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公主,这位是李贵妃,这位是朝歌长公主,这位是贺大娘子。”宫女替江城引见,满脸陪笑,“李贵妃的身份您自然是知道的,朝歌长公主很喜爱七殿下,当年也是紫兰殿下的常客,常来看望七殿下的。”

    “如此。”江城看看这三位不速之客,心中颇觉无奈。这魏帝也太心急了吧,才告诉他十三郎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他便迫不及待把李贵妃和朝歌长公主一起叫来了,这是让十三郎不仅能故地重游,还能再看到当时关爱他的母亲和姑母么?可是,这紫兰殿的环境或许没有多大改变,还是当年的样子,李贵妃和朝歌长公主却由美貌少妇变成了中年女性,容貌上的变化也太大了,想让十三郎因为见到她们而想起从前的事,是不是傻?

    “魏帝这是疯魔了。”江城呵呵笑,摸了摸鼻子。

    “李贵妃,长公主,贺大娘子。”江城彬彬有礼的和她们打招呼。

    李贵妃看样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微微有些发福,容貌却依旧端丽,她淡淡看了江城一眼,娥眉微蹙,似乎很嫌弃的样子。朝歌长公主却笑的温和慈祥,“久闻江城公主的大名,今天见了面,才知道传言是真的。江城公主果然光丽艳逸,举世无匹。”江城含笑谦虚:“长公主过奖。”贺洛容螓首低垂,要过来和江城见礼,李贵妃忽然出言阻止,“洛容不用过去。只有她拜你的,没有你拜她的。你比她大。”江城不禁一笑,“怎么北魏的风俗习惯是谁年龄大谁便占先么?好不有趣。”朝歌长公主面色尴尬,李贵妃却发作道:“洛容才是小七正经八百的未婚妻,你不过是他在外面娶的罢了,大魏皇室不承认你!你若舍不得小七,定要留在他身边,只能洛容做大,你做小,终身矮着洛容一头。”

    江城不禁一笑,轻蔑想道:“这李贵妃和李安民那厮还真是亲兄妹,蠢起来都是如出一辙的模式啊。”她饶有兴致看着面沉似水的李贵妃,笑吟吟的道:“我的驸马只能终身守着我一人,若他和外面的女子有染,这个驸马我便不要了,另换新人。李贵妃,你明白么?”李贵妃又气愤又惊讶,“因为这点小事便要换驸马,你气性也未免太大了!身为女子,还是以柔婉顺从为好,太刚强了,不是好事。”江城哧的一笑,“对于李贵妃来说当然是以柔婉顺从为佳,对于我来说,却是想怎样刚强,便怎样刚强,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你和我有何不同?难道你不是女子么?”李贵妃恼羞成怒。

    她愈怒,江城愈闲适,巧笑嫣然,“我当然和李贵妃不同了。我是大梁公主啊。李贵妃,你从没做过公主,只知道如何为人妃妾罢了。公主的骄傲,你是不会明白的。”

    “你……你……”李贵妃被江城噎的面红耳赤。

    朝歌长公主和贺洛容在李贵妃对江城发难的时候都露出不忍之色,这时却一起诧异了。这位江城公主真是口齿伶俐,寸步不让,没有一丝一毫尊敬畏惧李贵妃的意思啊。

    贺洛容见李贵妃着实难堪,柔声替她说话,“江城公主,李贵妃是咱们的长辈,更是七表兄的母亲,无论如何咱们还是要尊敬她的,你说呢?”江城一笑,“贺大娘子,你可以去问问你的母亲长公主殿下,她和她的驸马成婚之后,有一位‘长辈’来告诉她,她只能屈居人下,她还会不会对那人客气尊敬?”贺洛容不由的神色一滞。

    她和江城年龄相近,但是江城特意提醒她去问她母亲朝歌长公主而不是让她扪心自问,原因当然是江城和她母亲一位是南朝公主,一位是北朝公主,身份相对等的。而贺洛容只是公主的女儿,江城根本没有把她列为同样的人。

    贺洛容生着双明亮的眼眸,这时眼神却暗淡下去了。

    门前出现一道清逸秀雅的男子身影。

    贺洛容紧张极了,摒住了呼吸。是他么?是他么?眼前这如同谪仙般的男子,便是阿父阿母提了无数遍的他么?

    朝歌长公主也看到他,眼中瞬间噙满了泪水。

    “七郎,这是七郎。”她哽咽道。

    李贵妃也顾不上难堪了,忙和她们一起看向桓广阳。

    桓广阳那冰雪般的面容映入眼帘,李贵妃登时泪如满面,“小七,你是我的小七啊。”

    江城盈盈走过去扶住桓广阳,亲呢的问他,“方才你说头痛,现在睡了一觉,有没有好些?”桓广阳柔声道:“公主,我好多了。”江城含笑跟他介绍,“既然好多了,那来见见客人吧。这三位分别是李贵妃、朝歌长公主和贺大娘子。”桓广阳面色冷淡,“李贵妃和朝歌长公主见见虽没必要,倒也没有大碍。贺大娘子年轻女郎,和我这有妇之夫见面甚不相宜,还请回避。”贺洛容如兜头一瓢冷水泼下,呆了片刻,以帕掩面,哭着跑了。

    朝歌长公主本能的想要去追她,可是才迈开步子,不知怎地又停下了。

    李贵妃很是气恼,“小七,洛容才是你的未婚妻!她才出生便和你定了婚!”

    桓广阳淡淡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很不友好,冷幽幽的,如快刀出鞘,宝剑出匣,闪着微蓝的光芒。

    李贵妃心中一寒,打了个啰嗦。

    “哎,十三郎,这些人你全是头回见面啊?”江城小声问桓广阳。

    桓广阳“嗯”了一声,“我才到燕京便被带到魏帝面前,他一开始见到我很激动,也很有耐心,把他所谓的证据一一摆给我看,讲给我听。后来我不理他,他便恼了,把我关起来了。除了他和贺坚,我没见到几个北魏人。”

    江城嘴角抽了抽。好嘛,这魏帝也是真有个性,想认回儿子却不走寻常路,不打感情牌,桓广阳已经到了燕京有段时日了,居然还没见过李贵妃。这魏帝是不知道正常的话母亲和儿女之间有什么样的情份、母亲又会对孩子有什么样的影响力吧?

    江城对魏帝也是服了。

    “小七,你是我的小七。”李贵妃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她和朝歌长公主一起走过来,想来扶桓广阳,桓广阳却立即避开了。

    “七郎,你不在的这些年,姑母很想念你。”朝歌长公主泪盈于睫,握住了桓广阳的手,“你小时候很喜欢姑母,姑母常带你一起玩耍的,你还记得么?”

    桓广阳看了看她,道:“对不起,以前的事我不大记得了。”

    朝歌长公主一脸怜爱,“这也难怪,当时你还太小。七郎,从前的事不记得没有什么相干,以后好好孝顺陛下,好好做咱们大魏的七皇子,这样便可以了啊。”

    桓广阳沉默片刻,轻轻把手掌自她手中抽了出来,“对不起,我今天精神不大好,恐怕不适合招待客人。”朝歌长公主一迭声的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今天头痛得很厉害,七郎,你好好歇息,姑母不打扰你了。”拉拉李贵妃的手,示意李贵妃和她一起出去。李贵妃看样子不大想走,但是桓广阳冷冰冰的根本看也懒得看她一眼,李贵妃再留下来也是没趣,只好不情不愿的和朝歌长公主一起告辞出来了。

    江城出来送她们。

    “江城公主,七郎就拜托你照看了。”朝歌长公主握着她的手,面色诚恳。

    李贵妃却是才被江城呛的没话说,不爱理会江城,板着脸径自往前走了。

    江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十三郎和李贵妃、朝歌长公主都是初次见面,他对朝歌长公主虽然不顶客气,还是温和的,对李贵妃却好像本能的有些厌恶啊……

    朝歌长公主见江城往前边看,以为她在想李贵妃,思忖片刻,温声道:“江城公主,李贵妃是七郎生母,就算你以后真的和七郎分开了,对李贵妃的尊敬还是要有的,你说对么?”江城却是一声哧笑,“我的驸马如果不是贵国七殿下,李贵妃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驸马如果是贵国七殿下,他被立为太子的那天便是李贵妃的死期,我又何必对她客气?”

    她的声音并不大,而且听上去很随意,但是很稳,很清晰,不管是朝歌长公主也好,还是李贵妃也好,肯定会听很清清楚楚。

    “江城公主你……”朝歌长公主惊呆了。

    昂头挺胸走在前面的李贵妃却是身子晃了晃,差点没一头栽倒。

    第183章 终章 (上)

    李贵妃回头怒目瞪着她,目光中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却是恐惧。

    江城冲她笑了笑,无辜又单纯。

    “放肆,放肆之极。”李贵妃口中喃喃着,跌跌撞撞的走了。

    朝歌长公主现出不忍不色,命宫女过去好生服侍李贵妃,她自己却没有跟过去。

    “江城公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有几句心里话想跟你说。”她柔声说道。

    “您请讲。”江城微笑。

    她请朝歌长公主回客厅坐下,宫女恭敬的捧上茶,便退出去了。氤氲热气中,朝歌长公主有片刻怔神,江城很有耐心,镇静看着她,并没有开口催促。

    “江城公主,你方才对李贵妃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妥当。”朝歌长公主温声道。

    “可是,我方才根本没有和李贵妃说话啊。”江城笑了。

    她是提到李贵妃了,可是她跟李贵妃说话了么?没有啊,她明明是跟朝歌长公主说的。

    朝歌长公主怔了怔,“也对,你并没有跟李贵妃说话,你是跟我说的。可是李贵妃应该也听到了,江城公主,她会很受伤的,因为这会让她想起一些本该忘记的往事。你知道么?在七郎三岁的时候陛下决定立他为太子,彼时陛下命令刘贤妃和冯淑妃带七郎到行宫小住,留在宫中的李贵妃却是……”她露出怜悯的神色,说不下去了。

    “沐浴更衣,准备赴死,是么?”江城轻声问道。

    朝歌长公主见江城如此冷静、镇定,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叹息道:“是,她准备赴死。因她笃信佛教,所以要求在佛前亲自为七郎念三天佛经,让佛祖保佑七郎这一生平平安安,陛下应允了。她三天三夜没有入眠,在佛前为七郎日夜祷告。到了第四天清晨,阳光照进佛堂,负责送她上路的女官也进来了……”

    江城默默无语。

    这项制度真是太野蛮了,要立儿子为太子,先要杀了他的亲生母亲。如果他知道他通向帝王宝座的道路上有他母亲的鲜血,这让他情何以堪呢。

    “女官进来之后,她知道自己在这世上的时候不多了,请求去到院子里,最后看一眼太阳、花草,和她养的两只小鹿。”朝歌长公主很是伤感,“和小鹿告过别,她本打算慷慨赴死,就在这时……”

    “七皇子在行宫失踪了,是么?”江城了然。

    朝歌长公主苦笑,“是,七郎失踪了。陛下宫中当时最受宠爱的妃子便是刘贤妃和冯淑妃了,她们二人很幸运,各生下一位公主……”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因为有立子杀母这项制度,令得后宫中的女子以生公主为幸事了啊。”江城心中呵呵了一声。想生女孩是好事,可因为这种原因想生女孩,何等的辛酸。

    朝歌长公主继续说道:“刘贤妃的女儿和七郎差不多大,冯淑妃的女儿还在襁褓之中,都一起带到了行宫。行宫当然也是守卫森严的,但处于青山绿水之间,到底和宫中有所不同。就是在这里,七郎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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