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孙猴子不愧叫孙猴子,动作敏捷至极,风一样跳了过来,捂住还在念念叨叨的玲玲的嘴巴。

    “麻子,快把这男娃弄庙后面荒地里埋了。”算命子厉声道,“我们带上这女娃,去九龙倒拐等你。这女娃天赋异禀,说不定能请得动祖师爷上她的身。今晚子时,我们开坛做法,恭请祖师爷。只要请出祖师爷,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麻子。抽了生死签,就要认账。”穿长衫那人踏前两步,阴冷说道。

    麻子吓得往后面退了一步,扫眼看了看另外几个人,缓缓垂下头,算是被迫答应了。

    算命子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道:“刚才这两个娃娃念的咒,很玄门,很高深,多半很快就会有人找到这里来。麻子。你把这男娃埋了后,就躲在庙后面的荒地里,想办法拖延一下。只要一入夜,就对我们有利了。到时候你就算跑不了,我们请出祖师爷,也能回来把你救了。”

    麻子的目光停留在那个穿长衫的人腰间突出的武器上,茫然点了点头,又语不成声地嘟哝了一句话。

    算命子向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穿长衫那人就奔了过来,从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柳叶刀,一刀就向我和玲玲劈来。

    我和玲玲大吃一惊,狂叫起来。可是只觉得身上一松,接连倒在地上。原来是被人砍断了绑住我们的绳子。

    穿长衫那人顺势抱起玲玲。我虽然惊吓过度,但仍然记得小娘说过的话,让我保护玲玲。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翻身就死死抱住穿长衫那人的小腿。穿长衫那人用力甩了两下腿。我咬死不松手。接着脑袋上被什么东西猛力砸了一下。我眼前一黑,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睁开眼睛时,听见欻欻声响。试着动了动手脚,竟然没有被绳子绑住。我不敢乱动,偷偷扭过头看,只见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那个叫麻子的乞丐在地上点了两根蜡烛,正卖力地用尖锐的打狗棒艰难地刨着土坑。微风摇动着昏黄的烛光,把已经有小半个人身高深浅的土坑照得阴森恐怖。

    我这才明白他们说的活埋是什么意思,吓得头皮子都发麻了。再一看,除了我和他,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白茫茫的积雪覆盖着凹凸不平的山坡。不远处,耸立着一座坍塌了一小半的佛寺。

    麻子嘴里骂骂咧咧,似乎冻硬的土地是在与他为难一样。

    我想起先前的一幕,心里着急,不知玲玲被另外那几个人掳到哪里去了。想到这个,我心里猛然生出了一股勇气,一个打滚,爬起身,就往下山的方向跑。我连回头看的功夫也没有,一口气蹿过破庙。从这里望下去,可以看见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灯火。这些人间灯火,给我平添了不少的胆气。我想着,只要跑下山,给小娘报个信,凭小娘的能耐,一定能救回玲玲。

    可是才涌起的希望,就被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打得烟消云散。我不得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麻子手持打狗棒,已经追到了我身后。我惊叫连连,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接连翻了好几个滚儿,顺着积雪的小道往下滑去。

    我这下摔得不轻,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向下滑动之势突然一顿,已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衣裳。

    麻子抓住我的头发和衣裳,将我拎了起来,不顾我要死要活地挣扎,一步步走回破庙后面刨出的土炕旁,将我扔进坑里,阴沉着脸用脚把堆在坑旁的土往坑里拨下来。

    我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但却好像忘记了害怕,一心想着要怎么才能救回玲玲。我知道只要自己一死,就没人给小娘报信了,爬起身奋力往坑上爬。麻子走过来,一脚将我踢回坑里。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急得放声大哭。

    “莫哭了。”麻子突然厉声喝道,“老子也不想弄死你。但老子也没法子。”

    我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一丝犹豫,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忙哭喊道:“不要杀我。我有钱,很多钱。都给你。你拿了钱就跑得远远的,也不用再被他们骂了。”

    本来眉头皱成一团的麻子,闻言笑了起来,道:“你能有几个钱?”

    我病急乱投医,编道:“是是是,我身上没有钱。但是我晓得哪里有。你听我说,我经常逃学,跑山脚下耍。有一次,碰见一只麂子,被吓得乱跑,结果掉进一个坑里。那坑又高又陡,我爬不上去,只好往坑里面找出路。我七拐八拐,还真找到了另外的出路。”说到这里,我故意卖了个关子,如果引不起麻子的好奇心,估计也就骗不了对方。

    “坑里有钱?”麻子停下了推土,蹲下身子,点了一根旱烟,一灭一明地吸了起来。

    我听出他对我的谎话感了兴趣,连忙继续编道:“坑里没钱。但是坑下面还有个洞,很大的洞,里面全是银元,还有金子,两个水坛子都装不完。”我对钱的概念模模糊糊,印象中银元和金子似乎最讨人喜欢。

    麻子眯缝起双眼,沉吟道:“银元?洞里有棺材么?”

    我疾速转动脑筋,想起平时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盗墓故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脱口胡说道:“有。有两个棺材。”

    “两口棺材?”麻子本已眯缝成一条线的眼睛更看不见眼珠子了,“合葬墓?有银元,那就是近年的?那棺材是啥模样?”

    我虽然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听见他疑问的语气,似乎自己刚才说的话牛吹大了,赶紧圆谎道:“我那会被棺材吓坏了,也没看清楚到底是一口还是两口棺材,反正脑壳皮子都吓麻了,只晓得拼命乱跑,结果踢翻了两个瓮坛,里面全是银元和金子。对了,那里面还有好多翁坛子。”

    麻子眼中精光闪动,沉默地连抽了好几口烟,道:“你是咋跑出来的?难道没跟别人说起过?”

    我感觉他已经相信了五六成,装出一副诚实的模样,继续编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胡乱爬,找到了一条路,一直通到地面上的一个洞。我那天弄得灰头土脸,回家就被老娘痛打了一顿,哪里还敢说我逃学和跌下洞里的事,找打么?”

    麻子抬头看了看已经升到肩膀上的月亮,问道:“你说的那个坑,离这里有多远?”

    我知道他已经信了七八成了,趁热打铁道:“不远,就在山脚下。”下了山,离县城也就不远了。有一年邓大爷带着我们娘仨来过这座山上。我记得很清楚,走出县城,轿子没走多久,就到了山脚下。如果我能找到机会逃回县城,要不了多久就能通知小娘来救玲玲了。

    麻子忽然跳进坑里来,一把捏住我的喉咙,厉声道:“小批娃子,想骗我?”

    我被捏得气都出不到,用力挤出声音,道:“真的。真的。我没骗你。”

    麻子把我用力扔到地上,沉声道:“小批娃子,你听好了,你要是敢骗我,我就用手中这根打狗棒,给你戳个前胸见后背。但是,你如果说的是真的,带我找到你说的墓穴,我就放你走,不杀你了。”

    我收住哭声,连连点头道:“我是小娃娃,哪里敢骗你。”

    麻子踢了我一脚,道:“站起来。带路。”

    我侥幸捡回一条命,连忙站起来,就往山下走。麻子跟在我后面,不时用打狗棒戳一戳我的背脊梁,催促我搞快点。

    破庙离山脚并不太远,走了一阵,眼看就要到入山口了。

    麻子又用打狗棒重重地戳了我一下,问道:“还有好远?”

    我忍住疼痛,拿手别在背后揉着被他戳中的地方,也不敢哭,答道:“很快了。”

    离入山口不远处,有个据说是某年大地震留下的大土坑。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邓大爷还带着小娘、我和玲玲专门来这里看过。我心想,只要能把麻子骗进那大土坑里,我就有机会逃回去,给小娘和邓大爷报信。

    下到入山口,转向南面又走一阵,原本还可依稀辨认的山路已经和山石融为一体,几乎无法辨认了。前方一个巨大的土坑出现在我和麻子眼前。

    麻子几步并作一步,跑到大土坑旁往下面张望。夜色之中,大土坑里幽深不可见底。他猛然回头,把我拎了过去,道:“你带路,从哪里下去?”

    我吓得一惊,道:“我上次是慌不择路摔下去的,哪里记得到嘛!反正我晓得这土坑底下有个洞,洞里有银元和金子。你下去一找,肯定找得到。”

    麻子又朝黑不见底的土坑中望了一眼,回头对我冷笑道:“你想骗老子?弄死你娃,就丢这坑里。”

    我见他目露凶光,心中打鼓,只好鼓起勇气道:“你不信,我陪你下去找那洞口啊。”

    麻子从随身布袋里摸出一盒洋火,擦燃几根,举起来在土坑上面往下仔细观察。然后摇了摇头,道:“这下面有点深,不好下去得。你上次是从哪里摔下去的?”

    我道:“记不到了。”

    麻子忽然来了气,一脚踢在我屁股上,骂道:“你娃糊弄我么?这个坑这么深,没有绳子,咋下去?”

    我这一路上早已编好了腹稿,知道这个土坑就算在白天来看,也是够险峻够深的了,麻子肯定没办法赤手空拳下到里面,连忙把此前就编好的话拿来搪塞道:“离这里不远,有户人家,养牛的。他们家可有好多麻绳。”

    麻子的面色阴晴不定,沉吟了片刻,又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道:“走。带我去。”

    我暗暗高兴,因为上一次我们来,回家的时候,邓大爷就带我们在那家农户耽搁了一会儿。那家农户对邓大爷感恩戴德的,如果我能到那里,就能呼救了。

    随着不怎么明亮的月光,我带着麻子沿着羊肠小道走了一阵,地势豁然开阔,已经出了山。竹林旁边,有一家倚竹而居的农户。此时也不过夜里九点来钟,农户家却已经吹灯睡觉了,整户人家都黑洞洞的一片。

    我指了指农户家,回头对麻子道:“就是这里。绳子在牛棚里。”我心想着,只要麻子和我进入这家农户的牛棚,我就大声叫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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