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卡尔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光源,仅在床头柜上摆着一支蜡烛——带香薰的那种,飘荡在夜色中的冷香叫人心神安稳。

    他换上柔软舒服的丝绸睡衣躺到了莱斯特身边,将他揽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

    “他看出来了。”卡尔仿佛是笑了一下,浅棕色眼睛温柔无比,“我父亲说得对,旁观者清,但我也不笨,你说是不是,莱斯特?”

    “我一开始可不太喜欢你,坏男孩儿。看到你眼睛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你是个老谋深算、精于世故的下等人——这样的人可从来不太讨喜,但你长着一张好相貌,而且知情识趣,这为你加了分。恰巧我又为了露丝的事情焦头烂额,你挑这个时候出场,可真是再狡猾没有了。”卡尔依然微笑着,他的心情好极了。

    在他最迷恋露丝的时刻洛夫乔伊曾毫不留情地泼他冷水:“少爷,一见钟情是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您坠入情网有多快,变心就有多快。”

    他当时怎么回答来着,哦,想起来了,他说:“这绝不可能。”

    霍克利家生命不息、奔腾不止的傲慢,哈!

    但卡尔一点也不觉得难过或是别的什么,他变心了——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认清了着迷与爱情的区别,前者如同冬日里的烈焰,靠近时炽热逼人,离开后却又瞬间失去温度,而后者却是醇厚的美酒,温润地流淌在他的喉间,使他由内而外的温暖舒服。

    “我不爱她,或者说我对她的爱难以同时间相抗衡。”卡尔清醒地意识到,然后一瞬间明白了露丝如此抗拒他的原因,那聪明的女孩儿早看出了他的本性和态度——他需要一个妻子,一个能撑得起门面的女人,最好容貌美丽、易于拿捏。

    不是非得露丝不可,只是她恰好长着一张讨卡尔喜欢的脸和一副叫他觉得新鲜的叛逆脾气。

    卡尔替莱斯特拂开额前的刘海——他已经不哭了,有钱人温柔地微笑起来:“醒过来好吗,莱斯特,我还有话没同你说呢。后来我们是怎么熟悉起来的,嗯?你的善解人意、刻意讨好?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愿意,没谁不会喜欢你,莱斯特。”

    年轻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似乎并不喜欢听这话。

    卡尔垂下睫毛,专注地看着他:“我是认真的,男孩儿。想想如果最开始我没去那甲板,没良心发作给你朋友一杯白兰地,你也许会投入他人怀抱——这决不能发生,莱斯特,我只是想想,都要发疯。”

    房间内一片沉默,很长时间以后卡尔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信这个,男孩儿,你的戒心,比白宫的墙壁还要厚重。我得告诉你,无论如何,你绝不会死——绝不会。”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莱斯特很快闭上了眼,卡尔目光深沉地在他额上亲吻,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话直到烛火渐熄。

    ......

    露丝刚醒时玛丽就过来通知她,卡尔准备好了早餐请她在露台一道享用。

    露丝还没从昨晚上刺激兴奋的舞会中缓过神来,精神上的亢奋使她格外疲累,卡尔·霍克利这两个单词念在嘴里就像一块索然无味的黑面包,叫她有些本能的不舒服和厌烦。

    她从箱子里找出一件宽松的绿色蕾丝裙子,随意地扎了扎头发,就跟着玛丽来到了露台。

    卡尔半靠在椅子里,手上拿着一本书——他看得全神贯注,严肃得就好像在对待什么生死大事。

    露丝有些惊讶了,她从没见过卡尔读书——他通常更喜欢看报纸——为了判断市场的前景和获得谈资,露丝烦透了这个。

    “你在读书,谁的?”

    卡尔抬起头,早晨的阳光足够明亮,自他饱满的额头开始被分割出了鲜明的光影——那是比杰克的作品更传神的景象。

    卡尔英俊绝伦,半点儿不逊色于杰克,露丝不动声色地想着,侧开身子方便女仆给她添加咖啡。

    “你昨晚怎么没回来?半块糖,我不喜欢甜的东西。”卡尔皱了皱眉,放下杯子不愿意再喝一口。

    天杀的有钱人!

    露丝垂下眼睛:“我太累了。”

    “因为什么?和一个穷小子在三等舱里跳舞跳得筋疲力尽?”卡尔冷冰冰地笑着,“或者还做了一些别的什么事儿助兴?”

    露丝顿时感觉自己僵硬得就像一具尸体,卡尔逼近了她的脸,手指凌空抚过她丰腴的脸颊:“容我提醒你,我亲爱的布克特小姐,你如今还是我的未婚妻,哪怕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也请您收敛一些,霍克利家的名声重逾千金!”

    卡尔直立起身,阳光从天顶落在他的身后,露丝看清了他的眼睛——那透明的瞳孔让她想到了一些冰冷的、可怕的生物,像是毒蛇或者别的什么,她抱着肩膀开始止不住的发抖,她从来没见过卡尔这副可怕的样子。

    “最后一句,别再冒犯莱斯特,你不会想知道那后果的。”

    ......

    卡尔拎着属于露丝小姐但被他暂时征用的《梦的解析》回到了房间,一把将它丢掉了沙发里。

    诅咒撒旦,他真是受够了弗洛伊德有关灵魂、梦境的鬼话,这简直比报表上那些没完没了的赤字更令人心烦。

    “好吧,莱斯特,为了你。”卡尔叹了口气,把书捡回来放在桌上摆正,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的。

    “少爷,莱斯特醒了!”洛夫乔伊脚步轻快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我得为他准备些吃的,厨房有新鲜的鱼片粥,我猜。”

    “为我也准备一些。”卡尔喜形于色,想也不想地就拔腿冲进了卧室里。

    洛夫乔伊温和地笑了一下,体贴地替他们关好房门。

    “莱斯特,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卡尔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年轻人探出被子的手掌,神情担忧地问道。

    莱斯特避开视线,并试图抽出自己手——很显然他失败了:“很好,就......一点低烧,没什么大不了的。”

    卡尔垂头猝不及防地贴上他额头:“我得叫约克医生再来给你瞧瞧,这不保险。”

    莱斯特简直受到了惊吓,他猛地往后一退,脑袋不出意外地撞在床头上,他抱着头“嘶嘶”地吸着气:“上帝啊,卡尔,都怪你。”

    “原谅我。”卡尔毫无诚意地道歉,伸手为他轻轻按压着后脑勺,掌心下的金发质感好极了,卡尔有些爱不释手。

    莱斯特垂着头,隔了好一会儿才不甘心地开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你都知道,莱斯特,我的男孩儿,你足够聪明。”卡尔意有所指,嘴角勾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商人,逼迫人的手段高超娴熟,莱斯特表现得真是太明显了。

    活像个什么,一个可爱的处男?

    为了这个美妙的假设,卡尔耸着肩膀轻笑起来:“我不会强迫你,莱斯特。你终究属于我,心甘情愿。”

    莱斯特刻薄地卷起嘴唇:“这是什么说法,嗯?有钱人该死的自信?我得给自己找把伞,某些人的牛皮都快把天吹破了!”

    刚醒来的困窘和不舒服消散一空,莱斯特摸了摸胸口,他不知道怎么说,他不讨厌卡尔,当然不。

    但要说爱,那还言之尚早。

    卡尔·霍克利无利不起早,而他又不是那种为了爱能豁出去的类型,谁也说不好他们会走到哪一步。

    但不可否认,卡尔的体贴细致让他感觉温暖,是那种真正被人重视、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卡尔和莱斯特共同享用了早餐,有钱人似乎全然忽视了该有的礼拜和宴会,一个劲儿地赖在床边,莱斯特抱着双手嘲讽道:“尊敬的霍克利先生,您难道要给我讲个晚安故事吗?”

    “如果你喜欢。弗洛伊德怎么样?”卡尔捧着书,挑衅地说道。

    莱斯特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那是什么见鬼的东西?一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老头随口编造的鬼话你也信?”

    “不。”卡尔轻笑,“我以为艺术家们总是品味独特?”

    “显然不包括我。”莱斯特满脸无聊,“我热爱金钱、权势、美酒,我是个俗人。”

    “男孩儿,别这么说。人人——至少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卡尔顿了一顿,显然是想到了他那个特立独行的未婚妻,“要看看海洋之心吗?我打赌你会喜欢它的。”

    莱斯特皱了皱眉:“行行好,我二十一岁了卡尔,不是牙牙学语的婴儿,别叫我男孩儿,我要吐了,sweetie。”

    卡尔避重就轻:“披上件衣服,我把它拿给你看。”

    莱斯特就着光打量着手上这颗稀世奇珍——他从没见过比这更美丽的钻石,世界上大部分事物与它相比都会黯然失色,幽邃的蓝色在他手指间流淌,美艳得近乎逼人,莱斯特手指捏得发白,轻声说:“这就是布克特夫人要求的与她女儿相匹配的珍宝?”

    “事实上,它永远不会有女主人了。”卡尔假笑道,“它会成为霍克利家珍贵收藏之一。”

    “不,卡尔,不,它是不祥的,你不能留着它。想想路易十四和他那些倒霉的继任者们,这是一颗染血的钻石。”莱斯特把钻石放回了盒子里,海洋之心久负凶名,它前后经历的数任主人没有一个得到了好下场,有关泰坦尼克号的沉没也曾有人归罪于它,莱斯特并不相信一颗钻石能有如此魔力,但他确实心有忌惮。

    卡尔皱着眉:“我花了大把的金钱买它,总不能把它沉在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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