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榻茶烟春雨后,小栏花韵午晴初。

    白绘写到这,停住笔,看着纸上的字,微微有点失神。

    “少奶奶。”春荷走了进来,见白绘拿着笔愣神,不由看向纸上的字,笑道,“少奶奶,你还会簪花小楷啊?写得真好看。”

    白绘看向她,“就算我写的不好看,怕是你也要说成好看了。”

    春荷咯咯笑着,然后拿出一个纸条,“这个是刚才穆家小姐派人给你送来的字条。”

    穆雨霏?

    白绘一阵诧异,她怎么会找上她?

    打开纸条,上面是一行清秀的小字:下午两点,玉湘亭见,有要事相告。

    “这穆小姐找少奶奶你是什么事啊?”春荷把小嘴一撅,“她把你害得差点丢了性命,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还搞得我们司令府鸡犬不宁,现在还不死心,不知道还要搞什么花样?”

    “春荷,今天的事别告诉大少爷,我去去就回。”她寻思了下,穆雨霏必定是有事才会找她,若是自己不去赴约,这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

    光天化日的,就算她居心不良,也不敢任意妄为。

    “少奶奶,你真要去啊?”春荷惊讶道,“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大少爷非得把我生宰了不可。”

    上一次白绘在新婚之夜的失踪,春荷已经彻底领会了贺迟的雷厉风行,他只一个眼神,就能杀人于无形。

    若不是因为她是白绘的贴身婢女,怕是她早已逃不过那军法处置。

    “好啦。”白绘笑着安抚她,“这样吧,我下午五点之前一定回来,要是还不回来,你就告诉大少爷,行了吧。”

    春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白绘的眼神止住。

    玉湘亭是湖上的一个小亭,平时总有些千金小姐约在这里小聚,或是聊聊天,或是弹弹琴,这地方清净而高雅,布置得也很别致。

    远远地看到穆雨霏坐在亭子里,桌上摆着一盘棋,她手执棋子,放下了又拿起。

    觉察到有人走近,她侧目,见是白绘,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你在这等了很久?”白绘开口,见桌上的棋子已经布满了棋局,连放在旁边的茶水也不再冒着热气。

    “也没有,一会罢了。”穆雨霏打量着她,“和贺迟哥新婚后的生活,感觉如何?”

    白绘没想到她会问到这个,只能涩涩开口,“挺好的。”

    “坐吧。”穆雨霏拿起茶壶,又往杯里倒了热茶,递给白绘。

    “好。”白绘坐下来,接过她递来的茶,抿了一小口,“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穆雨霏微笑,又手执一枚黑子放入棋盘,“我和沈明翰这么对你,你恨我吗?”

    她其实没想过想要她死,只是希望沈明翰能够带走她,只要她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和贺迟,也能和好如初。

    “不恨。”白绘笑得有些苦涩,“你还是个小女孩,而且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过去的事就算了吧。”

    穆雨霏看着她,心里一阵厌恶,不恨么?她的笑容在她看来是多么的虚伪,嘴上说着不恨,心里总是想着要把她千刀万剐吧。

    “可是我恨你。”穆雨霏紧紧捏着手中的棋子,手上青筋都已暴出,嘴边挂着一抹道不明的笑,“二十军棍,你想想有多疼?”

    这种疼,她能忍。可是把这种疼痛加注在她身上的人,竟然是她爱了十几年的贺迟,这叫她如何能忍?

    “贺迟他的确过分了点。”白绘垂下眼睫,“可是,你对你做过的事,就无半点后悔吗?”

    她本来以为她是真心悔过,却没想到,她竟说她恨着她。

    “我对我做过的事当然后悔,我只后悔为什么会让你活着回到承德,回到贺迟哥的身边!”

    她咬牙切齿,眼里全是怨恨与愤怒,“自从你和你妹妹来到贺公馆后,一切都变了样。贺迟哥稀里糊涂地娶了你,还说要帮你报仇。贺乔,贺萱,他们都慢慢地亲近了你,远离了我。所有的人都喜欢你,可是你的到来本身就是个灾难!你看看,我和贺迟哥散了,现在,我哥和贺萱也差不多要散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你来到贺家开始的,顾白绘,你是个罪人!”

    她把桌上的棋盘猛地掀倒在地,棋子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如果你找我出来是要说这个的话,那么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白绘承认,她和时晴的到来是给司令府添了不少的麻烦,也是她求着贺迟与她结婚的,对贺迟,她总怀有几分歉意。可是对穆雨霏,她却无半点愧疚。贺迟不喜欢她,而她仗着众人的宠爱不择手段,变本加厉起来,如今还来质问她,却不知道检讨自身。这样的人,哪个人会想亲近?

    她起身,想要离开,却被身后的穆雨霏叫住。

    “顾白绘,沈明翰的墓地,你有去祭拜过吗?”

    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绘在此时却像只木偶,一动不动。

    风声穿过树林,回音好像水银。

    她转身,苦笑道,“穆雨霏,你乱说什么?”

    “贺迟哥没告诉你是吗?我就知道。”穆雨霏走近她,看着她的眼睛,“我没有乱说,沈明翰死了,被贺迟哥一枪打死的。还有他的父亲沈启文,也是他杀死的。”

    白绘怔在原地,久久没有言语。

    “怎么?吓住了?要说沈明翰也真是可怜,他做错什么了,不过是喜欢上了你,不过是不想看着你嫁给别人,可惜,就这么死了,还正值大好年华呢。还有他的无辜父亲,也跟着死了。两个人来到承德,又没有亲戚,死了还是草草葬了的,连尸体都没有办法运回到家乡。唉。”

    穆雨霏叹一声,“要说你不是祸水谁信呢?”

    白绘脑子里闪过那天她问及沈明翰时贺萱的欲言又止,顿时心乱如麻。

    她快步往家里跑去,她想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沈明翰真的死了么?

    身后穆雨霏的声音还在响着,“别忘了去祭拜一下人家两父子,不然你睡觉都会不安宁!”

    踉跄地冲进房里,吓坏了正在沏茶的春荷。

    “少奶奶,少奶奶你怎么了?”春荷见她脸色发白,额上满满的都是汗,连手指都在发抖,心里慌得不得了。

    “你出声啊,别吓我,少奶奶!”她大声地喊着,把白绘扶到床上,又打来热水给她洗了脸。

    “是不是遇见什么坏人了?别怕,你回家了,回到贺公馆了。”

    躺在床上的白绘还是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远处。

    “春荷。”

    她低低唤道。

    “哎。”春荷本想去叫医生,听到她的声音又折了回来,“少奶奶,你怎么了,可要吓坏我了。”

    “沈明翰是不是死了?”

    她话音一落,看到春荷顿时煞白的脸,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少奶奶你说什么呢?”春荷吞吞吐吐,“沈先生……沈明翰他带走了你,然后你又被人半路劫走了,他怕大少爷找他问罪,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都知道了。”白绘叹了一口气,“所有人都瞒着我,连你也是。”

    “少奶奶,对不起。”春荷一慌,跪在地上,“大少爷吩咐了,不许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尤其是在你面前,我……”

    “好了,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白绘说完,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春荷。

    春荷点点头,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关上了门。

    白绘的泪水滴落在枕巾上,在无人的时候,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她是恼怒沈明翰带走她,可是他的过错还没重到要拿生命去还,还有他的父亲沈启文,那么温和慈祥的一个老人,竟然也被牵连了。

    她想起读书的时候,她和沈明翰总是撑着同一把油纸伞,他总是偷偷地把伞移向她这边;

    有一次她考试不及格,怕父亲责骂,是他帮她说了谎,后来谎话被拆穿,父亲生气得想要打她,却被他挡下,从此他的背上就有了一道伤痕,至今还未完全褪去。

    他去上海学习的时候,他对她说的,“你这样,我怎么舍得离开?”

    那样疼爱的语气,她想起,愈发地心痛。

    “大少爷,你回来了。”白绘房间门口,春荷端着饭菜,见到贺迟,脸上闪过一丝害怕。

    “怎么了?”贺迟看向她,她不言语。又看向她手中的饭菜,还是完好的。

    “说话。”贺迟语气稍加严厉。

    “是。”春荷恐慌,“少奶奶说胃口不好不想吃晚饭,我就拿了点饭菜到房里来给她吃,可是她还是不吃。”

    “她病了?”贺迟心急地问。

    “下午三点回来之后,少奶奶就……情绪就不好,不想见人,她吩咐了,不许有任何人见她的房间,我刚刚被撵了出来。她还说,还说,大少爷也不例外。”

    春荷说完,更加地害怕,忙低下头,不敢再抬起。

    “她去了哪里回来?”白绘从来就不是个不懂事的人,更不会无端端地发脾气,如今这般,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穆家小姐约了她出去,她回来后就脸色苍白,还问我沈明翰先生是不是死了。”

    贺迟听完,眸色更深。

    “好了,你下去吧。”贺迟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室的安静。她躺在床上,一双玉足露在薄帐外面,格外地惹人遐思。

    他走过去,许是闻到属于他的气息,她抓过身边的被子盖住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你这样会把自己闷坏的,乖,把头伸出来。”

    她不肯,手死死抓着被单。

    “你怪我可以,可是别把气撒到自己身上。”他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身旁,很温暖的气息,可是却令她很心烦。

    “出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好。”他见她执拗,唯有答应,“等你平静下来了我再和你解释,你别自己生闷气。”

    她闭上眼睛,一抹,脸上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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