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闺见到檀月时,檀月穿了一身宫服,正朝着她迎面含笑,她感觉她瘦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漂亮了,一问才知道这段日子她一直都在外面流浪,她告诉她,她过得很窘迫,一日三餐都成问题。

    清闺把她带到了住处,说是住处,其实就是以前的‘连云宫’,相传之前这里住过一个皇家公主,名叫如晴,后来如晴和亲去了乌国,这里就一直空着,今儿檀月才进院子,就被这儿的清幽给感染了,接着又参观了屋里,只听她说道:“这宫里到处都被血洗过了,唯独这里却是最清净的地方,没有人打扰,闲了还可以赏景,可见大人对姑娘是真心的好!”

    “巧合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巧合?”檀月望着屋里的陈设,随手端起一个精致的荷花灯问:“这盏荷花灯,连前贵妃都很少有,居然在这里看见了,这也是巧合吗?”

    清闺无言以对,就夺掉她手里的物品道:“别乱动,这里的东西都不是我的,万一弄坏了,师父生气了可怎么办?”

    檀月笑道:“大学士现在可是国主,为这点小事生气也太没有风度了,要我说,他对你的心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当事人喜欢装糊涂!”

    被说中了心事,清闺心里有点小乱,不为别的,只因师父之前的冒失,她很确信师父对她有男女之情,只是她不愿意面对而已,就转移话题道:“先别说我,你不是最近在宫外吗?那我问你,你可有大家的消息,比如赫连贵妃,再比如怀峥,我好像没他们的消息,他们去了哪里?现在过得好不好?”

    “哎,有些事情不提也罢,提了反而增添烦恼!”“怎么啦?”“赫连贵妃已经薨了!”

    “什么?”清闺以为自己听错了:“薨了?好好的人怎么薨了?”

    “此事说来话长,自从上次流产以后,赫连贵妃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她这个人大家都是知道的,娴静少言,不爱争执,凡事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意跟别人起争执,就是不舒服也不愿意告诉别人,后来璃皇又有了新欢,冷落她,她的病就一直拖一直拖,最后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清闺有点不能接受,她和明慧是有些交情的,小的时候,因为师父的关系,她常常来回出入于将军府,那时候明慧曾像姐姐一样爱护她、爱护赫连驿,掐花带着他们,捉迷藏带着他们,就连吃东西也是一人一半,有一次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她跟赫连驿在雪地里打雪仗,由于赫连驿比较高挑,打得她满身是雪,她连还手都顾不上,一急,滑到在院子边的水凹里,从袄子到绣鞋全部都湿了,是明慧把棉袄借给她挡寒,在她的眼里,她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

    现在呢,现在居然有人却告诉她,她已经不在了,叫她怎么能接受?想想过去,忽然间真的好想哭,可是她还是掩饰下去,她背过脸,擦了擦眼睛,继续问:“太妃和怀峥呢?你有他们的消息吗?他们是不是在外面安家了?”

    “这……”檀月面露为难道:“这让我怎么说呢?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谁知清闺却坦然道:“没关系的,你就告诉我好了,好不好我能够接受,只求你告诉我真相,不要敷衍我!”

    檀月看着她,始终开不了口,犹豫再三,才心一横道:“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就直说了,实不相瞒,穆太妃和小王爷在宫廷政变中已经……”

    “你说什么?”尽管有心理准备,可真的要确定的那一刻,她的身子还是猛然抖了一下。

    “穆太妃和小王爷已经不在人世!”“你骗人,怀峥命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死?”“真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别人,问问你师父也可以,他们都是知情的!”

    “什么,师父也是知情的?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清闺只觉得热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擦也擦不干净了:“我还纳闷政变都平了,为什么他们都不来找我,原来他们再也来不了了……来不了……”

    “姑娘,节哀吧!”

    清闺缓缓闭上眼,脸上带着伤感,忧伤了一会儿,她猛然睁开眼问:“是谁下的手?是不是璃皇?”

    “不是!”“那是谁?”“是你师父!”“师父?”“对!是你师父勾结冷舵主,发动宫廷政变,导致死伤无数,穆太妃和小王爷在人兵马乱中被误杀了。”

    清闺有点意外:“冷舵主?哪个冷舵主?”“冷宫秋。”“师父怎么会跟她一伙的?你一定是弄错了!”

    “你师父和冷宫秋一直都是一伙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他们给人下蛊,在璃宫地下挖地道,策划了满手的战略,真可谓是十年磨一刃,哦,他们还跟江湖上有勾结,里应外合,这才攻下了璃宫!”

    “不,我不相信,你在骗我!”

    “事到如今,整个璃国都知道的事情,我用得着在这个事上行骗吗?现在宫外都议论疯了,只是宫里严禁私传,一直被封锁了而已,不然璃皇那么厉害,你师父凭什么斗得过他?你闭着眼睛好好想一想行吗?”

    清闺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今儿这一切要验证不难,只要你肯派人出去打听,你就会明白政乱是怎么回事了,还有我,你就不觉得奇怪吗?璃宫戒备那么深严,我为什么能够进宫,难道你都一点疑惑都没有吗?”

    “是师父派你来说这些的吧。”

    “是的,他不想欺骗你!”

    清闺觉得这一切来的太讽刺了,讽刺到她都不愿意去接受,一直觉得自己活的挺清醒,原来她才是一直蒙在鼓里的人,身子不由得往前一跌,扶住了面前的桌子,檀月怕她摔倒,也上前扶住她:“姑娘!我知道你不能接受这一切,可是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应该想开一点,常人都云,有战争就会有牺牲,历朝历代,哪个江山不是用无数的鲜血堆起来的?”

    清闺心情很不好,可面对檀月,还是礼貌的说了句‘谢谢’,毕竟檀月没错,错的始终是造物主,是师父,一直以为自己挺了解师父的,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错觉、是假的,什么细心关怀,什么谆谆教导,他真的匹配的起吗?

    “姑娘……”

    “不要喊我,虽然我不知道今儿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我还是想说,如果你是来规劝我,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原谅他的!”

    “原不原谅请随意,今儿我的话传到为止,如果你有什么异议,就找国主吧!”

    “我自会找他的,你不用担心。”语罢,清闺再也不愿意多话了。

    檀月大约觉得话已经说完了,就闪身退出,檀月走了以后,清闺坐在水榭边,再也无法控制的心情了,她咬着帕子,忍不住的抽泣起来。

    师父曾经在她心里是多么的美好,与世无争,淡然处世,几乎可以和‘梅兰竹菊’相比拟,而现在他却生生把这一切都给毁了,叫她如何能接受?她竟然与一个图谋篡位,双手沾满了的鲜血的人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娘亲因为他而死,姨娘、怀峥也因为他□□而死,因为他,她失去了一切,事到如今,她还那么平静的跟他相处,她怎么可能这么无耻?

    ****

    清闺在忧伤中度过了三天,之后开始逐渐冷落容屿,不跟他相看,不跟说话,就连请安也免了,有时候两人明明坐在一个桌子吃饭,却弄得跟陌生一样,就连他给她夹菜,她也不稀罕了,总之她想撇清两人的关系,从此再不纠缠下去。

    每当这个时候,容屿总是痴痴望着他,一脸惭愧,然而很多事情并不是惭愧能够说清楚的,他的错,也是他的心病……

    这天,清闺想起娘亲,想起过往,一个人坐在屋里忽然间哭了起来,容屿刚好从门前路过,见状,就走进去劝她,大概就是让她节哀,不要再难过了,那语气不痛不痒,就跟檀月一副死样子,也许看不惯他一贯的冷清,清闺一怒,一下子挥开了他的手:“你来作什么?”

    “我来看看你,檀月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吧。”

    清闺懒得看他,更懒得搭话,其实类似的冷场有很多,今儿只是再次重复罢了。

    容屿暗暗叹息一声,正容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间接性的害死你娘、你的亲戚,可是我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发脾气?其实我……”

    “其实什么?你想说什么?”

    容屿咽了咽,还是没有说下去,他好像在顾虑些什么。

    清闺觉得很可笑:“你总是让我给你机会,现在我给你机会,你却不能给我理由,罢了,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清闺,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有所隐瞒,可是这件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有战争就有牺牲,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不理我,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吗?我会补偿你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再生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都那么自以为是?我失去的东西,你真能弥补得了吗?有些东西没有了就没有了,根本就没有弥补一说,就算你真的对我好,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可是我母亲不能活了,姨娘不能活了,怀峥也不能活了,你总是说弥补弥补,你拿什么弥补?你总是那么的自以为是。”

    容屿苦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你走吧!”“你真的不愿意原谅我?”“是,我不可能再原谅你了!”

    容屿淡说了句‘我明白了’,然后转身怅然而去。

    清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早就难过的不成样子了,她恨他,如果说之前母亲的死她还说服自己说,那只是个意外,那么姨娘和怀峥的死,她再也不愿给他找理由,她不能接受,就算他诚恳,她依旧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人,这是平生第一次,她不愿意再帮他了。

    接下来的日子,清闺依旧不愿意跟容屿说话,就算他借机问她一些琐事,她也是爱理不理的,这天,她有点思念亲人了,就跟檀月冒着大雨去了王府,王府的门紧紧关着,她就在王府门前烧了纸钱,也许是淋了雨,回来以后一直咳嗽,后来大病一场,连床也起不来了。

    容屿得知后,飞快赶来,坐在床边守着她一天一夜都不愿意合眼,然而清闺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好,甚至连理他都不愿意。

    是的,清闺一点也不想理他了。

    昏昏沉沉,每天都在发热、咳嗽,渐渐的觉得呼吸也变得不畅快起来,这天半夜,宫灯通明,该睡的都睡了,清闺感觉有些口渴,就起床倒水喝,谁知还没走到桌子旁就摔倒了,她抚了抚摔疼的小腿,刚要起来,正好被进来的容屿看见,他上去扶她道:“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拿!”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不用!”

    容屿道:“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如果不开心你就发泄吧,千万不要藏在心里,你现在病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师父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是吗?你也有不会心安的时候?”

    “为什么没有?你以为这段日子我的日子很好过吗?我的心跟你一样备受煎熬,在外人面前,我是个国主,但在你面前,我只是个受伤的男子,我说了,我有我的苦衷,虽然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是你迟早会知道的!”

    “你的苦衷应该就是后悔认识我吧!”“不要胡乱猜测!”“我没有胡乱猜测!”“清闺!我知道你不开心,可是我要怎么做你的才能够原谅我一点?你说出来我尽量满足,如果这样你还是不开心,你就杀了我吧,我把我的命赔给你,够不够?”

    “我要你的命作什么?”

    “了却心头之恨!”语落,只听容屿叫人拿刀,小厮吓住了,纷纷上前劝告,容屿手一挥,固执道:“叫你拿,你就去,我的命令,什么时候容你来忤逆。”小厮坳不过他,真端来一把匕首。

    清闺望着他,眼里满是怨恨道:“你以为不敢杀你吗?”

    “要杀就杀吧,做了那么多错事,我死不足惜。”

    清闺拿起匕首,再次强调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恨你?别说是杀了你,就是将你碎尸万段,也难以了却我的心头之恨!”

    “既然如此,那就别犹豫了。”

    尽管心怀怨恨,可是真若杀了教导多年的恩师,她还是有些忌讳的,是的,她下不了手,即使他真的十恶不赦,她依旧下不了手,容屿见她犹豫,更加坚定道:“杀了我,替你母亲和穆太妃母子报仇!”

    见他催促,清闺觉得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下不了手,还一再的逼迫她,为的就是做戏、博原谅,他的心机好深,深到把别人耍的团团转,别人还对他誓死追随,现在他居然用这种方式来对她,叫她如何不恨?每次他都把一切都看得很透,正因为这样,他才敢在她面前那么嚣张,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默默的去承受这些?想到这里,清闺再也无法压抑心底的恨,一挥匕首,就朝他刺去,这一刀正好刺在了他的胸口。

    清闺傻了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不躲开?”

    容屿咬着牙,捂着被血泌红的胸口道:“我说了,这都是我欠你的,如果还不开心,可以继续补我两刀,我不还手就是了!”

    “你这又是何必?”“只想个心安!”

    清闺忽然觉得那个内心坦荡的师父又回来,他好像一直都没变,他的行为足以证明了一切,他在愧疚,他在自责,忽然心里有点乱,就上去扶着他:“师父,你不用这样,真的,其实你不欠我什么!”

    容屿气虚的摇头道:“不是,我一直都在亏欠,只怕你补我十刀也难以了却心头只恨,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说,如果你不嫌弃,就让我往后慢慢补偿你,虽然有点迟,可是我会好好的去弥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只要你好好养病,不要气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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