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内,丝竹宴饮,红袖飘摇,几位皇子对坐两侧,宴酣之处,好不自在。

    唯坐在上首一身锦袍的肖彧,虽脸上也挂着笑,举杯对饮之时,眉目间却可见一丝化不开的凝重之色。

    于他而言,宴饮作乐只是当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吴有贞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不易扳倒,他早已料到,可没想到的是,他此番已将吴有贞贪污受贿、勾结妖道势力的证据呈到御前,也只换得个令吴有贞“闭门自省”的结果。

    其手段果然高妙,不容小觑。

    甚至这次与其正面交锋,不仅令对方毫发无损,更将他自己手下的一部分势力暴露于对方眼前,可谓是得不偿失,为今之计,也只有收敛羽翼,以灰心之态示人,才能获得一喘之息。

    只可恨因这次之事,对方恐怕也会恼了那个少年。

    孟大夫……

    一想到少年,肖彧的心里就微微地发涩,那恍然是夹杂着一种喜悦和酸楚交织而成的情感,令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放在了心上,总也拿不下来。

    少年一向不喜官场之事,更将权贵、地位视若无物,此番身陷囹圄也是因为这一身清风傲骨、不肯媚上而得罪了吴有贞。

    虽则这次少年有幸摆脱困境,可眼下他却失了一城,若是吴有贞此时趁机发难,再将少年推入窘境,他又如何能护少年周全?

    想到此,肖彧不由又将手中那青玉竹节杯握紧了几分,清透的酒液在杯中晃荡了一圈,一不小心漫出了几滴,洒在青年那绣着暗金龙纹的袖上。

    有宫女看到这一情景,忙莲步走上来,拿一条干净的锦帕替青年擦拭袖口。

    可动作间竟似是极为婉转温柔,女子柔软芬芳的躯体也离得太近了。有一种过于胶着的熏香气息缠绕上他的鼻尖。

    肖彧皱了皱眉。

    他宫内的侍女从不会这般没规矩。

    彼时抬眸正待要训斥时,却见坐于下首的几位皇弟彼此之间挤眉弄眼,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肖彧方无奈地喝退这位宫女,举杯向几位皇弟示意。

    却见这帮人还不放过他,放下酒杯,便打趣道:“我知皇兄一向忧国忧民,心怀大计,与我等几个只知寻欢作乐、潇洒自在不同,可眼下这软玉温香在前,皇兄竟真的连看一眼也不看?”

    出言的是他三皇弟,一向风流倜傥,于那粉红之乡里颇为如鱼得水。

    肖彧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七皇弟也笑着附和道:“三皇兄,你错了,我看刚刚皇长兄那副又喜又忧的模样,倒不像是在忧国忧民,竟像是在思念哪位佳人,心中有佳人,自是对身边的佳人视若无睹咯。”

    两人说笑着,竟还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闹作一团,哪还有半分皇子的样子。

    肖彧叹笑着摇了摇头。

    与前朝的明争暗斗不同,他们兄弟几人的关系一向和睦,无论是平日私下的来往,还是于政见上的观点,几人一向都对他颇为支持,此次和吴有贞的对峙,他也没有瞒着他们。

    只不过于这玩闹打趣上,他却是一向说不过几位伶牙俐齿的皇弟,此番被二位皇弟打趣揶揄,也只得一笑而过,不做理会。

    不想那天性聪颖活泼的七皇子见肖彧不理,反来了劲儿,嬉笑着凑到青年面前,道:“该不会真的是在思念佳人吧?”

    边说边嘴里“啧啧”有声道:“我怪道皇长兄平时不近女色,宫里连个貌美妃子都没有,还以为皇长兄是那种‘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人呢,却原来是早已私藏了佳人,掖着藏着不叫我们兄弟知道,皇兄也忒不够意思了!”

    他这么一句,登时挑起众皇子兴趣,一个两个都叹道“原来如此”“幸好皇长兄不是那方面不行”云云。

    肖彧一时没绷住,口中的酒“噗”地喷了出来,剩下一半却呛入肺里,咳得一张脸涨红。

    这下可更得了一番揶揄打趣之声。

    他忙接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锦帕掩嘴擦拭,动作狼狈间却蓦然想起这一幕窘迫情景仿佛似曾相识。

    那日在少年府上,他也如此这般被冷茶呛了肺腑,结果被少年好一阵打趣。

    想到这里,被呛得肺中烧灼之感竟稍稍减缓了些许,他甚至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

    把那清俊少年比作“佳人”,若是叫少年知道了,想必定会发怒着恼吧。

    唔,说来他还从未见过少年发怒的样子,那样一双总是笑意轻浅的眼眸若是被怒意盛满,定然是另一种叫人见之难忘的风姿……

    “皇兄没事吧?”正想着,肖彧却被这样一句问话打断了思绪。

    原来是三皇子看肖彧久不言语,还以为是他们几个的玩笑开过了头。

    肖彧再打眼一看,几人也都一副噤声不语的表情看着自己,心下不由好笑。

    可也不愿再叫他们如此随意猜测逗弄,沉吟半晌,便道:“眼下朝局还未太平,我自是于男女之事上无意,又哪里来的‘佳人’?承各位皇弟见笑了。”

    众皇子见他这番正经没趣儿的回答,都不禁唏嘘一声,各自挤眉弄眼一番,才兴致缺缺地又欣赏那曼妙舞姿的舞女去了。

    肖彧淡笑一声,心情却是又沉重起来。

    眼下朝局确是容不得他有喘息之机。今上越来越倚重内阁几位大臣,而内阁首辅已俨然成了凌驾于皇权的存在,擅权自专,结党营私,搅得朝政乌烟瘴气。

    还须谨慎小心、徐徐图之才是。

    肖彧这边愁云紧锁,吴有贞那边也并不轻松。

    只见于雅致古朴的书房内,一脸沉重之色的男子立在书案边,凝眉不语,离他不远的花梨木桌边,竟还坐着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长相尤为妖冶艳丽的女子。

    女子一身绯红衣裙,随意倚在那椅子上,便自有一种动人风情,只可惜那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过于阴狠了。

    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阴狠。

    吴有贞看了女子几眼,拧了拧眉,负手踱了几步,心下只一片烦闷。

    虽则此次今上并没有对他失了信任,反而愈有庇护之意,然而来自于太子一方的打击却不得不令他提高警惕起来。

    本以为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病猫,没想到却是一头假眠的卧虎。

    而且这头“卧虎”竟还和那位眼中钉有所关联。

    吴有贞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色越发黑沉。

    他到底还是小觑了那位孟大夫。

    少年的一举一动竟比他更为思虑甚远,直到最后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着实不得不令人警醒。

    “依你之见,”吴有贞沉吟半晌,终是开口沉声问道:“那孟珩果真是那兵部尚书孟仁之子?”

    第39章

    那美艳女子鼻中轻哼一声,红唇一挑,竟似是不屑地讥笑了一声。

    她声音娇柔,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嗔意,如果忽略掉她话里的讽刺意味的话,则无疑会使人沉醉这吴侬软语中,浮想联翩。

    “如假包换。”女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即便他易了容,周身气派也天翻地覆,可他骗得了别人,却休想骗过我。”

    男子听得这话,方回头看了女子一眼,似是被女子笃定的口吻所打动。

    “可照你所说,那个孟仁之子孟珩从前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而且已经被你灭口,怎地眼下,不仅又凭空冒出来,而且还得了个操控人心之术,连你手下的妖都被他收服了去,这又该作何解释?”

    男子缓缓踱步到女子面前,眯起他那双细长幽暗的眼,沉声逼问道。

    女子脸色难看了一瞬,然而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她直视回去,挑眉道:“我当日虽将他灭口,可总也有意料不到的地方,谁知他这个草包竟是个命大的,倒不像他那薄命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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