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赦!”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紧接着密组迅速领命而出,昆海楼办事向来如此,明确目标之后立即行事,所以效率极高,顾谦发布任务之后,各使者一边组织人手前去救火,一边连忙发动讯令,召集另外两司,立即向着破译而出的四十六处楼阁发动强攻。
    顾谦则是与张君令向着最近的地点赶去。
    距离最近的,乃是一座平平无奇的豆腐坊。
    张君令已没了耐心,掠至十丈距离,抬手便是一指。
    正门被飞剑轰开——
    “轰”的一声!
    正门被轰破的那一刻,有一道高大身影立即扑来,张君令神情不变,五指下压,铁律之力引动,神性降落,那高大身影在须臾之间便被一股巨力碾压,还未等他撞在顾谦身上,便先坠落在地,化为一蓬跌碎火光。
    顾谦懒得多看一眼,径直迈步其,冷冷扫视一圈,豆腐坊内徒留四壁,一片空空荡荡,屋内的巨大石磨早已干涸,显然是许久未曾动工,而推开内门之后,迎面便是一座醒目的漆黑祭坛。
    果然。
    何野留下的密,所指引的,就是太清阁藏在天都城内的四十六座祭坛!
    顾谦皱着眉头,一剑劈砍而下!
    这黑暗祭坛,并不牢固,即便是自己,也可以轻松一剑砍坏……只是砍碎之后,并没有改变什么。
    在祭坛之内,有什么东西隐约扭曲着。
    这是一缕纤细漆黑的空间裂缝。
    一缕一缕的黑暗火光,在裂缝四周点燃……这是什么邪教祭祀的典礼仪式?
    顾谦神情阴沉,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除了躲在幕后的陈懿,没有第二个人知晓。
    半炷香时辰未至——
    “顾大人,一号据点已攻破,这里发现了一座未知石坛。”
    “大人,二号据点已攻破——”
    “大人……”
    顾谦走出豆腐坊,腰间讯令便接连不断地响,分散而出的四十六队人马,以极高效率,掌控了其余四十五座祭坛。
    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
    他登上飞剑,与张君令缓缓攀高,无数缕火光在天都城内燃烧,自己破译的那副图卷,此刻在天都城展开——
    顾谦缓缓挪动目光,他看着一座又一座黑暗祭坛,仿佛勾勒成了一条连绵的长线,然后抱团围绕成一个伏的圆弧……这似乎是某个图形,某个未完成的图形。
    “有些像是……一幅画。”顾谦喃喃开口:“但似乎,不完整?”
    张君令在做着与他一样的事情。
    她沉默片刻,然后问道:“如果不是四十六座祭坛,而是四千六百座呢?”
    顾谦一下子沉默了。
    他将目光投向更远的河山,大隋天下不只有一座天都城……大隋有数万里疆域,祭坛可以埋在城池,也可以埋在深山,小溪,河涧,幽谷里。
    “或者,一万座?”张君令再次轻轻开口。
    远方的北边,还有一座更为广袤的天下。
    话音落下。
    顾谦似乎看到一缕漆黑光芒,从天都城内部射出,直奔穹顶而去。
    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这些光芒疾射而出不分先后,悬浮在高空来看,是极其震颤人心的画面,因为不仅仅是天都城……远方
    山岭,更远方的大漠,江河湖海,尽皆有漆黑光芒射出!
    数万道黑色火光,撞向天顶。
    ……
    ……
    倒悬海底。
    黄金城。
    那株巨大参天的巍峨古木,树叶簌簌而下,有无形的压迫挤下,古木无声,叶浪哀鸣。
    坐在树界殿堂,石板尽头的白发道士,身形在呼吸之间,点燃,熄灭,至道真理的辉光缠绕成一尊炽烈太阳。
    而此时,太阳的焰火,与深渊渗出的黑暗相比……已经有些相形见绌。
    一只只漆黑手掌,从石板之伸出,抓向白发道士的衣袍,万丈高温炽烫,黑暗手掌触碰周游衣袍的一刹便被焚为灰烬,但胜在数量众多,数之不清,杀之不绝,于是从大殿入口角度看去,道士所坐的高座,似乎要被千万双手,拽向无尽炼狱沉沦。
    周游神情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日。
    他安安静静端坐着,没有睁眼,只是竭尽全力地燃烧自己。
    其实,他的嘴唇一直在颤抖。
    至道真理,道祖谶言……却在此刻,连一个字都无法出口。
    镇压倒悬海眼,使他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
    ……
    北荒云海。
    大墟。
    鲲鱼轻轻长啸,沐浴在云卷云舒之,在它背上,立着一张简单朴实的小木桌。
    一男一女,并肩而坐,一斟一饮。
    云海的旭日浮出海面,在无数云絮之映射出万丈酡红,看来不像是初生的朝阳,更像是即将下坠的夕阳。
    女子面颊,也有三分酡红。
    洛长生轻声感叹道:“真美啊……如果没有那条碍眼的线,就好了。”
    在缓缓上升的大日,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那是一缕无比纤细的裂缝。
    仿佛烙印在眼瞳之,远远看去,就像是太阳裂开了一道缝隙……初无比纤细,但是后来,愈发粗壮,先从一根发丝的宽度扩张,然后慢慢变成一道粗线。
    狂风席卷云海。
    静谧安详的气氛,在那道裂缝出现之时,便变得诡异来……洛长生轻轻拍了拍座下鲲鱼,大鱼长长嘶鸣一声,逆着狂风,奋力地振动双翼,它向着穹顶游去,想要游出云海,游到太阳面前,亲自去看一看,那缕缝隙,究竟是什么样的。
    云海破碎,大鱼逆霄。
    那道粗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占据了小半个视线,狂风倒灌,鲲鹏由嘶鸣变为怒吼,最终竭尽全力,也无法再攀升一步。
    那张小木桌,仍然稳稳地立在鲲鱼背上。
    洛长生如愿以偿,看到了这道缝隙的真正模样。
    在鲲鱼上升的时候,他便伸出一只手,捂住李白桃的双眼,后者有些无奈,但只能乖乖听话,没有反抗。
    “这里不好看。”洛长生道。
    李白桃轻轻叹了口气,道:“但我真的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能有多不好看?”
    谪仙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想如何措辞,解答。
    李白桃好奇问道:“……天塌了?”
    洛长生老老实实道:“嗯,天塌了。”
    李白桃怔了一刹,紧接着,头顶响磅礴的轰鸣,这声音比光阴长河那次颠簸
    还要震颤人心,只是一刹,熟悉的温暖力量,便将她笼罩而住。
    “闭上眼。”
    洛长生放下酒盏,平静开口,同时缓慢站身子。
    渺小的一袭白衣,在天地间站的那一刻,衣袖之间满溢而出的因果业力,瞬间流淌成数千丈庞大的圆弧,将巨大鲲鱼包裹来——
    “轰隆隆隆!”
    那爆破万物的轰鸣之音,瞬间便被阻拦在外,入耳入心,便只剩下一道道不算刺耳的炸雷声响。
    女子闭着双眼,深吸一口气。
    她双手握住洛长生的佩剑剑鞘两端,缓慢抬臂,将其缓缓抬——
    来到云海,与君相守,何惧同死?
    李白桃无比认真地轻声道:
    “夫君,接剑!”
    洛长生微微一怔——
    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微微俯身,在女子额首轻轻一吻。
    下一刹,接过长剑,气势瞬间下坠。
    “铮”的一声!
    剑身自行弹出剑鞘,锋刃之处,掠出一层无形剑罡,在因果业力包裹之下,缭绕成一层更加凛冽的无形剑锋。
    谪仙将剑尖对准穹顶。
    他面朝那漆黑裂缝,脸上笑意缓缓收敛,举手投足仍然轻松写意,但整个人,仿佛化为了一座万丈之高的巍峨大山。
    “轰”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
    ……
    “轰!”
    在无数狂乱的沸腾声音,这道声音,最是刺耳,震神。
    芥子山战场,数百万的生灵厮杀在一……这道如重锤砸落的声音,几乎坠入每一尊生灵的心底。
    正面攻入芥子山战场的所有人,心头皆是一坠,有种难以言明的惴惴惶恐之感,在心底涌现。
    这道声音的影响,与修行境界无关——
    即便是沉渊君,火凤这样的生死道果境,心也涌现了相应感受。
    两人掠上芥子山巅。
    漆黑罡风撕裂虚空,白亘跌坐在皇座之上,他胸前烙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剑伤,执剑者剑气仍在源源不断灼烧着伤口。
    反观另外一边。
    持握细雪的宁奕,神情平静,身上未见丝毫伤势,甚至连气息都未曾紊乱。
    这一战的优劣……已经十分显然了。
    沉渊火凤心情并不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那跌坐皇座之上的白亘,面上竟然挂着淡淡笑意,尤其是在那巨大声响坠落之后……他甚至闭上了双眼,露出享受的神色。
    “我见过你的母亲,那个惊才绝艳,最终消失于人间,不知所踪的执剑者……”
    “她终其一生,都在为了阻拦某样物事的降临而努力……”
    白亘神情感慨地笑着:“只是,有些东西,命注定要出现,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的……”
    “对了,阿宁是怎么称呼它的……”
    白帝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而后缓缓睁眼,他的目光越过宁奕,望向山巅之外的远方。
    “想来了。”他恍然大悟地露出笑容,微笑问道:“是叫……终末谶言么?”
    ……
    ……
    (先发后改,吃完饭后可能会进行一些细节上的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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