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便可看见村口聚集了一大堆人,个个手里扛着锄头靶子,田小野心中明白这些人是不想让狗蛋娘做法事,怕吓到臭道士,没敢说破,嘿嘿一笑道:“过奖了,过奖了。”

    再走进一看,那群人凶神恶煞的喊着:“绑了田小野喂狼,替天行道。”

    道士被吓了一跳,骑着驴不敢上前,问:“小施主,这又是为何般?”

    田小野挠挠头,也不知这帮人是闹得哪门子事,看了眼田大壮手中粗大的绳子,强装镇定道:“误会,法师,您别怕,都是误会,我跟他们说清楚就好了。”

    “那要烦请小施主前去看看,贫道稍后就来。”道士也没见过这阵势,不敢动。

    田小野抓紧了青铜古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道村口,见为首的正是狗蛋三爷爷,便问道:“三爷爷,您老人家田里的活都不用干了么?我说你们这一大帮子又是唱的哪出?”

    那老头子左右使了个眼色,便有一大群力大气粗的汉子一窝蜂似的围上来,把田小野死死摁在地上,田小野刚想拔出古剑,古剑便就被田大壮的爹田富贵抢了去,田大壮的爹长得壮,一屁股坐在田小野脑袋上,田小野脑袋嗡嗡直响,一动都不能动。

    “冤有头债有主,狗蛋他娘,你在天有灵,三叔叔现在就杀了这畜生祭你,你安息吧。”狗蛋三爷爷朝天喊了句,田小野立马就明白这老畜生是要诬赖他做凶手了,气得胃都要炸了。

    田大壮那兔崽子,拖出了根手指粗的麻绳,一圈又一圈把田小野的手脚绑了个结结实实,那麻绳勒得田小野手腕脚腕一道道红印子。田小野双腿弯曲,双手绑在背后,膝盖被田富贵摁在胸口,田大壮又抽出根树藤,从背后穿过,绕过膝盖,将田小野绑成了一坨粽子。

    那老道士一见这阵仗,一脚踢在驴肚子上,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田小野无法动弹,见好不容易请来的道士跑了,怒骂道:“姓田的孙子,你们欺人太甚,别落在我田小野手里,不然有你们好受。”

    田大壮那死小子,对准田小野的头,狠狠就是几脚,骂道:“狗娘养的田小野,你也有今天,谁好受,谁好受,老子今天非踩死你不可。”

    田小野嘴里被塞了一坨烂布,眼睛瞪得圆圆的,死死盯着踩得他脑干都要碎了的田大壮,对自己道:“田小野,你一定要报仇,做鬼都不能放过他们。”

    已经记不得过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的手好痛,脚好痛,头也好痛,肚子咕噜噜叫。

    田小野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被打晕的记忆一幕幕闪过脑袋,田小野转动了下脖子,“咯咯”两声响从肩胛骨处传来,耳内一直是呼呼声,许久,才没有了耳鸣,舔了舔嘴角,咸咸的味道,那味道,他自小便很熟悉,是血的味道。

    很早前,他就发誓此生再也不能流泪。

    田小野没有流泪,他脑袋中浮现了一张肥胖的脸,他想起刚才坐在他脑袋上的田富贵,他的脸上手上都有伤痕,细长细长的,紫红色,田小野又想起了狗蛋娘左手指甲缝里的皮脂。

    “会不会是田富贵杀的狗蛋娘呢?”田小野问自己。

    他脚长七十五寸,手指又粗又短,与杀狗蛋娘的手印脚印完全吻合。

    如果是他杀的狗蛋娘,也就能理解为什么田富贵爷孙三代一门心思栽赃他,他们是想逼死他,想让他田小野做替罪羊。

    “田小野,别人想让你死,你就偏要活得好好的,气死那些想让你死的人。”脚腕处传来刺骨的痛,脚腕肯定折了,田小野的牙齿磨得咯咯响,吐了口血水,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分析四周的环境。

    有风吹过,左边树叶沙沙的响,那是竹叶的声音,凭感觉,他知道这是田家村的坟山,只有坟山种了许多竹子,竹子右边有一棵古榕树,这树有几百年了。田小野脸蹭了蹭装他的障碍物,闻到了浓浓的鱼腥味,这东西有网格,线条又硬又细,动一下,还会收紧,即使在黑暗中,田小野及可以肯定他正被一张渔网兜着,应该是吊在那棵古榕树上。

    许多年前,田富贵偷了村头田大春家漂亮媳妇,那可怜的女人最后就是被吊在坟地的古榕树上,活活吓死的,田小野还见过她的尸体。

    村里人说这棵树有灵性,犯错的人吊在这里,可以得到上天的原谅。

    可,他田小野是冤枉的,老天爷瞎了眼看不到吗。

    田小野想起了狗蛋,狗蛋一定做了晚饭等他回家吃。没有田小野的保护,狗蛋一定会被田家村的人欺负,明天中午,田家村的人就会来烧掉他娘的尸体。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田小野一遍遍问自己,挣扎了几下,整个身子晃动了几下,渔网袋上的线勒得更紧了,田小野张嘴用力咬了几下,满嘴的鱼腥味。

    田小野知道没有人会来救他,他不自救就会饿死在坟山,和鬼魂作伴,他一口咬住腿上的树藤,用上下排的牙齿,拼命的磨,一遍又一遍,牙龈破了,满口的血腥,田小野全然不顾,像一条疯狗,拼命磨咬树藤。

    这是一种本能的求生欲望。

    终于,绷得一下,树藤断了,田小野笑了,笑得很不明显,他的嘴巴,他的牙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活动下嘴巴,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他知道逃生的路还有很长。

    忽然,一滴水打在他脸上,接着又是两滴三滴许多滴。

    下雨了。

    雨水冲掉了他脑袋上的泥巴,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田小野张开嘴巴,伸长舌头,贪婪地吮吸着上天赐予的滋润。

    雨水是甜的,而泪水和血水是咸的。

    休息了片刻,田小野换了个姿势,头扑在脚上,啃咬起捆着脚的麻绳。

    麻绳不比树藤,又干又硬,田小野咬了半个时辰,才咬断一根小线,雨越下越大,耳内又传来那种呼呼的声音,田小野双腿无力,一阵晕眩,饿晕了。

    黑暗中,一个白影从坟墓后走了出来。

    女月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右手拿了一个大斗篷和一件蓑衣,她手一甩,那斗篷和蓑衣落在树干上,刚好遮住了田小野头上的雨水。

    女月又从兜里拿出两颗黑色丹药,放在掌心,轻轻吹了口气,那两颗丹药便飞入了田小野的嘴里。女月手一挥,手中出现了一把青铜古剑,她又折了几根青藤,在古剑上绕几下,打了个结,“臭小子,看你可怜,昆仑剑就暂且借你用几天,过些日子我再来拿回去。”女月喃喃自语道,又一甩手,青铜古剑便稳稳地挂在离田小野不远的树枝上。

    站了一会儿,女月又忽地道:“田家村人蛮横,这坟堆里,枉死孤魂野鬼也不少,老身就发发慈悲,守守。”

    女月飞身上树,轻轻地抚摸着田小野的眉毛,念了几句咒语,“臭小子,享受美好的梦吧。”

    女月笑了笑,她为他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做完这一切,她盘腿坐到了古榕树另一端,将雨伞挂在头顶的树枝上,手一摆,腿上出现了一把古琴,女月摸了摸细细的琴弦,手指胡乱地划过,喃喃道:“许多年没弹了,不知还记得不?”。

    风呼呼地刮着,雨哗哗地下着。

    雨越来越急,越来越大,打在坟地里,激起朵朵水花,落在泥泞里。

    这时候,琴声响起,低沉舒缓,柔和中带着点空灵悠远。

    女月记得上一次弹《镇魂曲》,还是一百多年以前,那时的长城哀横遍野,秦始皇嬴政无端添了多少冤魂,他们哀叹哭泣的声音,还在耳畔,恍如昨日。

    渐渐地,雨声越来越小,只有温柔的琴声在山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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