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宣芩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幽月一哆嗦,手指僵硬的松开,低着头,看着那淡蓝色的衣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宣芩深呼吸几次,压抑着某种情绪,看了她一会儿,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盯着他的衣角看,他的心突地被扎了一下,细微的疼痛传遍全身,让他有一瞬间的痉挛,他闭上眼睛,转身,离去。

    解释是需要时机的,他们总是在不停的错过,又不停的劝自己去相信,却不知,真的到了那个时刻,他们曾经刻意隐藏的,刻意忽略的,会一股脑的涌上来,让他们丧失了辩解的勇气。

    不是不愿意,是不敢,不敢问,不敢想,怕回答会让一切没了转机。

    明明想要在一起,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敢靠的太近,因为都想要保持那份纯粹,却不料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对方眼里的疏离。

    多么想义无反顾的抛下一切,紧紧的拥抱。

    抬起头,看到渐行渐远的背影时,所有的力气,在那一刻化为乌有。

    宣芩走后,凌羽端着饭菜进来,同样沉着脸,问,“要不要喝点?”

    幽月苦笑,“你情场得意,情郎相伴,何必刺激我这失意的,我就算是要喝,也不会跟你喝,平白的看着碍眼。”

    “我跟他说清楚了,我们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凌羽从托盘里,将盘子一个个端出来,放到桌子上,“从此之后,我们山高水长,只是路人。”

    幽月颓然的眼神一下被点亮,搬了个凳子,坐下,咬着筷子,屏息聆听,凌羽这是打算要跟她讲一讲她和安竺的事情了吗?

    凌羽好似没看到幽月那期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来回飘,递给她一个杯子,倒满酒,“喝点吧,喝了会舒服点。”

    她是在劝她还是在劝自己?

    幽月怏怏的放下筷子,“凌羽,我说,你平时挺汉子的,面对安竺的时候怎么如此婆婆妈妈,明明舍不得还要说什么恩怨两清,从此山高水长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这样子活着,不觉得难受吗?”

    凌羽喝了一口,瞥了她一眼,“你不懂。”

    那高傲的眼神,看的幽月想挥上一拳,她哪里不懂啦?她看的清楚哩!

    闷闷的喝着酒,幽月大口的吃菜,决定不理这厮了,要说不说的,憋死她了。

    一壶酒见底,凌羽又拿过一壶来,不一会儿那一壶酒又见了底。

    幽月吃惊的望着凌羽,她太反常了,从认识到现在,头一次见她如此反常,之前的时候她甚至不曾在她的身上看到过一丝情绪,现在她居然能感觉出,她很难过,仿佛那些酒是解药,一杯下去,心里会舒服点,可是,凌羽却越喝越难过,越喝越伤心。

    “他该死!”

    凌羽突然冒出一句,幽月嚼在嘴里的菜一下卡到了喉咙里,差点噎死她,大口的灌了一口酒,才将菜咽下去,定定的看着凌羽,不敢打断她,生怕一出声,打断了她,她就不会再说了。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去跟我爹说了,可是……”一滴泪从凌羽的脸上落了下来,她用拇指擦去,“他却食言了。”

    食言了是怎么个意思?

    幽月静待下文,凌羽却仿佛经历了很大的悲伤,只知道喝酒,剩下的不说了。

    幽月闷闷的喝了一口酒,“男人就是这么不靠谱,提亲这事随口这么一说,我们还真不能当真。”

    凌羽却放下酒杯哭了起来,“……可是……我真的很爱他……我愿意跟他浪迹天涯……我不怕苦的……”

    也就是说,是安竺自己退缩了,放弃了?

    渣男!

    “他没来,我跟我爹等了一天,他没来,再也没出现过……”凌羽的声音含着浓浓的悲呛和绝望,让她想起了那个夜晚,她在昆山山巅上等宣芩,整整一夜,宣芩也是没有出现,她知道那种寸寸绝望的感觉。

    可是,她是倔强的,所以,她主动去找宣芩了,虽然落崖了,但宣芩好歹还是出现了,就凌羽这性格,她打死都不会低头的,所以,她跟安竺蹉跎到了现在。

    “后来,他来找我,我已经是影卫了,我不想见他,公子说有些事需要当面解决,我狠下心只跟他说了一句就消失了。”凌羽又灌了一口酒,心情稍微舒缓点了,泪水却从眼角滑了出来。

    “你跟他说什么了?”幽月咬了口菜问。

    屋子里很静,只剩下幽月的咀嚼声,她不好意思的停下,安静的挺凌羽说,凌羽顿了一下,说,“……我忘了……”

    幽月:“……”你确定你不是在玩我?

    就在幽月握紧筷子,恨不得戳死她的时候,她又说话了,“我真的记不清当时说的是什么了,可能人对于痛苦的事情,本能的忘记了吧,我只知道,他绝望的离开了。”

    幽月握紧筷子的手,突地就松开了,面对凌羽的悲伤,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为凌羽,为安竺,也为她自己。

    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掌控,只能任由其自然发展。

    她不相信安竺是没有信用的人,她觉得就凭安竺为凌羽挡那一掌,他的心里是有安竺的,而且他爱的极深,只是他们之间隔了一条叫做不沟通的鸿沟,凌羽不愿意跨过去,他往前走一步,凌羽就撤一丈,他们从来就没有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过。

    其实,谈过又怎样?

    她跟宣芩还不是个例子,有时候感觉俩人很近,近的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有时候又感觉俩人很远,明明抱在一起,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唉,不想了,喝酒!

    天渐渐的黑了,桌子上的酒壶越来越多。

    一开始幽月还吃菜,最后喝的眼冒金星,什么都不知道了。

    凌羽自始至终就没吃过菜,一个劲儿的喝酒,最后喝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趴在桌子上一个劲儿的哭。

    安竺和宣芩在竹林里碰到,两个失意的男子也喝了点酒,他们比幽月和凌羽懂的节制,天黑了,就没再喝。

    一天没见她俩,安竺和宣芩还是有点担心的。

    走到幽月的门口,看到门大开着,俩人喝的趴在桌子上,凌羽在哭,幽月在笑,地上凌乱的摆了一堆酒壶。

    他们俩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将你的人带回去。”宣芩皱眉看着安竺,安竺颤巍巍的扶起凌羽,她竟安静的滑到了他的怀里,引得他一阵过电般悸动。

    有多久了,有多久,他没能这么近的靠着她了。

    安竺贪恋的目光滑上凌羽的脸,扫过那熟悉的眉眼唇角,他的视线痴缠起来。

    “咳……”宣芩不悦的咳嗽一声。

    安竺敛神,抱起凌羽快步的走了出去。

    到了凌羽的房间,安竺轻轻的将凌羽放在床上,脱了鞋子,又沾湿了帕子,给她擦了把脸,刚哭过的眼睛,微微发红,看的安竺心底一痛,她的眼泪跟自己有关吗?

    安竺的手轻轻的抚上凌羽的眼,心一点点的沉沦,小羽,小羽……

    那个如花的女子,一开口就带笑的女子,是他亲手毁了,无数个不眠的深夜里,他流着泪一遍遍的跟她道歉,可是,他却连她的影子也见不到。

    她做了影卫,绝望的做了影卫,让他一点念想都没了。

    可是,小羽,你为何不肯听我解释?

    见不到的时候,他无数次给自己打气,见到了心里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是他负她在先,再多的解释也会被她当做借口了吧?

    小羽……小羽……

    安竺抚着凌羽眼睛的手颤抖起来。

    凌羽皱了皱眉,像是做梦了,安竺一惊,忙抽回手,发现她没有醒,手再次抚上她的眉心,轻轻的揉着,想要抚平她眉心的伤痛,凌羽却在这时迷蒙的睁开了眼,没有清醒时的冷漠,这时候的凌羽柔弱的像没长大的孩子,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阿竺?”凌羽轻轻唤了一声。

    安竺的心猛地一颤,手一顿,想要抽回却被凌羽握住,“我又梦到你了……呵呵……真好……能梦到你真好……”

    安竺的心巨颤,“小羽……”

    泪大颗的从凌羽的脸上落下,打湿了他的手心,“你终于肯叫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安竺压抑着涌上眼眶的酸涩,不敢出声,怕将她惊醒,他再没了机会。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天一夜……一天一夜……你为什么不来……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你为什么不来……”

    凌羽低低的抽泣,断断续续的指责,安竺心如刀绞,心疼的将她抱紧,“小羽……我知道……我都知道……”

    当时他去过了,在凌羽还不知道的时候。

    可是,凌父却不同意,他先跟他谈了,并且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如果他不能取得功名,没有一丝官爵的话,不配娶他的女儿,那时候的安竺只是一名小小的士卒,没有功名,带着凌羽只会让她受苦,所以,他退缩了。

    却不曾想,他的一时退缩,彻底的毁了凌羽,她绝望的找到宣芩做影卫,从此不再相见。

    他现在才知道,有些机会如果不好好把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他当上都尉想要去凌府提亲的时候,凌父已经不在了。

    他不是不绝望的。

    可是,当他在教练场看到凌羽的时候,他是欣喜的,他以为她知道了,他才鼓足勇气来见她,她还是那般决绝。

    她不知道,原来她都不知道。

    凌父是从来就没看上他吧,所以,在他辞世的时候,也从未提起只言片语吧。

    “……阿竺……我好想你……好想你……”凌羽突然用力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咬了他的肩膀一口,安竺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崩溃,理智的大堤,顷刻间,坍塌。

    他用力的吻上凌羽的唇,心底的钝痛一下下撞击着,他只有在她迷糊的时候才能得到她,眼眶潮湿,心里一片滂沱。

    小羽,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

    凌羽是爱安竺的,在压抑了那么多年后,此刻沉醉的她,没了半丝抵抗的力量,任由自己跟着安竺一起沉沦,压抑许久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她甚至开始回应了起来。

    安竺心乱如麻,“小羽……”

    凌羽却不给他抗拒的时间,攀上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安竺终于把持不住,将凌羽压倒在身下,将她脸上的泪珠一点点吻干,浑身燥热起来……

    帘子落下,遮住了一室旖旎。

    安竺和凌羽走后,宣芩生气的抓起幽月,夺了她手里的酒壶,沉声道,“你还真是让我刮目!”

    幽月的手里一空,乱抓一气,“来,喝,再喝,不醉不归……”

    宣芩的眸子一暗,“凌羽被安竺抱回房间了,她喝醉了,不能陪你喝了。”

    “恩?”幽月似乎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凌羽,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咦,是我眼花了不成,你怎么长的那么像宣芩啊?”

    “肯定是我眼花了?宣芩已经被我气走了,怎么还会过来?他最有骨气了,以前都是我哄他的……”幽月颤巍巍的走了两步,宣芩抱住她,怕她摔倒了。

    听着她的话,宣芩越想越觉得不对味。

    “你丫的怎么还没走?这可是我的闺房!”幽月一把推开宣芩,指了指门口,“赶紧走,不然我要喊人了,宣芩看到你,会砍了你的,他最不喜欢我跟别的男子搂搂抱抱了……赶紧走……”

    宣芩的脸黑了,想恼,恼不了,想打她,下不去手。

    “砰--”

    宣芩想了想,还是把她扔到了床上。

    “哎呦,疼死我了,你丫的怎么这么粗鲁!”幽月揉了揉屁股,骂了一句,“我警告你,你可别乱来啊,我生是宣芩的人,死是宣芩的鬼,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姑奶奶心里有人了!”

    幽月说着,人就往被子里缩。

    宣芩一怔,捉住她的手,想要问个明白,可是,等他将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睡得跟猪似的了。

    宣芩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总是这么没正形,表白一下,也非得喝醉了,说的含含糊糊,如此不清,他该拿她怎么办?

    宣芩无奈的给幽月掖了掖被角,起身,手却被抓住了,他转身,被幽月的鞋子绊倒了,幽月又恰好用力的一拉,宣芩噗通一声摔倒在床上,幽月一个翻身将他压在底下,嘴里还嘟囔着,“丫的,看你往哪儿跑!”

    第二天,幽月是被凌羽的声音惊醒的,她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啊”的一声,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传过来。

    凌羽从未如此失态过,幽月被惊醒,爬起来就往外走。

    忽然,她觉得有什么不对,手底下的触感不对,今日的床板似乎格外的软。

    她低头一看,她的手居然摁在了宣芩的胸口,他怎么会在这?

    而且,他似乎当了一晚上的床板……

    幽月凌乱了,大叫起来,“啊--”

    刚喊出声就被宣芩捂住了嘴巴,宣芩似是很无奈,又很头疼,他又没怎么着,她喊什么啊!

    待感觉幽月不会喊了,他才松开手,嗔怪道,“你欺负了我一晚上,要喊也是我喊,你喊什么?”

    幽月气得气血倒流,“你跑到我床上来了,还嫌我欺负你?”

    她在生气之余,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彼此,还好,俩人衣衫还是完整的,虽然有点折皱。

    “是你压住我,不让我走的。”

    “……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

    “我要求赔偿。”

    “……你丫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找死啊!”幽月说着,抡起拳头冲着他的胸膛就是一拳,“还不赶紧下去,我要出去,凌羽叫那么大声,怕是有事了。”

    宣芩抱住幽月,“安竺在,不用我们操心。”

    安竺?

    这么说,他们两个趁她们喝醉了,趁火打劫了?

    幽月一脚将宣芩踢开,“凌羽会想不开的,你们这两个混蛋!”

    宣芩被直愣愣的踢下了床,伸手将幽月捞进怀里,“不破不立,他们两个的事情,需要他们自己去解决,你急什么?”

    被宣芩这么一说,幽月恍然大悟,对哦,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急也没用啊,说不定,此后,他们之间会有转机也说不定啊。

    “算你聪明!”幽月拍了拍宣芩的脑袋,像是在拍一个宠物。

    幽月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的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宣芩捉住她。

    “我要去看小宣。”回来这么久了,都没见过它,它怕是要忘了她吧?

    “小宣?”宣芩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眸光暗沉,那只死肥鸟吗?也不知道凌羽喂它吃了什么,一个劲儿的长,都快变成鸡了!

    “你松手,我很长时间没见它了,怪想的。”

    宣芩松手,有些噩梦,亲眼见了比别人说来的更打击。

    幽月穿上鞋子,没去看凌羽,直接去看小宣了。

    可是,谁能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占着小宣屋子的庞然大物是哪个?

    听见她的低呼声,那只庞然大物惊喜的直奔她来,她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来拱在她怀里的这只是……小宣。

    幽月听见了心碎的声音,她苦着脸摸了摸小宣的脑袋,“你是吃了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小宣抖了抖翅膀,傲娇的飞到了树杈上,昂着头,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我很喜欢现在的样子!”

    “你……”幽月震惊的不能麻利的说话了,“你……居然还能……说话?”

    小宣又丢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我一直都会说话,只是懒得说而已。”

    “你……你……你……”幽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它不仅有灵气,居然还会说话,还有思考能力,这太意外了,太让她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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