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飞正埋首在一堆典籍里酣然入睡,忽被一阵喧嚣吵醒。他迷迷糊糊见窗外依旧是深夜,只是下起了骤雨,还好还好他只是打了个盹。

    他起身推开帐门,这是几日来他第一次走出自己的营帐,步子都有些虚浮。此刻肚子空空,耳边嗡嗡,头昏眼花,他这是自虐么?

    他甩了甩头,脚下忽然一绊,踉跄着陆尘飞差点摔倒,定睛一看,竟是一具尸首!

    陆尘飞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清醒了许多,再四下一看,遍地的尸体,“啊!这是怎的了?”他心中大骇,转念一想,便急急朝宁帅的帐前跑去。

    果然,喧嚣是来自那里。

    火光跳跃之处,人影重重,兵器的碰撞声,呼喝声,传进耳朵里全部混成一团,陆尘飞顾不得身体的异样,提步冲了进去。

    很多绿衣裳的蒙面人在与宁家军厮杀,看人数,竟是他们占了上风。陆尘飞拍过近身刺来的几个绿衣人,一下跳进了宁帅的军帐中。那里,秦姨、副将、暗中行事的老五和老六、还有多名兵士在抵御着绿衣人的攻击。陆尘飞立即甩袖加入了战斗之中。

    眼看绿衣人越战越多,已然分不出人手去看顾宁帅了。陆尘飞一急,从袖中洒出一阵药粉,可那些他引以为傲的迷药对蒙着面的绿衣人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他们只挥了挥手,照样突破迷雾,杀了进来。

    嗖嗖嗖,求救的信号,冒着火红的烟云扶摇直上,在天际久久不灭,期待着救援。

    可营帐内外厮杀渐止,因为留守的宁家军差不多都战死了。陆尘飞气喘如牛,浑身是血,已不知道挨了几刀。周围只剩下精疲力尽、同样身负重伤的秦姨、副将、老五和老六了。

    突然一阵炸裂声,他们头顶的帐顶被掀掉了,雨纷纷扬扬落下。这伙绿衣人将主帅的营帐团团围住,羽箭、飞镖、火油统统向他们几人招呼过来,连片刻的喘息也没有。

    老五、老六再超绝的武功也敌不过这样的围攻,况且来人势众且武功不弱,连宁家军都招架不住,可见他们的厉害。

    此时的秦姨已是面色苍白,她绝望地挥舞着长剑。

    一个又一个火花突然在身前身后爆开,发出刺眼的光芒,鼻尖一股香气袭来,是淡淡的梅香,陆尘飞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这香气有毒。立刻他就觉得浑身绵软,周围的几人也是支撑不住,噗通摔倒在地。他硬挺着,视野模糊间看到宁帅被绿衣人匆匆抬走,那秦姨拼着最后一口心力杀将过去,却被一剑穿心,踢翻在地。

    陆尘飞颓唐地倒地,喷出一口心血,“依依,对不起——”

    几十里外的赵霂看到那求救的信号,才明白为何那小官说他中计了!对!他是中计了!中的是调虎离山之计!那梅贵妃用两万多蜀国兵士的性命和暴露蜀国底牌的代价设了这个局,目标只有一个——宁帅!

    “怎么办?王爷!”周围的大小兵士都看着他呢!

    他还是太天真!他不敢去想今夜的夷陵大营是何种景象,这全都是他的错!

    “来不及了!”他低着头抗住所有的愤懑和压力,“我们要杀到蜀国的国都,用挑起这场战事的蜀王的鲜血来祭奠我们的英烈!”他转身面向众人,“你们可愿跟随我去打这场硬战?”

    暴雨冲刷着这些年轻兵士的面庞,他们眼里似有火光,眼前的主帅放弃了他们身处大营的兄弟们,可他用最后的胜利在召唤着他们的斗志。取与舍,这个问题,好难!

    “我愿跟随!”传令官第一个站了出来。

    “我!”“我!”“还有我!”又有几个兵士站了出来,而后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好!”赵霂感激地点了点头,他点了一队□□的兵士,让他们先行探洞。

    他再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他转身去找十三。

    此时十三正卖力地折磨着那个小官,在他身上用小刀划满了深浅不一的道道,又涂上辣椒水倒挂在一棵榕树上,点着树枝正烧他头发玩儿呢。那小官扭动着□□的身体,躲避着眼前的火焰,双眼中尽是屈辱与愤怒。

    “十三!”赵霂怒吼了一声。

    十三赶紧丢掉手里的树枝,站了起来。

    “你问出什么来了么?”

    “……”光顾着玩儿,忘了还有这一茬。十三赶紧转身,将那人口中的臭袜子拔了出来,“你他妈快说!你们那个洞口通向何处?那死女人还耍了什么阴招儿?”

    “我呸——打死我也不说!”吼完这句话,那小官突然口中流出血来,似是想咬舌自尽。

    “他奶奶的!”十三伸手咔嚓一声下了他的下巴,从辣椒罐子里扣了一大坨辣椒酱塞进那人口中。那人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鼻涕眼泪花花往外流,“啊——啊——”几声呕,尽然吐了起来。

    赵霂一旁皱眉,“你这是做什么?他这样能问出什么来?”

    “嘿嘿!”十三指着地上的呕吐物说:“这不都拷问出来了么!”

    “嗯?”

    “你瞧!这是粟米、还有葫芦鱼!他们在洞里总不能生火做饭吧!一定有人送饭给他们。再说,人饿一天没事,这马可不能饿着。他的坐骑刚给我开膛破肚了,满满新鲜的草料,你说那洞里阴暗潮湿怎能储存鲜草?此洞必定通往别处,老三放心吧!”

    “……”十三一本正经地说得头头是道,倒是让赵霂放了心。既然结果是这样,那他即刻带人进洞,不能再耽搁了。

    “十三,”赵霂指了指那半死的小官,“他随你怎么处置了!我马上就带人进洞探寻。你设法和大哥他们汇合,载依计行事,我们要狠狠出口恶气!”

    “好!刚刚那求救信号弹你没管?”十三插着腰问道。

    “……是!”赵霂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好样的!”十□□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终于懂得取舍了,兄弟我为你高兴!”

    “……”这一刻赵霂心中一阵痛。

    十三一改往日调笑的心性,正色道:“我们哥几个为保你登上帝位出身入死!可是师傅就曾说过,你太拘泥于世间的正道,做不出心狠手辣的事来,难成霸业。如今更是情关难过、人情难违,越来越不成个样子。倒是刚才所为,有那么点气魄出来了。但愿你在这南境杀戮的战场找回昔日的自我,我们兄弟即便为了你而死,也死而无憾!”

    “我明白!”赵霂重重地点了点头,“多保重!”便转身决然地离去了。

    十三一直目送他离去。转身嘿嘿一笑,将那小官的头提了起来,此时那小官已是奄奄一息,不过眼睛还睁着。

    “啧啧!看你这副惨样,小爷我动了恻隐之心了!”说着他就随手扣了一块树皮甩了出去,将那绳头割断,小官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我决定放你一马!”十三提着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靠在大榕树的树干上,动手将他捆好。“你在这儿乖乖等着,小爷和我三哥他们将你们蜀国的大军杀个片甲不留,到大胜归来之时,你若在此还活着,便放了你,你若是死了,小爷我也会将你厚葬。怎的?心里高兴了吧?!”十三看了看浑身渗着血的小官,拍了拍他的脸,“我马上让你好受些,你等着哈!”说完他便飞身不见了,。

    小官望着黑漆漆的四周不知所以。片刻十三捧着一个硕大的蜂巢回来,三两下掰开,将里面浓浓的蜂蜜与蜂浆全部淋了小官一身的,还塞了一瓣进他嘴里。

    那小官下颚脱臼,合不拢,蜂蜜顺着口角淌了下来,惹得十三恼怒,“小爷给你点吃食让你活着撑下去,你咋不知好歹呢!”说着又塞进了一块蜂蜜,将他的下颚推了上去,“这样就好了!你保重哈!等着我来救你!”

    “……”

    十三如同鬼魅一般,一下就不见了。

    周身寂静的山林只余沙沙的风声和虫儿的鸣叫声,可此刻听在小官的耳中如同丧钟,叫他毛骨悚然。

    “丝丝——丝丝——”

    “呱呱——呱呱——”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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