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然醒过来的时候有点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
    “少爷。”胡然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揉着眼睛下了床。
    天阴沉的厉害,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屋子也因为阴影变得低且窄,催促着人回到床上再睡,这样的天气干什么都不太合适。
    胡然坐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温水灌下,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吃了起来。将三盘糕点都吃下,胡然仍觉得肚子空空,但她显然没有了什么胃口。
    “少爷呢?”胡然打开门,被一股冷拍在脸上,身子不可遏制地缩了起来。“怎么这么冷啊!”
    胡然这才发觉自己没有披上大衣,但她没有立刻关上门,而是向着外面望去,望了好一阵才关上了门。钻回到被窝中,胡然望着灰暗的上空,并不能睡过去。
    “小姐,吃晚饭吗?”门外传来了老枪的声音。
    胡然不知道自己在床上已经躺了多久,有些事情她不想去思考,却又鬼使神差地去思考,便得出一些不想得到的结论。她听到老枪的声音后想了片刻,问道:“少爷呢?”
    “少爷去青藤园了,托我告诉你可能会在青藤园待几天。”老枪说道。
    胡然没有再说话。
    “小姐,吃饭吧。”老枪说道。自从宁独抱着胡然回来这已经是第二天了,本来就虚弱的胡然要是再不吃点东西恐怕不太行了,那三盘点心可不能够让人的胃舒服几分。
    “少爷去哪了?”
    “少爷去青藤园了。”老枪恭敬地回道。
    “少爷去哪了?”胡然重复着这一句话,情绪没有丝毫的变化。
    老枪听着胡然的问话,没有感受到愤怒或者质疑的情绪,好像这是胡然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但这比听到胡然愤怒的质问更让他难以回答。
    屋檐上的积雪突然松动,半截滑落,砸在老枪的肩膀上,砸散出一朵雪花,提醒着他已经沉默了很长的时间。老枪没有心情去掸肩上的雪,他双手合在身前,微微低着头,好似一副认错的样子。
    “少爷去哪了?”胡然隔了一会后又问道。其实老枪的不回答已经给了她准确的回复。
    老枪看着清扫干净的台阶,好像能从其中找到答案。
    “少爷去哪了?”胡然的语气仍跟第一遍时一样。
    老枪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肩膀上的雪也随之散落下一点。
    “少爷他出去了,临走时让我告诉小姐他去青藤园了。”老枪用平缓的语气说道。
    “少爷去哪了?”
    老枪抬头看了看门,他不清楚胡然是怎么知道的。即便老枪知道胡然平时看起来呆笨但她其实是异常聪慧的,但此时老枪也根本想不出来胡然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不知道少爷去哪了。”老枪诚恳地说道。宁独走的时候确实没有告诉老枪自己要去哪,只交待要照顾好胡然,其他的事情老枪一概不知。
    “少爷去哪了?”
    老枪犹豫了片刻,只得说道:“少爷向北方去了。”这是他唯一能够判断出来的事情。
    胡然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我要吃饭。”
    “是,小姐。”老枪立马去了厨房,将准备好的饭菜端进了屋子,只要小姐肯吃饭了那就比什么都好。
    胡然低着头,没有像往常一样狼吞虎咽,而是慢慢吃着面前的四菜一汤,直到吃下四个馒头跟所有的菜,最后喝下了一大壶水。
    “老枪。”
    老枪推门进来,看到桌上的空盘子有点吃惊。他没想到胡然竟然会吃这么多,就算胡然要吃撑,也不应该吃这么多才对。
    “去方圆市。”
    老枪愣了愣,看着胡然的眼睛,知道自己没有半点拒绝的理由。他头一次见到胡然那样的眼光,就跟宁独练剑时一模一样,那样的目光太过于坚定,好似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挡。
    在宁独走时,老枪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不能去问。此时胡然要走,他也不能够阻拦,他要做的只是听从少爷跟小姐的吩咐而已。
    “是。”老枪走出了屋子,去驾马车。
    胡然吃的格外撑,甚至都有点走不动路,但她还是背起了一大堆长木。她站在门槛前望着院子,眼前好像有着宁独离开时的画面。
    那天宁独跟胡然一块回来时是下雪的,而宁独离开的脚印上有雪,且四周已经融化,再结合整个院子雪融化的程度来看,宁独显然离开了很久。而老枪问的是“吃晚饭吗?”,这就证明现在已经是晚上,从而也就证明宁独至少已经离开两天了,甚至有可能时间更长。倘若宁独只是去了青藤园,那他不可能不回来看胡然一眼,可院子里只有宁独离开的一行脚印,这就说明宁独期间没有回来过,所以老枪必定是在说谎。至少离开两天,不知去向,任谁都有种不妙的感觉。而根据老枪所言去了北方,那就只能是一个可能的地方——方圆市!
    胡然登上马车,将背上的长木放在了一旁。
    “小姐,走了。”老枪扬起长鞭,驾驶马车上前行去。
    簌簌簌……
    胡然在认真地刻完一把春风剑后就躺下,让自己睡过去。纵使现在没有睡意,她也必须逼着自己睡过去。
    不管是吃那么多,还是逼着自己睡,胡然都是在做准备,让自己具备可以坚持很长时间的力量跟精神。唯有如此,她才不是去拖后腿的,而是去帮忙的。
    “少爷,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就离开?”
    胡然好像是在自问,语气里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她合上了眼睛,让自己沉入到梦乡里去。
    老枪谨慎地驾驶着马车,在寂静的街巷中穿梭,尽量不产生什么颠簸。
    “不对劲?”毕竟是在八关胡同混了半辈子的人,老枪对危险有着敏锐的感觉。在这寂静的街巷中,他好像看到了无数藏着的刀枪剑戟以及即将飞溅的鲜血。
    “不应该带小姐出来的!”老枪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比起再折返回瓜柳胡同,还不如直接冲出天都更快。
    “小姐,坐好了,可能要快一些了。”老枪一扬鞭,驱使着马匹迅速地向着城门驾去。
    守城的官兵双手插在袖子中,环抱着长矛,困意十足地打着哈欠,要不是天寒地冻的,他们靠着柱子都能睡着了。
    “什么人?”官兵看到老枪驱使的马车长喊道。
    老枪当即抛出了一个袋子。官兵接过袋子,用手掂了掂分量,嘴角露出了笑意,对着后面的人说道:“放行!”
    栅栏打开,老枪停都没有停,直接驾驶马车向外赶去。
    “封城!封城!”此时突然有人骑着快马赶,冲着城门守卫的官兵大喊道。
    官兵看清楚来人,又看了看官文,立马向着手下喊道:“封城!”
    “大人,刚才……”
    官兵大眼一瞪下属,立刻让其闭上了嘴。这个时候,就当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否则追上还好说,追不上就全是他们的罪责。封城只从这一刻开始。
    砰!
    厚重的大门关上,断了任何人硬闯出去的念想,无数泛着寒光的刀枪从黑暗之中显现了出来。
    而此时的老枪,已经载着胡然驶在了去往方圆市的路上,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鱼龙街出奇的安静。
    原本到了晚上,是个私语四起的时刻,现在却安静的有些可怕。
    登楼早已经灭了灯,唯有最隐蔽的地方还留着一盏灯。
    旬二想了想,还是吹灭了灯。他刚想躺在椅子上静思一会,就被破门声惊起。
    “二爷,小姐去方圆市了!”
    “什么?!”旬二惊地差点跳了起来,不过他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大概是在戌时,老枪带着小姐从北门离开了,差点就被封在里面了。”
    “老枪怎么会……?”旬二开始细细地琢磨起其中的缘由,却也猜不到全部。只是现在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能乱,不能乱。”旬二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有半点的慌乱。
    “天都里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过既然小宁爷跟小姐都已经出城了,那么暂时也不会波及到他们身上。重要的是方圆市!重要的是怎么帮上小宁爷跟小姐!现在已然封城,就算动用鱼龙街的所有力量也不能够提供什么……”
    旬二眉头紧紧地缩了起来。
    窗外突然有喊声跟火光,旬二抬头看了一眼,知道天都的腥风血雨已经拉开了序幕,这个时刻去调动所有的力量,必定会被人注意,甚至会招惹上杀身之祸。
    “去叫人。”
    “叫谁?”
    “都来。”旬二说的这两个字很重,仿佛将整个鱼龙街都压在了上面。
    “是!”来人立马跑了出去。
    旬二望向方圆市,在心中不禁祈祷起来。
    “希望方圆市的波澜不会太大,或许这次远离了天都是个很好的选择,希望一切都无事,毕竟小宁爷也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压过天下大半数的修行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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