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潋上京了。

    他其实应当拒绝的,除了她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其她人,更别说是异族人。他知道不管是招安还是和亲都是她的主意,如果最后的和亲失败的话,前面她所做的努力岂不是要前功尽弃?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都义无反顾。

    “参见陛下!”

    “叔叔不必多礼,叔叔此番入京,不归感激不尽,不知和亲的事叔叔想得怎么样了?”重明帝一身龙袍,高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你为帝,我为臣,我还能怎么想?

    “陛下,我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后悔,陛下大可放心。只是陛下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办到。”

    “这个你自然放心,朕绝不会食言。叔叔委屈你了,不过你也该体谅朕,朕也是没有办法,何况这主意原本是她的,她是朕的高参,无名的丞相,这件事要是办不好,只怕于她不利。”不归看似无奈却处处透着炫耀。

    “陛下你可朝堂,百姓不仅说她是您的高参,还说她是您的红颜知己,入幕之宾,更有甚者说纪将军尸骨未寒,您就将他妻主纳入后宫。”

    “够了,白潋,你也是名门贵族的公子,怎么能听市斤之言?我只问你,这些话她知不知道?”

    白潋嘴角微微抿起,“她应该是不知道的。”看着龙椅上暴躁的不归,白潋的眼神耐人寻味,只要有他在,没有任何人能强迫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哪怕你是皇上。

    “白潋来京城了,什么时候?”司樱给大宝喂了饭,此刻正带他在花园里惬意地玩耍,重明帝下了早朝,又来纪府打扰她了。她本来不想理他,谁知道他带来的消息却让她不能再装听不见。

    “来了三天了,怎么,他竟没来找你?”不归有些戏谑地看着紧张的司樱。

    北漠的使臣已经到了半个月了,再过几天北漠的可汗多唯娜就要亲自来迎娶王夫了。白潋这个时候来,究竟所为何事。司樱的心突突地跳着,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正在心里蔓延。她的手无意识地捏着一朵刚开的牡丹,娇嫩的花瓣很快被揉碎了。不归斜眼看了一眼她的手,轻轻地将她的手拿开了。

    “姑姑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可惜了这白牡丹,就这么被糟蹋了。”

    “我是不懂这些,我问你,白潋上京,是你叫他来的?你想让白潋去和亲对不对?”

    “姑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叔叔他,是愿意的。不信明日你见着他了,亲自问他就是了。”有一片花瓣落到了司樱头上,不归想要去替她拿掉,伸出的手却被她推开了,轩仔半空,司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何必等到明日,她今日就要去问他。

    不归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淡淡地笑了。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女人啊!

    果不其然司樱被挡在宫门外,她一无官职,二无出入令牌,任凭她说破了天去,宫门的守卫都不打算放她进去。就这样僵持了半天,司樱还是进不了皇宫。看来只有等白潋他自己出来了。

    “放肆,你们瞎了狗眼,连司大人都敢拦,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还不快快放行,陛下怪罪下来,你们有几颗脑袋都是不够砍的!”余公公心惊胆战地往后看了一眼,皇帝陛下的车辇看似很平静,希望他这么骂了,皇上就能绕过这几个看门的守卫,毕竟他们确实是无辜的。

    在本朝,除了皇上的红人司樱司大人,还有哪位大人能没有官职就能称大人的?这位司大人平常不来皇宫,因此他们都不认识,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来了,还不是来找皇上的,看来活该他们几个倒霉。

    几个人连忙跪在司樱面前磕头,“司大人,小的们有眼无珠,刚才开罪了,还望司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绕过我们。”说罢。磕头如捣蒜,不一会额头上就出血了。司樱赶忙阻止,她一一地把他们拉起,她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磕头,更何况他们也没错,是她自己莽撞了。重明帝亲自掀起车帘,望着她。“上来吧,白叔叔住的远,靠走要走倒是什么时候。”司樱略一思考,便坐上了马车。

    皇宫该有多大,她只记得她坐了好久的马车,后来又换了轿撵,走了不知多走,才在一座小的宫殿前停下来,司樱抬头一看,宫殿的牌匾上写着落樱馆。移步进去了,里面果然精巧别致,不像是皇宫,倒像是江南的园林。自缅因一别,时光匆匆,已有两年。这两年里,她没有联系过他,他除了逢年过节派人送些礼物来,平日里也似想不起她这么个人。

    他坐在亭中弹琴,依旧是一身白衣,风骨卓然。若他一身红衣,该是怎样的风华,嫁与她人,她该会舍不得吧!

    琴声停下来了,他没有回头,只轻轻地说了句。“阿樱,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与他从此以后就只能用好久不见来问候了吗?

    阿樱,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白潋在心内悄悄叹息。

    “我听陛下说你自愿请求上京和亲,这可是真的?”

    白潋回过头来,隽永超然,眉眼温柔,“阿樱,我是自愿的。”

    阿樱,我是自愿的,这一句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为什么?“阿潋,你千万不要冲动,你不能去和亲,不能嫁到北漠去!”白潋看着司樱,她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头发也没有盘起,一身素衣。

    “我不嫁也会有人嫁过去,谁嫁都一样,阿樱,难道我比别人高贵不成?”

    “你就是不能嫁给她,就是不能。”白潋笑了,笑得灿烂,“我是只不能嫁给她呢还是我不能嫁给任何人?”他扳过她的肩膀,有些认真有些玩笑,“嗯,阿樱,告诉我!”

    “我,我也不知道。”

    “阿樱你啊,最会说谎了!”他在司樱额头留下一吻,紧紧地搂住她。

    阿樱,我真的好想你!

    不归站在落樱馆门外,眼神深沉,他一定会把她身边所有男人赶走,一个不留,不惜任何代价。

    三天后,北漠可汗多唯娜到了京城。本该提前两天后到的她不知为何晚了一天,三天后才到。司樱本来就不喜她,加之迟到,更是处处看她不顺眼。昨晚的欢迎宴会她并没有去,白潋也没去,不过听人说这多唯娜五官深邃,美艳逼人,身材又□□,当晚的宴会上又大展舞技,惹得不少男儿对他倾心。

    于是第二天早上司樱便盛装入宫了。今日在看台上观看表演,她坐在皇帝陛下的左手边,白潋坐在她身边,多唯娜在场中跑马,在马上表演骑射。只见换了骑马装的她更加英姿飒爽,意气风发,骑在马上都能精准地将百米开外的猎物射中,引来阵阵欢呼,看来箭术确实不错。司樱先是看一眼白潋,见他仍是往日的模样,看不出什么表情。又看一眼不归,他脸上倒是带着赞许的表情。今日司樱的精心打扮反倒是落败了,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场中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

    司樱顿时有些恹恹的,想走吧又不合适,只得硬着头皮坐着,不归看了一眼司樱,又看到场中东凤国和北漠的武士正在比赛摔跤,接下来还有各种比赛,怕是要无聊一会。他瞄了一眼余公公,不言而喻,余公公赶忙下楼传话去了。

    司樱看到场中的比赛终于停了,北漠带来的杂耍班歌舞伎等表演起节目来,说实话北漠的杂耍技术一般,有些类似于跳大神,脸画得花花绿绿,跳来跳去,司樱看了一会还是被逗乐了。不归见司樱笑了,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姑姑要是喜欢,咱们就把这戏班子留下,天天看,怎么样?”不归问道。

    “还是算了,再好的东西天天看也会腻,更何况那戏班子里还有十来岁的孩子,我若把她们留下了,岂不是害的人家背井离乡。”

    不归见司樱没那个意思,便也不再言语。接下来是北漠的歌舞,北漠人热情,洒脱,跳的舞也是如火一般热情,其中有个姑娘在鼓上跳舞身姿柔软,体态婀娜,转起圈来一头辫子像散花一样散开了,只见她越转越快,使人惊叹,使人忘了呼吸,眼睛只跟着她转,台下的人都快晕了,她还好好的,只听咚的一声周围鼓声一停那姑娘身子一定,竟站得稳稳地,对着重明帝的看台鞠躬。

    明眸皓齿,笑魇如花,原来是多唯娜。司樱更觉无趣,连鼓掌都懒得鼓,只静静地坐着,白潋依旧是初来时那般云淡风轻的样子,要不是周围这么喧闹,司樱只怕他就要飞升了。表演完歌舞,一行人转至大殿,设宴款待远方的客人。

    酒过三巡,多唯娜先是向重明帝敬酒,不归连喝了三杯,接着她却要像司樱敬酒。

    “久闻重明帝的姑姑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不错。美人通常善饮,不知司姑姑酒量如何?”说完举起了酒杯。

    司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过了半晌才笑着拿起酒杯,说道:“我哪里就好看了,我这相貌在东凤可是一般的不能再一般了,扔到人堆里都认不出来的,可汗可不要取笑我了。”

    多唯娜听着这明显的火药味,脸上仍旧挂着笑,她要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还会这么好脾气?听闻这司樱同白潋只间并不单纯,关系匪浅,自己要娶白潋了她吃味也是正常。只是她不明真相,她正好看好戏。

    “不敢,还请姑姑您给个面子,多唯娜先干为敬了!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司樱笑笑,“您这声姑姑我可担不起,”她斜倚在榻上,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前方,“我与白潋是结拜了的姐弟,他如今要嫁给你了,你怎么还唤我姑姑?”说罢,抬手喝了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话看来是不假。她还没喝,便醉了。

    接着这两人像是杠上了,一杯接一杯,眼看没玩没了了,白潋低低地吼了声:“够了。”上前夺了司樱的酒杯,“司大人喝醉了,还不快把司大人送去后殿歇息!”

    “我没醉啊,阿潋你知道我酒量可好了,记得吗?桃花醉,喝两坛都不会醉。”司樱眼神迷离,留着眼泪。

    白潋心中一酸,过去二人同饮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中,“这酒比不得桃花醉,阿樱你还是回去吧!”桃花醉醉人不醉心,一曲桃花酿,斑驳了往日时光。过去的只能留在记忆中,回不去带不走了。

    重明帝眼神深沉,不动神色,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月明明,树影稀疏,夜还那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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