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自然也听到那边的动静了,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头,深色冷冷地递给尤氏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她的宝玉没出什么事吧。

    想了想,终究是信不过尤氏,她跟王氏又走不开,还是把王熙凤派过去了。这辣子虽跟王氏争得厉害,可贾赦回来就不同了。有邢氏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就不信这辣子会甘心放权。

    尤氏心中冷笑,跟在座的夫人们告一声罪,与王熙凤相携往上房去。

    “到底怎么回事,你又作什么妖呢?侄媳妇招你了?”王熙凤同秦氏年岁相仿,两人素来相得,这会儿担心她惹了婆婆,不由得故意打趣地问。

    “你这心操的倒多,怎么就不想着把自己屁股底下擦干净了再说?弟妹,我叫你一声弟妹,是我还认你这个妯娌,且跟秦氏那败家娘们儿远着些吧,莫毁了自家的名声,便宜了那起子小蹄子。”尤氏冲着她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说道。

    “哟,方才吃什么了,怎么说话这么冲?”王熙凤愕然,尤氏向来都是笑脸迎人的,更是从没跟她红过脸,今儿这是怎么了?

    还有……她那话里有话的,是什么意思?

    由不得王熙凤不多想,她如今确实有桩不太干净的事。只是那事她也是才开始操弄,竟都被尤氏听到风声了么?王熙凤心念电闪,莫不是她那边有人走漏了消息,或者……尤氏在她身边安了人?

    只顾着自己不干净的屁股,王熙凤顾不上想秦氏有什么不妥。况且,她觉得秦氏很好,嫁给贾蓉简直都白瞎了,她能有什么不好?

    尤氏也不理她,径自来到秦氏房前,还没进屋便皱着眉用帕子捂在鼻端,“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快给宝二爷穿戴起来,成什么样子!”说着就叫秦氏跟她出来。

    “你说说吧,他怎么跑到你床上来了?你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女儿,难道不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更别说,他是你的长辈,又已经到了成人的年岁。若是让人知道了,你是不在乎的,可你让蓉儿怎么活?”尤氏坐着,把跪着的秦氏骂个狗血淋头,到最后还不解恨地啐一声,“败家的yin妇!”

    王熙凤觉得尤氏说得太难听,有心开解两句打个圆场,却被尤氏冷眼一瞪,顿时打消了念头。她似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遂暗哼了声,一甩帕子到里面去看宝玉。

    秦氏素来在长辈们面前得脸,何曾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立时便羞愤难当,恨不得当场便死过去,一双握着帕子的手捏得发白。

    “还有那房里的味道,可别告诉我你闻不出来。”即便这样,尤氏也没打算放过她,“那里面发生什么事,不用我再重复吧?我们家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啊。”

    “罢了,这也是家门不幸。让你进门是老爷的意思,我是管不了的。从今日起,你便在房中禁足吧,每日抄写女戒女德,好好修修你的德行。”尤氏说罢便不再理秦氏,起身进了房中。

    “宝二爷,今日府上招待不周,请你这便赶紧回去吧。另外,日后轻易也别再来,省得惹出什么不轨之事,到时便都没脸了。”她见贾宝玉吓得此时还白着一张小脸儿,也并不安慰,张口就下起逐客令。

    贾宝玉是个傻的并不吭声,可身边的丫鬟却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脾气最烈的晴雯当时便炸了,“走便走,放谁稀罕来似的。便是这回,也是你们请宝玉才来的。走,咱们回了老太太,这便回去,再也不来了。”

    袭人脸色发红,也不知是被尤大奶奶这话气的,还是被宝玉月夸间那团污渍羞的。她心里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拉住晴雯,不敢让她到那边去,只惊动了老太太还好,若是连客人们也惊动了,宝玉可就没法活了。不管怎么说,找回荣府去,把这事遮过去再说其他。

    王熙凤也是过来人,一见宝玉就明白出了什么事,表情不由得讳莫如深。她忽然就发觉,尤氏这个粗嘴拙舌的女人,竟然高深莫测了起来了。

    想想她先前那番话,再对比此时发生的事,王熙凤就有了疑问,尤氏是能未卜先知啊,还是这一切就是她的设计呢?

    唉,往日果然是她小看天下英雄了!

    一群女人各怀思量,唯有贾宝玉一个从头到尾都是懵懵懂懂的。他本来梦见跟可卿游玩,却忽遭意外,不由便喊着她的名字醒来。

    可他还癔症过来的时候,就被凶神恶煞一样的蓉儿吓坏了。好容易凤姐姐过来安慰他一阵好了些,尤大嫂子又要赶他走,还说日后不准他再来了,凤凰蛋一样的贾宝玉彻底委屈了,哭着鼻子就往外跑,他要找老太太去。

    袭人心里是有计较的,怕他到外面胡乱说话,叫旁人知道些什么,忙拼命拉住他。又向尤氏求饶道:“大奶奶别怪,我们这就走,托您跟老太太、太太们回一声,就说宝二爷回去做功课了。”说着,便强搂着宝玉离开。

    这事她不是心里不气,可她做不了主,得赶紧回了老太太、太太去,让她们给宝玉做主。

    ☆、第036回 薛家

    贾家的家学本就有些乌烟瘴气的,待来了个薛家大爷薛蟠之后,就更好不了了。一个读书上进之地,沦落成了吃肉喝酒、调情打闹之所。

    仗着手中有的是银子,薛蟠轻易便把许多小朋友弄上手。如今家学里正有两个小学生与他如胶似漆,是以他也日日前来点卯。

    “这是谁家的,我怎么以往没见过?”一见到贾琮,薛蟠的眼睛都直了,忙拉住旁边一个学生问道。

    他自认从金陵到京城,也是颇见过世面的,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个人儿。以他贫乏的词汇储备,根本就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

    要说相貌好,他们薛、贾两家的人都有副好相貌。可一跟这新学生比起来,登时就变成庸脂俗粉了,连他那个国色天香的妹妹都不能例外。

    “不知是谁,只听说是国公爷亲自送来的。太爷应该知道,不妨你一会儿问问去。”这学生也是好奇,撺掇着薛蟠去打听。

    贾琮自打四岁起,过得就是半隐居的生活,鲜少出现在人前,连每年的祭祖都不参加。贾家族人听说过他的人也许很多,但真正见过他的却少之又少,很难把人和名字对上号。

    “嗨,人都在那儿坐着了,直接问去便是,哪用着去问他呢?”薛蟠不耐烦跟老学究打缠,大摇大摆地往贾琮的位置而去。

    仙君大人是很有地盘意识的,他也清静惯了,身边忽然多了许多人,还都是吵闹不休的顽童,让贾琮忍不住烦躁起来,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也许,来这里学习撒娇,并不是个好主意。

    “哎,你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爷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薛蟠将一个小学生撵开,自己挨着贾琮坐下,伸手过去就想搂人肩膀,身子也挨蹭过去。

    他主意正得很,不管这是谁先揩些油再说。若是没什么背景的,日后总能弄到手;若是有的话也不怕,他不过是捏两下揉两把,谁还能真跟他翻脸?

    凭着这把戏,薛蟠没少占人便宜,就连贾宝玉也被他揉捏过两把。不过,今天这混蛋怕是要踢中铁板了。

    手还没伸到位,便被人隔空拍开,一个麻木之后便是钻心的疼。薛蟠“嗷——”地一声,抱着手就坐地上了,疼得直打滚儿。

    从薛蟠的悲剧可以得出结论,千万不要在仙君大人烦躁的时候去招惹他,不然下场十分堪忧。

    “还看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爷请大夫。哎哟……对了,赶紧把他给爷擒住,他就是凶手——哎哟,你轻点!”家学中多有他的党羽,薛蟠扯着嗓子暴怒道。

    不管是金陵还是京城,薛蟠都是横行惯了的,哪里吃过这等亏,登时就红了眼睛。

    他一腔的呆霸涌上,也顾不得细究贾琮是什么身份了,先把人弄到手再说。反正他是王子腾的外甥,老贾家还敢对他如何不成?!

    “个不识抬举的小杂禾中,你给薛大爷等着,等落到爷的手里,定要让你,哎哟……”一边支使着党羽相好拿人,一边污言秽语地放狠话。

    薛蟠显然还没有从过去的日子里走出来,仍把王子腾他舅舅王子腾当做是四大家族的扛鼎之人,却忘记了赦大老爷如今已经后来居上,甩他舅舅不知几条街了。

    “聒噪!”贾琮听得皱眉,一巴掌隔空甩过去,正扇在薛蟠那开合不休的嘴上,一颗好牙都没给他剩下。好好一个少年郎,登时就变成了个包包嘴的小老头儿。

    至于那些扑上来要拿贾琮的,也没能落下好,仙君大人挥几下小巴掌,一个个便倒在地上哀叫着爬不起来了。

    “三爷,三爷……”这时贾赦派过来的护卫小厮也闯进来,护到贾琮身边。他们都是跟着贾赦从战场上下来的,一见贾琮没事,便杀气腾腾地看向薛蟠。

    “你,你们想干什、什么?”薛蟠吓得不轻,方才热血上涌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一些,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一边说还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挪着。

    “三爷,您看如何处置这厮?”护卫之一恭敬地问道。他可没少从国公口中听说这位小爷的本事,对他自然不敢有丝毫轻慢之心。

    “断他一条腿,让他长个记性儿吧。”贾琮冷淡地瞥一眼地上那坨肉,轻描淡写地道。这人心怀龌蹉不要紧,他只错在找错了人,断他一条腿聊做教训吧。

    “是!”得了主子的话,护卫狞笑一声走到薛蟠面前,也不动手,留着他惊恐不敢置信的目光抬起脚,然后干脆利落地踹在薛蟠的右膝上。

    “咔嚓”一声脆响,差点被淹没在薛蟠撕心裂肺地惨嚎声中,然后又嘎然而止。薛蟠经不住疼,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大爷,大爷,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竟然下此毒手,有种就留下名姓。”薛蟠也带有随从,只不过比贾琮的人进来慢些。可就是这一慢,主子的腿就断了。

    这可不是小事,等回去了可没法跟太太、姑娘交代。他们有心上去把人拿住吧,却摄于这几人彪悍的气势有些腿软。

    他们平日里跟薛蟠欺男霸女,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狐假虎威,可从来没碰过硬茬子。如今这些人连大爷都不放在眼里,他们上去不也是白给?!

    一小厮看看贾琮的脸色,才挺胸上前一步,居高临下道:“这是我家琮三爷,世袭荣国公的亲儿子。哼,在我们府上寄人篱下的东西,还想在主家称王称霸了不成?妄想欺负我家三爷,断他一条腿都是轻的。”

    说罢,几人麻利地为贾琮收拾好东西,伺候着他出了家学。他们都知道,今日这事不算完,还要赶紧回去通报大老爷一声。

    “琮三爷……啊,他是,是贾琮啊,贾琮!”望着那主仆五个走远的背影,一人忽然嚷道。他见旁边人仍没想起来,便急为解释道:“就是那个当年四五岁就会给人戳血洞的,听说他还把荣庆堂的柱子给拍断了呢。”

    当年这事在贾家族人中流传甚广,便是没亲眼看见,也是听过传说的。只是贾琮近年来比较低调,许多人都忘了他这人罢了。如今被重新提起来,登时就想起贾家还有这样一个凶人。

    的确是凶人啊!看看人称呆霸王的薛蟠,往日多威风个人物啊,如今被他折磨得都没人样了。下场之凄惨,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啊!

    “不过他也是活该,谁让他出门不带眼睛,什么人都想招惹调戏。这回吃了大亏吧,活该!”有人同情薛蟠的,就有拍手叫好的。

    薛家下人从这些杂言碎语中听出个大概,心中也恐再弄出事来,忙抬起薛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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