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狐狸率领的大军出师京师,终于按批出发了。

    为了不引起官府的注意,他们全部都穿便衣出行,打扮成各行各业稀奇古怪的人,如:扮成挑担儿的脚夫;或是走街串巷的小贩;或是走亲访友的平民百姓;或者是吃斋念佛的化缘和尚;或者是占卦测字的算命先生;或者是上京赶考的秀才等等,总之,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装束让人忍俊不禁。

    骚狐狸给他们分别编上号,分批奔赴京师,每批都有一个发号施令的带头人批长,他负责管理这批人的吃住,同时将接到手的命令明白无误地下达给手下人,他直接听令于骚健强,骚健强是根据骚狐狸的指令再具体安排。骚狐狸带着骚氏兄弟、红玉以及几名亲随,装扮成普通客商的模样,骑着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浩浩荡荡从官道出发了。

    一路兼程而行,历经艰辛的长途跋涉,渡过风雪严寒的侵蚀,终于他们抵达了京师。在郊区马王堆胡同找了相隔不远的小客栈先落下脚,稍息调整后,便从四面八方汇集着,潜伏在位于豆腐胡同日月神总教的四合院周围,他们随时听候批长的调遣。

    此时的京师,已是腊月下旬,整个京师渐渐呈显出节日前的繁忙气氛。

    这几年,当朝天子掌权,对外一律进行怀柔政策,遇到强国先给敬酒吃,若是不吃,便采取强悍的征讨方法,将对方打击得俯首称臣,跪地求饶,战败国年年进京纳贡,周围边疆依附国也越来越多;在沿海边界处,相隔十几里盖起高台,派兵严守,将一众倭寇尽数赶进深海之中,他们再不敢上岸烧杀抢夺沿海渔民,又发放兵器于渔民,出海捕鱼者便全副武装起来,遇到倭寇毫不手软进行反击。对内实行文治与法治相结合的策略,颁布了一系列的富国民策,施仁政,得民心,知人善用,广招贤才。因此政绩显著,国富民安,各省府都是一派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各行各业百花齐放,一幅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在传统的春节来临之际,百姓们过年期间要居家团圆,四处走亲探友,便把节日格外重视,腊月里便是普天之下万民同庆之前采购年货的好日子。凡是有商铺的街面上更是热闹非凡,一行行一排排的年货被街面店主们摆放在门口,招徕着来往的行人,叫卖声、喧哗声,汇聚一堂。五彩缤纷的绸缎、清香芬芳的茶叶、包装精美的美味糕点、景德镇瓷瓶里装的各地名酒等等,五颜六色的货物吸引了行人的眼球,驻足精心挑选,而后商讨价钱。地摊上摆桌,挥毫沷墨写春联的书生,引得行人围观购买;冒得热气腾腾的诱人小吃,像什么包子、馄饨、汤团、炸麻团等,让人垂涎欲滴,大饱口福;大盘摞小盘,小盘摞大碗,重重叠叠,样式与花色精美的碗蝶摆满了小推车;风车儿、糖葫芦儿、泥人儿、鞭炮儿、棉花糖……琳琅满目,眼花缭乱,应有尽有。

    骚狐狸这次行动怕给谢文举家里带来麻烦,为平安的安全考虑,便住在离豆腐胡同隔着几条街远的福来客栈,这里交通便利,街巷四通八达,是一处藏匿与撤退最为安全的绝佳地段,也是实施此次行动的有力预防措施地点。

    客栈门口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街市,整日人流拥挤,喧闹声不绝于耳,她来京师已有几天,到达后忙着商讨人员任务的研究与落实,一直也没有顾上去谢家看望平安,据多方打探来的情报汇总分析获知,总教主哈成仁在外地分教没有回来,近几日才将回总部。

    闲瑕之余,想起她在对待儿子的事上,终究是心肠有点狠,放下平安扔在京师再也不管,交给谢文举夫妻托管平安,就一举完事。虽然每年她都交给谢家一笔为数不菲的款项支出,供平安的生活费用,但现在逢佳节来临之际,引得骚狐狸动了想念儿子的心思,她想起这条街市对面一条巷子是卖农贸产品的集市,平安喜欢吃鱼,要不借着今日闲余之际,买些年货上谢家看望儿子,以慰思儿之情。打定主意后,她交待骚氏兄弟密切监视日月神教的动向,若是总教主哈成仁回豆腐胡同的总部,便一举擒获。

    带着红玉,她们跨进摆满了菜蔬果品鸡鸭鱼肉的巷子,临近春节,集市里名目繁多、花样翻新,让她们目不暇接。挤过纷拥而至的人群,在一处干鲜调味品处,买了几斤晒干的大红虾,在五颜六色的水果摊上,挑选着秤了十斤红苹果。

    此时,太阳已高高升起,把整条巷子照得光闪耀眼,四面八方的人陆陆继继地往巷子涌来,把巷子围得水泄不通。红玉伸出双手推开熙熙攘攘的人流,引着骚狐狸与拎着年货的随从往前走。还没有买到平安喜欢吃的草鱼,只能往巷子深处走,路人喜气洋洋的神色,让骚狐狸的心也不由得放松起来,将平日提高警惕的防备之心,松懈下来变得平稳缓和,多少年都没有逛过集市了,眼前热闹的气氛让她感到阵阵的喜悦,她甚至忘记了是来京师擒拿敌手的事,也沉浸在一片欢乐的采购中。只要她看上眼的,她都不厌其烦地精心挑选,以补足平日未尽抚养之职,尽量去满足平安的胃口,她知道平安的嘴巴很刁,凡吃食之类都喜欢吃新鲜的,便仔细问清楚货品来源日期,才决定购买与否。

    眼见还差最后的草鱼,骚狐狸才从意犹未尽的狂购中停下手来,帮着众人扛包拎筐。站在水产摊前,一堆堆冰冻过的鲤鱼、鲫鱼、带鱼、螃蟹都被没有引起她的兴趣。瞧,几只大木盆里活蹦乱跳的新鲜草鱼,吸引了她的眼珠,这店家真是会出奇招,用这种方式招徕生意。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搅动着草鱼尾巴,冰冷的水刺激得她慌得摔起手指尖的水珠,围在鱼摊前的顾客都忍不住笑起来,这婆娘还像个孩子一样。

    与众人随着人流挤出巷子,站在巷子口,骚狐狸略定心神,将全身挤皱的衣服整理一番,她往怀里摸去,顿时惊慌失措,她身上装得两摞钞票全都不翼而飞,这京偷儿太可恶,乘着人潮拥挤,眼疾手快竟然向她下手了。

    一向精明谨慎的她居然没有一丝丝的察觉。

    前面她奋力帮着众人推开人流时,感觉到胸前被人狠狠捏了两把,她抬起头朝人流望去,人群早已簇拥着往前赶去,她只好压着暗火咒骂道:京师里的色狼太猖獗了。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个时候她怀里的钱已被人掏摸去了,小偷儿忙里偷闲,趁机揩了她一把油水。要是往日她定要凭着敏锐的嗅觉,将这可恶的小偷抓住暴打一顿,狠狠地折磨他,让他哭爹喊娘倒地磕头求饶不止。她望着身后噪杂的场面,打消了追踪的念头,今日她心里装着大事,先暂时忍了这口鸟气,就当给这杂种京偷儿发压岁钱了。

    平安穿着一件簇新崭亮的长衣站在骚狐狸面前。

    他的个子比两年前窜出几寸,骚狐狸把被偷的不愉快先暂时抛置脑后,专心地注视着眼前的平安,带着满心的喜悦,笑骂道:“真是丑显摆,还没有过年,就把新衣穿身上了。”

    平安见突然从天而降的母亲,兴奋得搂住骚狐狸的双肩,撒娇地说道:“娘,您怎么也不先来个信,俺好做准备,迎接您。”

    骚狐狸反问道:“做什么准备?难道要摆下丰富筵席,再抬八人大轿,迎接俺不成?”

    平安不好意思地搔搔脑门,羞怯地说道:“娘,俺的意思,俺好把家里的卫生收拾干净,等着您的到来,俺们全家团圆过大年呀。”

    骚狐狸训斥道:“你真是一个死脑筋,眼看家家户户都要过年,搞卫生的事难道只等着娘来才做,平日你就要帮着养父母做做,你在这里一呆几年,尽孝道是为人之本,你的养父母一点也没有亏欠你,把你伺候得像个大少爷,你理应凡事以他们为主。”

    “娘,您好久没见俺,一进屋就教训俺,俺做事都以娘为标榜,俺对待养父母与您是一样。”平安嘻皮涎脸地说道。

    骚狐狸瞅着平安比过去更加结实,比她还要高半个头,斥责的话说得太多反起坏作用,便把教训的言词收起,她问他:“你养父怎么不在家?”

    “俺养父乘过节之前,给平日来往客商送礼去了。”

    平安又问道:“娘,您这次来是不是过完年,才走呀。俺还想等您有时间带您拜见俺的恩师一趟。”

    骚狐狸慈爱地说道:“平安,娘这次来京师,是有重要事情办理,就不住在这里。不过,俺已给你养父母和恩师都备了礼,让你养父带着你给恩师送去就行。”

    “娘,您每次来都匆匆忙忙的,就不能多住些日子。”

    “俺不是为了生活嘛,只能这样先暂时过着。”

    吃罢谢杨氏精心烹调的午饭,与谢杨氏闲唠磕了一阵,母子俩便泡在平安的厢房里。

    平安坐在椅子上,怀着好奇的心,咂着嘴,神神秘秘地问她:“娘,您这次来有什么重要事,能说给俺听听吗?”

    骚狐狸突然想起华小佗的话,她从床铺上坐起身子,郑重其事向平安问道:“平安,娘一直以来,都有一二个问题想问问你?”

    平安心头一热,自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见过娘这么认真地把他当成一回事,抑止不住内心的急切,说道:“娘,您问吧,只要俺能知道的,俺回答给您。”

    骚狐狸运筹半晌,舒展眉头,她决定直接挑明话题,母子一条心,没什么张不开嘴的话,坦荡地说道:“平安,俺们母子是从狐转化成人类的,你有没有想过,觉得是娘自作主张,将你带上今日这条路。”

    平安望着母亲那张日渐苍老的面孔,这不都是母亲为他日夜操劳的见证吗?是母亲带着他走向一条崭新的道路,让他现在衣食无忧地专心攻读圣贤书,明礼信,知道德,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去埋怨母亲的决定,他坚定地摇摇头:“娘,您生了俺,俺的一切都是您所赐,俺从没有怨言,后悔跟着您走向这条路。”

    骚狐狸欣慰地点点头,如她所愿,她的孩子她十分清楚,平安不可能有什么埋怨的理由。她艰难地问道:“平安,要是你的父亲被娘杀了呢,你会不会记俺的仇。”

    平安苦笑起来,他笑虽是有父亲的孩子,却没有得到过半丝的父爱,要这父亲还有何用呢?他眼中含着眼花,难过地说道:“时光荏苒,娘,这些年里俺只看见娘为俺操劳,在俺的心里,娘就是父亲,也是母亲,即使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是死是活,都跟俺没有一丝丝关系。”

    平安的心里有一丝不明白,娘今日怎么平白无故地问起这样的问题来。

    一直以来,娘就是他的精神支柱,是娘的坚强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这一生除过娘与养父母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让他信任,它与娘在贫瘠的丛林中到处觅食,在冰天寒地雪地,娘背着他在忍饥挨饿中寻找生存的出路,渡过的一幕幕悲惨景象,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既使他有腰缠万贯的爹爹出现在面前,他也不会背弃娘,他与娘已生生相息,他仿佛就像是娘身上的影子一般,永远都会陪着一起走过艰难日子的娘,他将来还要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给她幸福的生活。

    哈成仁其实一直逍遥自在地呆在日月神教的总部里。

    从接到主子的信后,他就派人大量散布小道消息,让外人都误以为他去外地还没有回来,又将门徒们全副武装起来,戒备森严地守护在总部的高墙内外。前两年李四与王志宁莫名其妙的失踪后,主人就下命令,让他凡事尽量低调,不得张扬,他便牢牢地按着主子的命令行事。一直以来哈成仁对主子都充满感激之情,若不是他亲自调教,自己也只不过是街头一瞎混的泼皮无赖而已,是主子扶着他,让他步步高升,稳当地坐在了日月神教总教主的位置上。

    他佩服主子的远见卓识,他那超凡出众的智慧,指挥着他一路走来,将一班乌合之众纠结起来,杀尽灭光不听指挥的门徒,拯救了奄奄一息的日月神教,让一盘散沙建成稳固的堡垒,并日益强盛、日益壮大,形成规模与财力都日渐丰厚的一流宗教门派。他见到主子的时候恨不能像伺候皇上一般,尽心尽力,若是主子愿意让他当太监,他也在所不惜阉割自己的货,拼命孝敬主子。但这次他对主子的命令倒是有些疑惑不解,一向下死手的主子难道年老了,变得心慈手软了,但他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主子一向作事自有他的英明主张,自己还是乖乖地去执行就好,决不能让主子失望。

    他低着头喝着又醇又香的信阳毛尖,听得门“吱呀“一声推开,抬头见京偷儿三刷子已悄无声息站在面前,他沉着脸,不冷不热地说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贼眉鼠眼的三刷子,诚惶诚恐地拿出口袋里的钱,全部双手捧着敬给哈成仁,哈成仁抬起眼皮,努努嘴,说道:“放那儿吧。”

    三刷子朝着哈成仁咧嘴一笑,恭敬地说道:“总教主,俺把信也给那婆娘留下来了。”

    哈成仁面无表情地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抬起手从两摞钞票里抽出两张,递给三刷子,说道:“拿去吧。”

    “谢谢总教主。”

    三刷子谢过教主,转身往门外走去,他心里暗想:教主真是一个小气的抠门鬼,俺费了老大的劲,他才给俺两张钞票,俺要是早知道就抽下几张,教主也不一定能知道。可是他知道本门的严惩条律,私吞公物者将受皮肉之苦。再一细思教主平日为人阴沉狡猾且凶狠异常,血洗日月神教灭门案的恐惧还在他心头索绕,便把内心的不满暗暗压下,他安慰着自己,等日后有机会一定要泄泄心头之恨。

    骚狐狸告别谢文举夫妻与平安,怀着满足的心情回到客栈。

    她拍拍身上的雪花,笑着对红玉说道:“红玉,这京师的天气真是怪,白天日头出得红彤彤,转眼天黑就飘起雪花来。”

    红玉咯咯地笑着,边脱着下银鼠毛镶边的马甲,抖抖落在上面的雪花,接着骚狐狸的话头说道:“姐姐,真是这样,京师的天气比起俺们家乡可就差远了。”

    眼前一飘,瞟见衣服中夹着的一封信落到地上,拿起来仔细地瞧着,牛皮纸的封面端端正正用楷书写着:骚狐狸亲启,她奇怪地说道:“姐姐,俺怀里怎么有封信,还是给你的。”

    骚狐狸听到忙伸手拿过信,撕开封口,上面写着:“速离京师,若不听,后果自负。”骚狐狸暗暗吃惊起来,今日倒是稀奇,她不仅被贼惦记不说,红玉身上也顺手让人夹带一封信。

    她令红玉将骚氏兄弟叫进房里,几人围坐在一起,商讨起来。

    骚狐狸现在已养成了万事不露声色的习惯。

    她缓缓地将今日两件事给三人从头说了一遍,骚氏兄弟默默地听完,骚成功一拍桌子,大喝道:“这定是日月神教给俺们的下马威。俺们今夜就动手灭了他们。”

    骚狐狸平静地说道:“你又犯了急性子,健强你怎么看?”她把头转向骚健强,骚氏兄弟一向对她忠心耿耿,骚健强较骚成功稳重些,又经历过牢狱之灾,所以考虑问题长远,做事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大胆细心凶猛的风格与她不相上下。

    骚健强略微思考一下,神色坚定地说道:“看他们还没有把俺们像对待死敌那样,要不然的话,刀子早捅到老板娘与红玉的身上了。这说明他们目前还以礼相待,只客气地打发俺们走。俺们先停几日,若是再无动静,俺们再下手,另外哈成仁可能根本不在外地,俺们打听的消息全部是外人所说,日月神教内部的人可是一个也没有落实过,可能是他们早就知道俺们要来,才故意散布谣言,以此迷惑俺们。”

    骚狐狸点点头,心里不禁为骚健强喝起采来,他分析得极为明智,又符合实际情况。可是为什么日月神教对她不下狠手呢?这倒是一个深究的问题,他们不可能怕官府的严管就放任她长驱直入,哈成仁在做教主之前曾血洗日月神教,将一班对死头全部清剿歼灭光,手段毒辣非常人可比。现在他们反而客气对待她,不符合常理,丢钱只是个警告而已。

    骚狐思前想后,神态安定地对骚氏兄弟说道:“目前俺们对敌手的情况一无所知,表面看俺们像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这反而让俺们充分暴露在敌手的眼前,敌手真正的情况俺们还需要进一步的证实,对关键人物哈成仁的行踪更是捉摸不透。先静观几日,让他们先跳出来,挑衅俺们,俺们再做打算。这几日各处须加强防备,一刻不得松懈。”

    骚氏兄弟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士,再不用多说,他们也知道如何去做,两人分头下去各自准备。

    骚狐狸又对红玉吩咐道:“红玉,这几日俺们就假装无所事事,到周围附近转悠,也麻痹他们,让他们急躁起来先动手。另外为谢家安全着想,俺们暂时再不能去。”红玉会意地点点头。

    豆腐胡同与福来客栈附近一切都平静如常,在这平静中却隐藏着不可预料的事。

    骚狐狸与红玉像往常一样在热闹的街市,东逛西逛后选购了一大堆物品,两人有说有笑地拎着东西回到福来客栈。店伙计打开了房门,两人跨进房门将东西放在床榻上,窗外黄昏的余辉照射在屋子里,显得朦朦胧胧,一片安静。

    红玉转身子问道:“姐姐,这房间里怎么有一股怪味。”她不停地扇着鼻子。

    骚狐狸警觉地向四周巡视一圈,发现在床榻对面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木盒子,臭气便是从暗紫红色的木盒里散发出来的。

    红玉端着点燃的蜡盘轻轻地放在八仙桌上,怀着不安的心情,如惊弓之鸟的小手慢慢打开盒子,骇人听闻的口气吐出:“姐姐,人头。”说罢话,翻肠倒胃的痉挛从心底涌现,胆汁从嘴里喷射出来,她蹲在地上,狂吐起来。

    骚狐狸将头探过去,惊悚恐惧的人头出现木盒子里,那人是安排在日月神教总部附近卜卦摊上的家族成员。骚狐狸如重雷轰顶,一阵揪心的疼痛像要撕裂她的五脏六腑,她喘息着将双手扶在桌子边缘,现在来京师的家族成员已全部暴露在敌人面前,说不定他们一班人傻乎乎地到京师潜伏在豆腐胡同附近,人家早就掌握了信息,势力强大的日月神教只是不屑于与他们动手,他们不予理睬她,只给她一个狠狠的下马威。想到她像个傻子般,在对方的眼皮底下,耍着滑稽的花拳绣腿功夫,骚狐狸不由得生出万分的恶气来。

    闻讯赶来的骚氏两兄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半天说不出来话来,只把目光投向屋子里踱来踱去的骚狐狸身上,骚狐狸已从刚才的愤怒之中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将内心的各种复杂的情绪压在最暗处,她决不会让别人看出她有丝毫的软弱,尤其在重大事情上决不能露出恐惧与慌张,任何的困难对于她来说,都会有迎刃而解的方法,她要给众人无限的信心与勇气,带着他们一起战胜它。

    她简短地说道:“正好借这件事,俺们全部撤出京师。”

    骚成功不解其意地问道:“俺们就这样失败而归,难道屈服于他们的淫威吗?”

    骚狐狸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知道骚成功急于想大显身手,恨不能马上冲进日月神教,将哈成仁千刀万剐,但卤莽行事的后果,只能经受更大的打击,在这一点上她可没有失去理智。

    她安慰地拍拍骚成功的肩膀,淡定地说道:“俺可没有那么轻易地言输,正好借此事将计就计,暂时委曲求全,离开京师。俺已经有更好的办法了,明日撤出京师,再具体安排。你现在就去通知批长,随着来往的人流全部离开京师,在京效马王堆胡同会合。”

    她又转向骚健强命令道:“明日出发前一定要将石文章找来,他在京师,你在启王府附近就能找到。”两人走后,骚狐狸拿出粉末,将人头化成血水,红玉端起洗脚水,倒在木盒里,将它扔在客栈茅厕后的草丛中。

    日月神教对他们的挑战,更激起了骚狐狸无畏的冒险精神,她对胜利的渴求,压过了所有的风险,敌人越是强大,她身上的血液更是流动的越茂盛。她下了决心,即使他们再凶狠、再狡猾,她也会攻克他们坚实的堡垒,让他们彻底地粉碎与毁灭,开创非凡的人生历程,说不定就在一定胜输赢上。要准确无误地把藏匿的敌手揪出来,不仅要有勇气、信心、残忍,更重要的是要有智慧,一直以来,她就是靠着这些条件制服了各种各样的对头,将他们全部踩在自己脚下。现在她可不会悲观丧气地离开京师,内心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着她,她将不择手段地消灭日月神教。

    世道逼得她拥有了狠劲儿,不仅用在对待敌手上,更用在她自己身上。

    她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哈成仁揪出来,让他吐出实情。此时她一扫多日来的忧虑,变得决断起来,她将所有信息归集起来,进行全面的分析后,决定实施一个大胆而又迅猛的计划。她将聚集在马王堆胡同的批长全部请到通达客栈,又给客栈老板好处费,他便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密室,她让吴赖把守,等大家全部坐定后,她将所有事情的安排做了具体分工,并给每人发了一把哨子。等众人走后,她又写了一封信,飞鸽传信于黄鼠狼,通知猫头鹰家族分批赶往十五省府听候哨令,随信付汇款十万元。

    她与石文章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安排石文章将一切所需用具全部准备好,等所有的事情安排完毕,已是夜幕低垂,繁星点点,骚狐狸疲倦之极,红玉心疼得将她扶在床榻上休息,她倒在床榻上便鼾声大起,连个身也没有翻,一夜睡得格外香。

    哈成仁这几日很烦忧,主子交待他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他派三刷子送去信,骚狐狸根本就没有将他们的招呼放在眼里,那些不入眼的各类装扮杂牌军,照样大摇大摆在日月神教总部门口晃来晃去,让他恼羞成怒,按着往日他的个性,定要大开杀戒。可是目前这件事,主子亲自当着他的面交待说道:“掌握好分寸。”透露出的意思又很暧昧,让他左右为难,他很想张开口问问主子,怎么样做才能算有分寸,可是他又怕主子怪他不动脑子好好琢磨,便忍着心里的疑惑,汗流浃背地退出主子敞亮的大厅。

    他反复研究,即不能将对方全部清剿干净,又不能让他们继续盘桓在京师,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对方离开京师,眼不见心不烦,这可能最符合主子的心意了。杂牌军们毫不理会他的警告,那就给他们来点狠招,他经过精心策划,密密嘱咐保镖,将抓获的细作直接砍了头,让三刷子将人头从窗户送进去,放在骚狐狸的桌子上,他才把心稍微放宽一些。

    骚狐狸撤离京城的消息一传开,哈成仁心里积攒多日的忧虑立刻烟消云散,为证实消息的可靠性,他派出密探小心地跟踪。密探回来向他证实了消息的准确性,汇报完毕后,他心中喜不可言,脸上却带着凌厉的神情,问道:“你亲眼看见他们离开京师了?”

    密探见教主一脸的不信任,赶紧上前,带着满脸的媚相,讨好地说道:“总教主,你就放心吧,俺一直跟着他们到了京郊马王堆,见他们在那里集合,休整了一夜,第二日早上全部离开了马王堆,俺还向客栈老板证实过,他们已结过帐要回老家,他们走的官道也是通往出巢省的方向。”

    哈成仁欠着主子的大恩大情,他希望能为主子分解忧愁,在这件事上极力想做得完满,也不负主子对他的一片苦心栽培,若是不能证实的事情他一般都会抱着怀疑的态度,密探说得如此肯定,他放下心来。他换过便服,独自跨过府邸的角门,辨别了方向,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京师东面城墙门口。

    守在城门口的门卫瘦猴拄着荆杖,踮着脚尖儿对着旁边的门卫肥猫说道:“今日真是怪,启王的轿子刚出城一会,刚才又进城来?”

    肥猫嚼着大豆,不冷不热地说道:“你看你这人,管那么多闲事干嘛。王爷可能忘记拿什么了,便又进城去取了呗。”

    “俺觉得今日这事有些不对劲,俺的嗅觉一向很敏锐。”瘦猴紧紧地继续说道。

    肥猫将大豆皮往草丛里扔掉,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再别说你的嗅觉了,俺上次听你说得神乎其神,跟着你押宝,结果输得一塌涂地,你害人真是不浅呀。”

    瘦猴仔细想了想,也对,俺这疑神疑鬼的毛病确实有时候误事,人家是王爷,哪里都能去,想干嘛就干嘛,俺这守门的把城门守好就行,跟一个大王爷叫什么板呢。两人默不吭声了一会,瘦猴掏出口袋里的骰子说道:“俺的灵感又来了,俺俩再玩几把。”

    肥猫斥责他:“你不想保饭碗就玩吧,俺可不跟你一样,俺家里还有一大堆孩子要养活,砸了饭碗让俺跟你喝西北风吗?”说着话盯着过来的一辆轿子,睁大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耀武扬威的启王一行要进城门,他拉了拉瘦猴的胳膊说道:“快看。”

    瘦猴抬起头,嘴里训斥起来:“看看,俺就觉得今日不对劲,你还骂俺,这个人可得好好检查一番,别是冒牌货骗子之类。现在假冒官员的事可是屡次发生,俺们要是抓住可就发大财了。”站起来,挺起胸脯,威严地喝道:“停下,下轿检查。”

    轿前随行的侍卫赵亮,面目威严地骂道:“你这个瘪三,没看见是启王吗?你们太无法无天了,别以为守着城门,便可以为非作歹、任意胡为。”

    瘦猴流露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正色说道:“守护城门是俺们的职责,俺奉命行事,不论王爷还是当朝宰相,只要过俺城门,都得下轿检查。”

    赵亮一听这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嘴里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真不想要脑袋了,今日俺就好好修理你,让你长个见识。”

    上前揪住瘦猴的衣领就要暴打,慌得肥猫上前死死拉住,赔礼道:“爷,都是俺们的错,俺以为前面王爷进城了,没想到王爷原来还没有进城。”

    启王此时坐在轿里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忿恨,怒气冲冲地从轿上下来,厉声问道:“你们看见得是怎么样的人?”

    瘦猴见启王严厉的目光,再也不敢抢风头,怕挨掌嘴的下场,便躲在肥猫身后没有作声,肥猫上前,诚实地回答:“俺看见与王爷一模一样的人,前面也进城了,俺们以为是真王爷,就让他们进城了。”

    启王听到这里一阵疑虑涌上心头,还有什么人如此狂妄胆大,冒充他呢,但他一向为人低沉稳重,他要一探究竟,就先把这事压下来,他沉下脸来,冷漠地说道:“这事跟你们无关,守好你们的城门就行。”说罢转身上轿,一行人离开了城门口。

    他深思的脸,慢慢由阴转为晴,他知道是谁了,并暗暗地笑了起来。

    骚狐狸派人跟踪他,这件事从他离开出巢省就发现了,但他一直暗中观察,想了解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没想到她竟然狗胆包天,现在假冒起他来,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女人,她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还得细细了解。自从上次他在出巢省见到她后,不禁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兴趣,骚狐狸身上有一种勇敢与豪迈的气质,与他平日见到的女人似乎不一样,尤其在参观了她的制轿厂,更生起了敬佩之情。虽然她抢了他的生意,他也不是很在意,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一股股的热血往上涌,好久都没有遇到过让他热血沸腾的人了。她就像强有力的倭寇一般,公然叫嚣他,若是与这样的人结为同盟关系,这个世道出现可怕的事情还有对付不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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