觉得秦家和沈家是真登对。你瞧,一文一武,同是宗族,秦老先生晚年开始大力推崇新乐府,虽这次白居易和元稹都没能说动他出山,但据我所知,秦娘子是秦家晚辈中最得老先生赏识的,老先生把她推出来,用意可见一斑。而沈侍郎和元稹本就交好,对新乐府之议也是大力赞赏推崇的,正所谓同道同谋,这样看看,沈侍郎和秦娘子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那你说和薛先生通气……是指通的秦娘子还是沈侍郎?”云千素又问道。
    “自然是秦娘子。”赵卿欢笑道,“说媒保亲这种事儿,并非一定要媒人上场拉拢一二的,这娘子郎君中,只要有个中间人,那就能成事儿。其实本来我最担心的是既然是吐突承璀把秦家引向江家的,会不会这事儿本身是秦家中意的江家,但九郎替我打听过了,这件事纯粹是吐突承璀自己凑上去的,既然如此,那他也不能怪我半路截了秦娘子这张胡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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