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二岁那年的表白被我拒绝后,宁依依仍然固执地将爱进行到底,无论我怎样恶语相向,抑或驳斥她的面子,她都不改初衷。

    这一坚持,就是整整四个年头,逐渐弄得街知巷闻,我也成了众人调侃的对象。

    她的执着让我感动,可这份强加的爱意真非我所愿!

    我曾幻想过未来,有一伊人相伴左右,她懂我、知我、怜我、伴我,在我疲累的时候奉上一盏清茶,在我厌倦的时候出声鼓励于我,我与她心意想通,琴瑟和鸣,此生便无憾了。可那人绝不会是宁依依!

    一纸诏书将宁依依许配于我,我跪地接旨的刹那,心竟抑制不住地狂跳,她竟然真的去父王面前求了这道旨意。我双手颤抖,垂在身侧,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苏公公微微躬身,轻叫了声王爷,我就是再有不愿、不甘,也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抗旨不尊,这个,我懂!

    “南阳王接旨!”苏公公的声音里透着喜悦,可我都不知道这喜从何来,你们又不是我。

    “孩儿叩谢父王!”那金黄的圣旨似有千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嗯!你与依依是朕看着长大的,男才女貌,般配的紧,一定是一桩艳羡世人的良缘!父皇替你俩高兴,近日朕得了两匹千里驹,一匹叫追星,一匹叫逐月,朕就赏赐与你俩,权当是朕的贺礼吧!皇儿也早些将这个消息告知你母妃,让她也高兴高兴。呵呵呵呵!你先跪安吧!可别了坏了!”

    父王的话换来满殿文武百官的笑声。

    我浑浑噩噩走出了勤政殿,外面艳阳高照,那春日阳光竟分外刺眼,晃得人都目眩。此时迎面而来一人,白衣胜雪。我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宁依依的父亲,我瑞安国的擎天柱石,权倾朝野的宁国公宁章时。

    从小我就很敬佩他,他辅佐父皇打下了我瑞安的半壁江山,而后又一直驻守边关,保我瑞安一朝平安,百姓喜乐。他是个真英雄!今日之后,他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岳父了,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从此以后,我就背负上宁国公女婿这个名号站在世人面前,我的理想、我的报复、我为之奋斗不息的目标统统都付之东流了,我——怎么能放弃?我紧紧握住拳头。

    待到宁章时走近,作为小辈,我率先抱拳行礼,“宁国公安好!”

    “南阳王同好!”他声音清冽,稳健有力,无端地让人觉得可以依靠,这就是宁依依口中不断被提及的爹亲,与她说着君子之道、与她念着家国天下的爹亲。

    我无话可说,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这个事实。我走下台阶,与他擦肩而过。

    “王爷!”他出口将我唤住,“请留步!”

    我返身望于眼前这个英姿勃发的谦谦男子,竟有些自惭形秽,“宁国公有何指教?”

    “谈何指教!在下只是有几句话想同王爷言说,耽误片刻,还望见谅!”

    “无妨。本王洗耳恭听!”

    他立直身子,双目平视与我,刻意收敛了气息,可多年腥风血雨里走来的军人气势还是扑面而来,我拼命稳住自己才不置于在他面前露怯。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开口道:“王爷,圣上旨意已下,非人力可以改变。”

    我盯着他,深觉得好笑,堂堂玉面郎君,这是来说服我接受他的女儿吗?

    “在下原是不愿意依依嫁与皇家,她个性活泼,爱憎分明,实在是不适合在她身上强加上任何礼教的束缚,更不想看到她终日带着面具活在人前。她,会不开心,而我会更痛心!”

    他这是推心置腹与我言说?

    他直视我的双眼,似是要将我看透,“王爷,这一纸婚书是小女拜托在下硬求来的,这实属无奈之举!作为父亲,我愿成就她一段好的姻缘,这对她是一生的寄托、一辈子的指望,我不想这样草率行事,可同时又不想违背她的意愿,伤了她的心。她娘亲去的早,我又时常不在她身边照顾,她这些年的成长我是力所不及。我不知晓她与你何时情根深中,只是将她的黯然神伤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他顿了一顿,“我——我作为父亲唯一的愿望就是小女能如愿以偿,能喜乐安康,能为了当初的选择不后悔!王爷——她还小,才刚刚及笄,二八年华有很多事看不明白,想不透彻,而王爷你足足长她六岁,对将来一定有着自己的期盼与作为。在下思虑了一番,但求王爷在成婚之前的这两年避开小女,让她能有一个成长的空间,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足以看清自己的心。如若到时她改变了主意,在下就是拼了身家性命,抗旨不尊也在所不惜。”

    我被他的这番话深深地感动了,他在我面前不是国公、不是将军,只是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

    “王爷,在下知道这整件事中你是最无辜的,我只能抱歉了。不过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不应被这些儿女情长所牵绊,在下的话盼王爷回去后好好思量,于你、于小女都有益处。”

    说完,宁章时抱拳行礼,转身向勤政殿走去。

    我望着他挺拔的身影,觉得世间竟有如此磊落的男子,怀着一颗这样赤诚的心,真是难能可贵。我羡慕宁依依有如此替她着想的父亲。“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喃喃叨念着他方才的话,是了!我就是缺少历练,忽然我眼前一亮,提步追随着宁章时的脚步向勤政殿跑去。

    尔后,才有了我奉命作为参将去往西南边关驻守的旨意。接踵而来的两个消息让母妃很是心疼,她罕有的将宁国公和宁依依大骂了一通,我知道以她的见地是想不到这么长远的事情,只是觉得山高水长,怕孩儿在那吃苦受累罢了。我草草安慰了她几句,便兴冲冲地往府里赶,我是雀跃的,终于可以走出这京城的牢笼,去往古道西风的地方,去体会军人铁血的生涯。我很感激宁章时,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他女儿,但这个提议确实也是为我的将来思虑过的。

    我一身戎装,坐在追星宽阔的马背上,心情激荡,追星想是也觉察到了主人的兴奋,不停地打着响鼻,似是给我助威。身前的城门缓缓打开,露出外面一个全新的世界。我正准备策马,谁知身后响起了“霂哥哥!”的呼唤声。

    她,还是赶来了!

    一路的疾驰让她娇喘连连,可她顾不上许多,一个翻身从那匹叫逐月的白马上跳了下来,蹦到了我的面前。

    “霂哥哥!给!”她说着就递过来一个包袱,“这里面都是我准备的伤药什么的,你收着吧!”

    “我带了!”我居高临下地冲她说。

    “我知道!”她自顾自走上前来,将包袱系在了追星的脖子上,追星讨好地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肩头,她微微一笑,“总之是有备无患嘛!”

    晶亮的汗珠顺着她如玉的脸庞缓缓流淌了下来,还有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纤毫毕现,“我明白好男儿志在四方的道理,你的选择我支持!呵每每我爹亲出征之时,娘亲都会这样,细细地将她准备好的包袱奉上。后来娘亲没了,做这件事的人就换成了我。”她抬起头来仰望于我,灵动的眼睛里似有红潮翻涌,“霂哥哥,你要好好的!我会等你!我宁依依就在这京城等着瑞阳哥哥回来娶我!一定!”

    鬼使神差地我差点答应,又想要拒绝,可临出口的话最后却变成了“你保重!”

    她的泪没有流下,盈盈蕴在眼眶里,偏嘴角含着笑,“你也多保重!”

    她一定不知道她的这副模样有多美!

    我抬头望向天际,算了吧,娶就娶吧!总好过与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成亲。

    下一刻,我夹紧了马腹,追星立刻从对逐月的情意绵绵中惊醒了过来,它们原本就是一对,现下被我们硬生生地分开了。哎,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内心唾弃着自己。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了下去,追星吃痛,嘶鸣了一声,高高扬起马蹄,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将那声声霂哥哥的呼唤抛在了脑后,但愿我能不想、不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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