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时谨好几眼,时谨沉着脸起身走了出去:“我过一会来接你。”

    等他一走,薛池就把自己的镯子捋了下来,塞给婢女:“你对他用点儿心,换药动作轻些,喂食用小勺,别呛着他。”

    婢女不敢接,薛池硬塞给她:“你收着吧。”

    婢女看她眼圈一下红了,似乎要哭的样子,不敢不收,迟疑着接下了。

    过了一阵时谨接了薛池回去。

    她一直对他冷漠以待,端了茶饭给她,她也很顺从的食用。但如果他有靠近她的趋势,她就会像刺猬一样戒备起来。

    时谨看着,脸色都发青了,但他想到那些结局凄凉的女子,此时完全不敢再强迫她,而且经过比较,他觉得薛池的这种种反应算是最好的一种,没有自残自尽,也没有疯疯癫癫。

    他已经铸成大错,必须慢慢的软化她,她也脆弱得再也经不起半点伤害了。

    所以黄六儿等人就惊奇的看着他家主子青着一张脸,僵硬的顺从着这位胆大包天的融大姑娘。

    譬如他家殿下端一杯茶水过去,到一米远的距离,融大姑娘就会用嫌恶的眼神盯着殿下。这个时候他家殿下居然不把水泼她脸上,反倒是将水放在一边的小几上,转身退开几步。

    再臂如送上来几盘点心,殿下温声问:“你喜欢吃那种?”

    融大姑娘冷漠的毫无反应,他家殿下居然没有甩袖而去,反倒自己给自己架梯子:“我记得你不大喜欢吃太甜的,我先尝尝好了。”

    黄六儿眼睛都要脱眶了,他渐渐觉得他虽然是要死的,但死得也不算毫无价值了,他已经把蔡七、年桔两人一辈子也看不着的情形都看过了不是?而且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看的……这么说,每多活一天都赚大了?

    时谨陪着薛池用完了膳,一离开房间,他努力柔和的面容就冷峻起来。

    黄六儿躬着腰身,手托过头顶,上头是只金镯子:“融大姑娘吩咐那名宫婢,让用点儿心,换药动作轻些,喂食用小勺,别呛着他。”

    时谨抿紧了唇,闭住眼睛,在原地站了好一阵不动。

    黄六儿偷眼看去,只觉他周身气势凌厉,然而紧锁的眉头间又有些痛色,一时更加胆寒,不自觉得更往后退了一步。

    ☆、104|5.31|更新

    时谨的影子淡淡的投在门口。

    薛池抱着膝,怔怔的看了许久。

    前一段时日,她甚至在心中为自己和时谨画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觉得是少女时的梦幻回忆,却不曾想今日变成了这样。

    她有点茫然,虽然她嘴上说过恨时谨一辈子,她也确实用力恨了他一会,但现在她却发现那些只是她自以为该有的情绪,所以她恶狠狠的表达了出来,然后她发现这样做太费力了——是的,实际上她并没有这个精力心神去恨。

    准确的说,如今她像是被包裹在一个真空的气泡里,这个世界的一切她听得到,看得到,但都像是隔了一层似的不太真实。就连爱恨也一样,像枫叶被夹在书中失去了水份,只是一个标本,虽然鲜艳却不再有生命力。

    她该怎么办呢?

    对了,首先,她需要救萧虎嗣的性命。

    薛池侧着头,闭上了眼睛,再一次坚定了目标,这让她好像安定了一些。

    第二日再醒来的时候,她连眼睛上的红肿都消了,下床走动了一下,腿间的疼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不大提得起精神,她的身体恢复如初。

    她扫了扫屋内,有两个婢女奉命在屋中守夜,此时正端了水盆布巾过来等着伺候她。薛池从善如流的洗漱完,被引去和时谨一道用早膳。

    时谨已经在餐桌前等她了,看她进来不由仔细打量她。

    见她气色不错,神情平静,不由舒了口气:“快来坐。我让黄六儿做了些玉兰卷,你来尝尝。”

    玉兰卷是成国的点心,薛池以前挺爱吃的,自从离开成国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这时入了座,果然见桌上摆着一碟焦黄的玉兰卷,薛池平静的挟了一个,低着头咬了一口。

    时谨目中隐含期待的看着她,却见她只是低着头进食,并不给他任何反应,便也无法可施,只得跟着草草用了些早膳。

    婢女撤下碗碟,端了茶上来。

    时谨端着杯子柔声道:“你有什么想带的?收拾一下,过两日我们就启程回成国。那个叫小艾的小婢女你是不是用习惯了?要不要一道带走?”

    薛池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我要等到萧虎嗣恢复神智,确定无性命之忧后才能跟你走。”

    时谨垂下了眼帘,过了片刻才道:“好,依你。”

    他让人多请了几位大夫过来给萧虎嗣医治。

    薛池果然依言安静的等着,时谨派在她身边的婢女回禀,都说她并没有要逃跑或自尽的意思,时谨的心便也放下了一半,薛池虽然沉默了,成日成日的不和他说话,但他觉得比第一日她厌恶仇视的样子是好多了。

    如此过了十日,有人来回禀说萧虎嗣已经清醒了,但伤势过重,不养个半年是不能自如行走的。

    薛池第一时间要求去探视,时谨也允了,领着她前往。

    许是为了萧虎嗣更快的康复,时谨让人给他换了间敞亮些的屋子,薛池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却不再有血腥味了。

    她走到床边看了看,见萧虎嗣全身仍是缠满了包伤口的白帛,但头发被梳理的整齐,就连下巴上的胡茬都被修理干净了,面容清瘦了许多,嘴唇恢复了少许血色。

    许是听到动静,他睫毛一动,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利箭一般射来。待看清是她,又立刻柔和起来,哑声道:“小池,你来啦。”

    薛池对他微微的笑,看得时谨脸色阴沉起来。

    薛池侧着身坐在床边:“你感觉如何?”

    萧虎嗣道:“无妨,更重的伤我也受过,过一阵我便会恢复。”他将目光扫向时谨,顿了顿若有所指道:“小池,你忍一忍。”

    薛池摇了摇头:“你别多想,好好留在这养伤。”

    萧虎嗣望着她:“你会陪着我么?”

    薛池平静的道:“我会跟时谨回成国。”

    萧虎嗣面上柔和之色渐消,目光紧紧的盯着她:“你不是说再也不会和他在一起了?”

    时谨闻言,眉头皱起。

    薛池叹了口气:“长安哥,我说过的话,便都一定算数的吗?一定能实现的吗?”

    萧虎嗣一怔:“当然……”

    薛池却打断了他:“我说过很多话,我也说过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呀,却没实现,你还不是强迫我?”

    萧虎嗣怔住,抿紧了唇,脸色开始发白。

    薛池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长安哥。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喜欢平城这个富庶的地方,我有银子,所以我可以过好日子,有兴趣的时候可以雇人保护四处采风旅游。没兴趣的时候缩在自己家中让厨娘做好吃的。我一点也不喜欢被人强迫来、强迫去,无论是你,还是摄政王。你们都不尊重我自己的意愿,让我过得一点也不自|由……就算锦衣华服,就算琼汁玉露,也不过是笼中被禁锢的鸟儿……。”

    她的话让时谨和萧虎嗣同时怔在当场。

    薛池笑笑:“如果有办法,我真想回我自己的世界。但现在没办法。所以跟在谁身边对我来说都无妨。长安哥,你能救回来一条命,我就安心了,不然后半生我在身体不自|由的同时,心里也不自|由,背负着你一条人命债。

    ……从此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好不好?我像个物件一样被人抢来抢去,也会觉得累。”

    萧虎嗣瞪大眼睛看着她,嘴唇微微有点颤抖:“……我不是把你当物件抢,我是真的喜欢你……”

    薛池摇了摇头:“如果我是个物件,便无妨。如果我是个人,那便有可有接受你的喜爱,也有可能不接受你的喜爱。可我不接受,你不还照样掳了我走么?不是把我当物件,是当什么?”

    她说着,深深的看了萧虎嗣一眼:“……长安哥,你保重。”

    说着她站了起来。萧虎嗣一惊,连忙挣扎着伸出手来够她:“小池!”

    他身上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白帛:“小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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