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中,在两驾武装直升机的护卫下,由欧直公司生产的ec225型豪华直升机降落在鹿鸣宫前的草坪上。

    方哲走下飞机,年轻英俊的脸庞在风雪中稍显苍白。他穿着昂贵的烟灰色羊绒外套,神情疏落冷淡,只在见到鹿鸣宫的刹那,略有动容。时隔十年,他再次回到母亲曾经生活的地方。

    鹿鸣宫,原名索尔斯克庄园,其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十五世纪时某位巴伐利亚显贵的领地城堡。1867年,庄园经历上任主人的大规模改造,成就如今的浪漫主义风格。它伫立于阿尔卑斯山北簏,有如宫殿般堂皇优美,兼而四周袤林环绕,时有鹿鸣,所以也被本地人称为“鹿鸣宫”。

    1917年,家族买下鹿鸣宫。但直到几十年后父亲在此迎娶母亲,它才真正成为家族的中心。这样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母亲热爱阿尔卑斯山的湖光山色,而父亲想让挚爱的妻子快乐。

    但母亲还是选择了死亡。

    方哲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他抬手阻止想要为他撑伞挡雪的段铭,向迎候的人群走去。

    管家伯格带着庄园工作人员站在大宅门前的石子路上。

    方哲脱下黑色羔羊皮手套,和每一个人握手,为自己深夜抵达带来的不便表示歉意。上了年纪的女管家声音哽咽,攥着他的双手不忍松开:“我的小少爷,你回来了。”方哲心中一酸。这一声称谓让他想起母亲在世时的光景,眼中湿润。“是啊,薇拉,我回来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永不会回来。

    方哲加入国际异族事务联合委员会,并不像别人想象得那样从容。当年,委员会颇多犹疑。方哲失去继承人资格几成定局,逆天者集团明确表示,不支持方哲加入委员会的申请。集团元老会给方哲的建议非常明确:“你该结婚了。”

    结婚,意味着两个家族的财富和权力将因姻亲而紧密结合,意味着方哲唯一的作用就是为家族传宗接代——这种耻辱深深刺痛了他,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难以释怀——接收他,委员会就必须承担得罪集团的风险。

    钱伯特委员在自己的私邸接待了方哲,直陈现状。老人为他掺了一杯茶,说:“我希望你明白你的处境。”

    方哲当然明白。想要摆脱家族的束缚重新开始,他必须有一份工作。集团的庞大的势力延伸至社会各个角落,找份工作,对于他来说,谈何容易。委员会是当时他仅有的选择。他强作傲慢,对老人说:“如果你们拒绝我,别忘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方氏家族的家主,这是血统给予我的优势。委员会有否想过那时的情形?”

    老人笑了笑,说:“如果你结婚生子,情况就会不同,逆天者集团跨代选择继承人的事也曾发生。何况,令尊即将再婚,想必不久就会再添贵子。方哲,你的地位还会像你想象的那样稳固吗?”

    老人的话字字切中要害。方哲脸色苍白,起身告辞时脚步踉跄。

    请等等,钱伯特又说,我还没说完。委员会不是逆天者集团的委员会,我们能够接收异族,为什么不能接收一个人类?

    他怔住,仿佛没有听懂老人的话。

    方哲,你得向我保证,你绝不会再碰酒精和毒品,绝不会在私生活上放纵无度,绝不会在你的同事需要你时,突然消失不见。

    我保证,他说。

    你必须学会责任,老人神色严厉,哪怕只有一次过失,我也会开除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请珍惜它。

    只有很少人知道,方哲在委员会的试用期是三年。他在c城当了三年刑警,直到授命他成立特案组时,才拿到转正通知书。

    “选个搭档吧。”钱伯特递给他一叠人事档案。

    离开委员会总部大楼,方哲来到附近的湖畔,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把掰碎的面包扔给水边的野鸭。梁玟怀孕的消息从纽约传来,方哲失去继承人资格的日子终于快要到来。乙先生打来电话,说会为他努力争取,他回答:“不用了,这样挺好。”细碎的波光中,他感到一阵轻松。过去的生活渐行渐远,鹿鸣宫的影子在他心中淡去。他不会回去了,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方哲常常回想起那一天,享受着湖边片刻的安宁,随手抽出一份档案,白底的证件照贴在第一张表格上,寒歌桀骜不驯的笑意中带着嘲讽。

    他觉得这个女孩很有趣。

    方哲停在了欢迎队伍的最末端,目光看向地面。随从已经举枪拦在他的向前。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管家伯格目瞪口呆。老天,是那只猫!

    两天前,女仆从附近的小镇上带回这只银灰色的小猫。它能吃能喝爱卖萌,唯独在捕鼠一事上毫无建树。此刻,小家伙不仅一本正经地坐在地上,而且,口中还叼了一个白色的信封。伯格突然省悟,冷汗淋漓。他犯下大错,竟让一个异族混进庄园!

    但方哲示意随从放下枪口,露出几日来难得的微笑。

    “波尔卡,你怎么来了?”

    ……

    火在壁炉中发出噼啪的声响,猫蹲在桌上大吃牛排。如果伯格知道小猫神波尔卡有预言的本事,大概就能理解它是怎么知道庄园中需要一只会捕鼠的小猫,并由此顺利地进入守卫森严的鹿鸣宫。

    方哲接过裁纸刀打开信封,一枚戒指滚落桌上。他捡起戒指,神色微变,随即取出信封中的卡片。那是一张用埃及莎草做成的名信片,正面印着“死亡之城”阿拜多斯;背面写着一个字母与数字的组合:e13。

    几天前的夜晚重新浮现在方哲的脑海里:e13号遗址沉入岩浆,神族暗杀者操纵暴雨和闪电在干旱的沙漠上空肆虐。寒歌走下神庙的台阶,黑暗听从她的召唤,带着死亡席卷而来。没有贱民可以驱役黑暗,神族认出了她。

    她是“黑暗之子”,远古诸神的死敌。

    无数次征伐,无数次失败,最后,就连代表荣耀与至美的“光明之子”夏叶,也被她的黑暗击杀在北方雪原中。而在久远的过去,夏叶这个名字本身远比“光明之子”更加显赫,因为它的前面通常还要冠上另一个称号——

    诸神之神。

    诸神之神陨落,黑暗之子尚在人间。

    这个敢和诸神之神对抗的异类从何而来?她在杀掉夏叶后,又去了哪儿?在其后漫长的岁月里,除了用死亡来解释,再没有更恰当的说法。六十年前,一个女孩走进jicaa在德国的临时招募点。她说她叫寒歌,她需要一份工作。

    寒歌喜欢看书淘碟,喜欢无聊时和猫一起打游戏。委员会对她的评价是“颇具潜力,不思进取”,她和方哲抱怨说她真的只是想找个地方混口饭吃。寒歌就这样慢悠悠地过着日子,直到几天前的那个夜晚,真相大白于天下。

    神族议会宣布紧急状况,并对提供有关她线索的人以高额奖赏。正如ijcaa中一位异族委员所言,神族对她宿怨太深,没有和解的可能,以至于委员会虽然想要拉拢她,也不得不忌惮与神族暴发全面战争的可能。

    但在方哲心中,她永远是那个欢笑时可以照亮他生命的女孩。

    寒歌走了。她在他熟睡时离开,他醒来时脸颊上还残留着她手指的余温。她不想让他卷入危险,但他却想用一生去守护她。

    卡片捏在指间,方哲的目光变得柔和温暖。他仿佛看见寒歌孩子气般得意的神态,不禁哑然失笑。波尔卡吃光牛排,凑过来眨巴着眼看他。“是她让你来的吧?”方哲问它,小家伙认真地“喵”了一声。

    方哲又一次把目光投向戒指:古朴的银戒,蓝色的戒面上镶着一对展开的银翼。

    寒歌寄来了戒指,却不愿别人知道她和方哲的联系。明信片是她提供的线索,戒指来自他们身处e13号遗址的那个夜晚,属于想要刺杀方哲的神族暗杀者。这正是寒歌想要告诉他的。

    他俩都知道这枚戒指来历非常。

    七年前的“藏木”案中,幕后主使的指上就戴着它。去年四月,地狱巡行者“阿育代”入侵旧金山中心实验室,追根溯源,与六十年前神族死囚蒙特有关。蒙特,也戴着同样的戒指。

    显然,银翼戒不止方哲手中的一枚。长乐甲虫在从新西兰研究中心前往机场的途中被劫时,袭击者也是银翼戒的佩戴者。

    是巧合吗?方哲沉吟不语。这戒指周身散发着阴谋的味道。

    小猫跳上方哲的膝盖,前爪搭在他手掌的边缘,支着耳朵看向门外。段铭快步走进,说:“少爷,集团的人到了。”

    集团,指的是逆天者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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