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和周欢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一进门,看见舅舅,大姨,表哥一大家子全都到了。杜妈看见杜衡,先是喊了她的小名“元元”,眼眶立马红了。

    杜妈是个不轻易在外面袒露情绪的人,杜衡一见她这样心里立刻慌了,抖抖索索地走到她身边,发现病床前还蹲着一个人。

    岳章正在帮外公擦手。

    外公面色蜡黄,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杜衡的心脏突然猛地一抖,然后隐隐痛起来。

    杜衡有些不敢置信躺在那里的是她的外公。国奥队跟澳大利亚打比赛那天,外公还给她打了电话,千叮万嘱一定要带队打好比赛,不能输给老外,给国人争气。

    自从小姨去世后,外公受了刺激,一次中风后就变得神志不清,他以为她做了国奥队的主教练。

    身后有一只手推了推她,听见舅舅轻声说:“爸,元元来了,您不是要跟元元说球吗?”说完,又低头小声跟她说,“赶紧去跟外公说说话,说不定他精神就好起来了,赶紧去。”

    “好!”杜衡脆生生地应一声,擦了擦眼角的泪,赶紧蹲到外公身边,喊了句,“外公。”话刚出口,泪水就涌上来了。

    杜衡顿了十几秒,把眼泪憋回去,努力咧开嘴笑:“外公,我是元元,要不要听球队的事?我说给您,您要听的话就睁睁眼。”

    小时候,小姨经常把她带到足球学校,每到训练完回家的时候,总能看见外公背着手站在路口等,看见她们走进了,就喊:“快点,回家吃饭了。”到现在,只要家里人说要去看他,还能看见他站在路口等着他们。

    杜衡做教练的事让家里知道后,他们怕外公受刺激,整天有事没事就劝杜衡辞职,这事被外公知道后,骂他们咸吃萝卜淡操心,还跟杜衡说好好干,不要有心理负担,拿个冠军回来。

    杜衡握着外公长满老人斑的手,看着他脸上沟壑般的皱纹,枯干的皮肤,想到他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睛,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外公费力地撑开眼皮子,熟悉的目光从细缝中落到杜衡的脸上,外公握住她的手忽然一紧,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但声音太微弱杜衡听不清。

    “外公说什么你听见了吗?”杜衡问岳章。

    岳章摇头:“没有。”

    “您说什么?我听着。”杜衡附身凑过去,耳朵搁到他嘴边,这下她听清楚了。

    外公说:“小越。”

    小越是杜衡小姨的名字,杜衡跟小姨长得有些像,外公经常会认错。

    “元元,你外公说什么?”杜妈急切地问。

    杜衡紧紧地握住老爷子的手,声音发紧:“外公叫小姨的名字。”

    杜衡突然想起,当年,家里人接到警局电话去认尸的时候,外公是唯一一个没有当场痛哭的,就连最后办完丧事,他都没有哭过一次,直到警方告诉他们已经捉拿到了凶手,外公才抱着小姨的旧物失声痛哭。

    这么多年过去了,家里人多多少少淡忘了当年痛失亲人撕心裂肺的感觉,但是却在外公心里一直蔓延下去。

    快到下午五点了,医生来病房通知他们只要病人度过今晚危险期就好。这给了全家人希望,大家都略微松了口气。

    杜衡让家人先去吃饭,她和周欢守在这里,岳章自告奋勇地留下来。

    现在不是跟前夫吵架,谈情说爱的时候,杜衡懒得理他,也就默许了,但是周欢却气不过。

    “喂,你要是自觉点就应该走吧,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岳章正在倒热水,听到周欢不假辞色的话,微微一顿,没有应答,继续做事。

    “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周欢冷笑一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外公,压低了声音说,“我不跟你在病房吵,我们出来说话!”

    岳章把水杯放在杜衡旁边的柜子上,嘱咐了一句“小心烫”,然后回头跟周欢说:“现在不是跟我算账的时候,好好照顾外公,有什么事等外公脱离危险再说,到时候我自己会走的。”

    这人真是牙尖嘴利。

    岳章的话彻底堵住了周欢,她吃了个闷亏,却也没理反驳,只好一边生着闷气一边走去开水房打水。

    周欢走后,病房里只剩下杜衡和岳章两个人。

    “你现在做足球教练了?”

    “嗯。”

    “哪家俱乐部?”

    “龙辉。”

    “一队?”

    “u19。”

    ……

    周欢打完水,刚走出开水房就看见岳章从病房出来了,她急急忙忙地跑回去,问她姐:“渣男怎么走了?”

    “他有事就先走了。”

    那段无营养的对话讲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好问的了,杜衡直截了当地跟他说:“我外公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我心情很糟,请问你可以离开吗?就现在。”

    一般情况下杜衡不会说出这么无礼的话,但是对着岳章,她毫无心理压力。即使过去了几个月,她对岳章出轨的事还没能做到完全释怀。

    阳光洒在屋内,像金箔一样,窗外的树丫上停着两只麻雀,正互相梳理羽毛。杜衡趴在床边,慢慢地平复了心情。

    第二天一早,医生宣布外公顺利地度过了危险期,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杜衡终于可以放下悬着的心了。

    她匆忙回到家,做好简单的梳洗,检查好包里的东西,往青训基地赶。

    今天是恢复训练第一天,她不能迟到。

    度过了十天短假,再回到球队一切都没有改变。如往常一样,杜衡布置好训练任务后,分组进行训练。被招进国奥队的四人检测出肌肉疲劳被杜衡安排到了健身房做恢复性训练。

    陶直、元平和范居山刚凑到一起就聊开了。

    陶直一边往后看一边小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杜教练有问题。”

    “很觉得!”元平和范居山紧抿着嘴唇点点头,深有同感。

    陶直又回过头望了几眼:“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我妈更年期到的时候也这样。”

    “白痴!”范居山把球砸到他身上,“你觉得杜衡跟你妈是一个年代的人?听说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

    “陶直,范居山,认真训练!”话还没说完,背后传来魔音,范居山立即闭上嘴。陶直大着胆子往后偷看了一眼,立马把头缩了回来,杜衡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虽说球员们私底下叫杜衡女魔头或者美杜莎这样的绰号,但平心而论,杜衡是他们遇到的教练中脾气最好的一个,既不会打他们,也不会用言语侮辱他们,但他们从心底里对她有些惧怕,特别是她现在的样子。

    沉着脸,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双眼跟机关枪似的四处扫射,球员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训练,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杜衡一夜没阖眼,脑子昏沉得像灌了浆糊,时不时还有“砰砰”的声音在脑里响起,头疼欲裂,好似有人用斧头把她的脑袋劈出了一条缝,身体不适的时候,心情很难好。

    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一处——

    “停!程少南,你的站位有问题,我跟你说过吧,你应该……”杜衡走到程少南身边,拿出ipad讲解战术,“所以,你要卡住位子,还有记得传球要抬头,细心观察队友的跑位,明白了吗?”

    程少南点头。

    “重新开始。”

    这是杜衡的习惯,只要球员在训练中出现任何问题,她发现了都会立即叫停,重新讲解后再训练,这样确保球员能深刻领悟到她的战术思想。

    可这一次她跟程少南讲解了五次,每次程少南都说听明白了,一旦恢复训练,他一点改进都没有,杜衡难免有些生气。

    “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你要是没听懂我的战术布置,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我再问一遍,我讲明白了吗?”

    这回,他不说话了。

    训练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微妙,其他球员面面相觑,大家都停下来看着杜衡和程少南。程少南低着头沉默不语,杜衡站在他面前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程少南,你说话。”杜衡不觉地加重了语气。

    程少南缓缓地抬起头,说:“我听懂了,但是实战的时候就想不起。”

    总算说话了,大家都松了口气,继续训练。

    杜衡面色缓和些许,声音也柔下来:“你跟我过来,我再跟你好好讲讲。”杜衡把他拉到场边,一边又一边地解释战术,反复说明他要在场上的站位和作用。

    当杜衡以为自己讲解清楚的时候,到了赛场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龙辉u19以南区头名的身份进入到中乙第二阶段决赛圈,对阵的对手是北区第四,北理工,这是从中甲降级到中乙的球队,有很强的实力。

    周日比赛的前三天,杜衡每天都会着重讲解北理工的战术打法和队里重要球员的实力。

    因为王长歌四人参加了两场友谊赛,肌肉出现疲劳,为了防止受伤,杜衡把他们放到了替补席上。

    这样一来,她手里能用的前锋只剩下三个,这三个里面程少南实力最强,占了一个主力前锋的位子,而另一个位子她给了u17队的厉丰,这名小将在主场对阵人人队的比赛里展现出来的足球意识,技术,拼劲都让杜衡很喜欢。

    第二阶段的比赛是主客场淘汰制,胜者可以进入四强,也就有了升级到中甲的希望,虽然龙辉u19队没有升级的压力,但是比赛到了这个阶段,杜衡希望球队能够走得更远,可以走到最后的决赛。

    可以拿到冠军。

    然而刚跨出通向决赛的第一步,他们就栽了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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