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岑落枫。
    是下河村唯一的秀才岑淮安家的儿子。
    我娘刘氏,是秀才爹的结发妻,但作为秀才娘子的她,日子过得并不好。
    因为我爹还娶了一门平妻,是阿奶娘家的侄女金氏。
    金氏虽比我娘后进门,但却比我娘先生下三个儿子,我记得,我最大的大哥岑长青,足足比我大了十五岁。
    而我,只比我的大侄子岑天佑,大了几岁而已。
    金氏生性嚣张、跋扈,时常仗着与阿奶的姑侄关系,欺负我娘。
    虽然我爹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家里并不缺钱,但在金氏的压迫下,我和我娘时常吃不饱,穿不暖。
    而我那个不问世事的秀才爹,刚开始的时候,还会关心的过问一下,但每每这个时候,金氏便是撒泼打滚,哭嚎着闹到阿奶跟前。
    接下来,不管事情的起因到底是什么,总之结果都是我和我娘的错,我爹害怕阿奶的责罚,便也不敢多说什么;久而久之,我爹也不敢在过问我和我娘事情了。
    被欺压的日子,实在太难熬。
    我试图反抗过;我也试图理论过;凭什么都是岑家的儿子,大哥,二哥,甚至三哥都可以过上穿新衣,吃鸡蛋的好日子,但我,却总是穿不暖,吃不饱。
    每每这个时候,我娘都是把自己的饭食让给我吃;她让我忍,让我退让;我不理解。
    终于,在我们再一次被金氏欺负后,我忍无可忍,亲口质问我娘:为什么我也是岑家的子孙,你却要逼着我不要去争,为什么明明你才正妻,却要让二娘欺负,为什么不反抗?
    我只记得,那时候我娘搂着我,沉默的看着供奉着岑家老人牌位的正房,眸色很复杂,很复杂。
    好半晌,她才只说了一句:这是娘自己的报应,因为娘对不起岑家的列祖列宗。
    我娘还说:孩子,我娘对不起你。
    那个时候,我实在是不明白我娘为什么会这样说,我也实在是看不透我娘那时候眼神里的复杂。
    直到。
    又是一个六年过去了。
    那一天,是我十二岁的生辰,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也终于知道了我娘隐忍多年的原因。
    那一天,天气很好。
    我的娘咳疾犯了,但金氏却说什么也不肯拿钱给我娘抓药,我无奈之下,只好拿了柴刀去山上砍些木柴,准备送到镇上酒馆里换些银钱给我娘抓药。
    我挑着木柴,路过山下的沟渠边时候,听到一个女人的咳嗽声,跟我娘的声音很像。
    我想要确定一下是不是我娘,于是便停了下来。
    然后,我便看到我娘在河边烧着一些祭奠死人的纸钱,后来,我娘发现了我,再后来,在我的追问下,我娘告诉我一个另外震惊的事实——我不是岑家的孩子!我是她捡来的;就在山上的孩儿岭山洞里!娘告诉我,这是一个她努力隐藏了十多年,无人知晓的秘密。
    不管村里,还是岑家,都没有人知晓。
    而她,这些年一直默默的忍受着金氏的欺压,不让我去争,也正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我不是岑家的人。
    我没有资格跟大哥,二哥他们争什么,也正因为她混淆了岑家的血脉,所以她的内心一直很愧疚,很愧疚!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岑家的列祖列宗,也对不起我爹,所以这些年,她一直隐忍,默默的把金氏赋予的一切,当作是老天、是岑家列祖列宗对自己的惩罚。
    这个消息,让我的内心很复杂。
    我曾感叹过我爹不公,我曾感叹我娘不争,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我竟不是岑家的孩子。
    那一天,我和我娘,在当初丢弃妹妹的河边,坐了很久,很久。
    娘说:孩子,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害得你的日子过得这样惨淡,如今,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你有知道的权利,所以娘告诉你这些。
    娘说:孩子,娘如今已经想明白了,岑家有金氏和婆婆在,你是永远没有前途的,你走吧,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吧。
    娘还说:你的父母是盛京人士,家境应该很富庶,你回去找他们,就有机会读书认字,以后一定会考上大官,会有出息的。
    慢慢的,我心头那些,对我爹的怨气,对岑家的怨气,似乎在消散;而我,似乎能够理解娘的心情,也能理解她的不争。
    我想过要走的。
    因为现在的岑家,于我来说,确实是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但,当我看到刘氏眼神之中的不舍和心疼后,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忍不住在心底责问自己:是刘氏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若是这个时候走了,她要怎么活下去?
    所以,我告诉她。
    我说:“娘啊,我是不会走的,生育之恩,断指可还,但养育之恩,断首难抵,虽然你没有生下我,但养育之恩大于天,你养大我,你就是我娘,就算我要走,我也会还完你的养育之恩后才走。”
    娘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但我知道,她的心头是高兴的。
    从那之后,我更加努力的砍柴挣钱,为娘治病抓药,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对岑家再也不报任何幻想,我要做的,就是报我娘的养育之恩。
    再后来,大哥、二哥,三哥都相继娶亲。
    我的年纪也越来越大。
    年纪大了,能力就越大,挣得钱也就越多,除了交给家里的份例之外,还能有一些余钱,交给我娘。
    我娘平日里,是一文钱也舍不得多花,全都攒着。
    她说,要攒钱,给我娶妻。
    其实娶不娶妻,对我来说,无所谓的。
    但娘觉得,我应该要娶一个女人回来。
    娘说,一个家里,除了有男人之外,还得有个贤惠的管家女人,再生两个懂事的孩儿,这才像是一个家。
    她见我真的不肯离开岑家,要给她养老送终,便趁着回娘家的功夫,也开始帮我张罗着娶亲的事情。
    娘相中的姑娘,是邻镇的张家村的,叫张梅花。
    据说是张家村数一数二的好相貌,比岑家家里的大嫂、二嫂她们都要好看,成亲之前,我也见过一回。
    她贤惠不贤惠我不知道;但,好看,是真的。
    她似乎也看上了我的样貌,找黄三姑合完八字后,娘就拿了平日节衣缩食,攒下的银钱去下聘,三媒六聘把张梅花娶进了岑家。
    直到,我和张梅花拜完堂,我娘才抹着眼泪,满脸的欣慰。
    后来我从村里石匠家婶子的口中知道,原来我娘一直觉得,我在岑家这么些年,不论是生活上,还是学识的栽培上,我都不如金氏生的那几个儿子,为此,我娘很内疚;但,张梅花的出现,终于也让我胜了一筹;我娘很开心。
    成亲后的日子,开始很幸福;但,随着深入了解后,我发现了妻子并没有媒婆口中的那般贤惠能干,稳重持家,但,好在,她也算孝顺。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只要她能真心对待我娘,就很好了,至于她喜欢漂亮衣裳,喜欢好看的胭脂水粉,喜欢打扮的那些事情,大不了我努力挣钱,给她买就是了。
    成亲后,我们搬去了后院居住;虽然偶尔也会有金氏来找茬,但总归她要看在我上交的银钱的份上,不敢闹得太过火,所以我们的日子不和谐,却也勉强算是平静。
    婚后不久,妻子张梅花就怀孕了。
    次年,她为我生下了一队龙凤胎儿女。
    我娘很开心,抹着眼泪道,她也终于抱上孙子了。
    看着无比感怀的娘亲和妻子,以及可爱的一双儿女,更加坚定了我要努力挣钱的决心。
    那段时日,我上山打猎,下水摸鱼,只要是能够挣钱的法子,我都愿意去干。
    我要多挣钱;给娘,给梅花,给孩子富足的生活。
    然而,计划远远没有变化来的快,我的孩子才满月不久,一道朝廷下达的服兵役通知,便彻底将这一份平静打破。
    原来,我们的国家一直与西凌国关系不好,朝廷亦是数次派兵与西凌交战,九皇子云瑾承奉旨带兵前往西河关督战,朝廷兵员不够,便发了通知,向家中有四名成年男子以上的家庭,征召一名男子服兵役。
    原本以爹的秀才之名,岑家是有免征兵役名额的;但,奈何岑家成年男子颇多。
    即便是用秀才之名,抵掉一个名额,岑家的成年男子人数依旧超过标准,所以,岑家必须还要有一个人去服兵役。
    原本服兵役,应该由长子去,也就是大哥岑长青去。
    通知送来的这一夜,岑家像是翻了天一般。
    那一夜,一贯肃静的正房传来了吵闹声,吵了很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经过商议,岑家准备让我,代替大哥去服兵役。
    隐忍了二十多年的娘,突然在这一刻爆发了,她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让我去服兵役,就在正房与金氏以及阿奶吵了起来,最后,娘抵不过泼辣的金氏和阿奶,最终被气得晕了过去。
    娘晕了;正房的闹剧,依旧没有停歇。
    除了二娘金氏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阿奶老金氏,她是支持金氏的做法的,还对爹下了通牒,说,若是我娘执意不肯让我去服兵役的话,就让我爹写休书,休了我娘!后来,我去找了下达通知的村长大叔,向他了解了服兵役的事情,也知道了,这次的服兵役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因为整兵的人,是皇后娘娘膝下的二皇子云瑾璃。
    有了皇后娘娘的撑腰,二皇子是断断不会去前线的打仗的,所以金戈铁马的场景,几乎是不会出现的。
    而且,若是运气好,真的被选入二皇子麾下,每个月还有一笔薪俸可以发放,也就是说,即便是我去当兵了,也不一定会上战场打仗。
    而家里的娘和梅花,都会有银子可以拿的。
    即便是运气不好,上了战场,也不一定会死,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战死了,也会有抚恤金!打听清楚所有的细节之后,我去了正房找爹谈条件,让金氏给我二十两银子的要求,换取我代替大哥去服兵役。
    服兵役的时间很仓促,我就是想要马上攒钱也不能了,所以我只能把目光放在金氏身上,这些年她一直掌管着岑家的银钱,想让我代替她儿子去服役,她就得出钱才行。
    金氏刚开始不同意。
    但在我的坚持下,最后她也不得不同意。
    毕竟,儿子和银钱,孰轻孰重,她心头比谁都清楚。
    我将从金氏那里弄来的二十两银钱,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娘,让她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娘说什么也不肯收钱,也哭着不同意让我去服兵役。
    我只好劝说她:“娘,我问过村长了,这次征兵的人是二皇子,他是皇后娘娘的儿子,跟着他不会有危险的,岑家虽然待我不好,但于我来说也是有养育之恩的,这一回我代替岑长青服兵役,便算是报答了岑家的养育之恩了,娘,你且在下河村等我,待我出去混出个名堂了,便回来接你去城里享福。”
    最后,娘到底还是妥协了。
    不过,她却执意不肯收钱,她说:“梅花一人带着孩子在家里不容易,你把这些钱全部给她拿着也好,我一个人,吃穿都是家里的,用不着花钱的地方。”
    我知道娘说得对;最后,娘的那份钱,便也全部交给了妻子张梅花,我叮嘱她,安心在家照顾好孩子和娘,我出去之后,会想办法找人带信回来的,另外,若是我成功进入了二皇子的麾下,我的月俸也会想办法带回来的。
    让她不必操心银钱的事情。
    将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之后,我便踏上了服兵役的征程。
    最开始,我以正卒的身份参加了县里的士兵专训营,经历两个月的训练后,考核过关成为了戍卒,到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服兵役既没有村长说得那般轻松,也没有原本想象的那么恐怖。
    我的真正人生转折,是我通过戍卒的考核的那一日。
    那一日,在考核之前,考官便提前通知了,今日会有一个贵客会亲临考核现场,督检我们的考核。
    我与云瑾璃,就是在那一日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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