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邓都统问李成功曰:“未知将军所荐者何等心腹之人?”

    李成功曰:“小将所荐者是蓬洲营都司白玉虎,此将胆量包身,气壮力勇;况是小将至契,命他前去,决定成功。”邓光明曰:“依将军所言,这白玉虎他是外营之将,安得他到来?”成功曰:“启大人,白玉虎与小将乃是同乡之人,少共游,长同学,与小将十分至契;进忠生辰,玉虎是他标下,理当至帅府庆寿。他若到城,必先至小将署内相拜,侍小将引他前来。”邓光明闻言大喜曰:“将军须欲小心在意。”李成功愿诺起身告回。

    不在话下。

    且说季春已别,孟夏初交,炎威得时,赤帝当权。刘镇见年丰民乐,想起今春,喜逢五十大寿,召众心腹入府商议庆寿一事。杨飞熊等,闻召即至帅府见礼。刘镇将此事说知,众心腹齐声言曰:“大人千秋,我辈理当庆祝。”刘镇设宴相待,同众人欢饮毕,各散回未表。

    只说标下千总堂官石志昂,命军役用绫缎锦匹,将帅府内外结彩,结得似天宫玉宇一般,府内日日与众心腹筵宴。

    不表。

    又说标下该管水陆马步军十三营半,众将官俱备准备前来与刘大人庆祝大寿,澄海协裴元庆,准备礼物,命大厅都司温岳川,到帅府拜寿,黄冈协魏大高安排寿札,命大厅都司余国宝至帅府庆寿;海门参将马銮字甘泉,亲至帅府祝寿。程乡县游击朱海字海龙、潮阳游击莫钅荣字朝梁、揭阳游击季德俸、饶平游击余世尧、樟林都司程国英、蓬洲都司白玉虎、兴宁都司董万年,各营众将官准备寿礼,亲至帅府拜寿;众文员惠潮嘉兵备道汪德平、两广分司彭景文、潮州府吴科祥同知二府林飞鹏、通判三府文诗键、海阳县顾士存、揭阳县冯楚钦、潮阳县张太和、澄海县翁典芝、普宁县赵义州、惠来县周平奎、大埔县吕书阁、饶平县郭禹藩、程乡县王士云、兴宁县卓乔年各有准备寿礼,亦有亲到,亦有差使赍到帅府者,各有手本官衔,俱与堂官陈说,自那寿辰,前三日纷纷齐到郡城,预祝者或称贺者不一,事不繁述。

    只说蓬洲都司白玉虎,带了寿礼各物,来郡首先至李大厅署居住,成功接见白玉虎曰:“至好兄台,来得甚好。”序坐茶罢,引入内室,从中挑起:“我兄此番到郡,有一大侥幸可图。”玉虎曰:“我兄弟近来依然如旧,有何可图?”成功屏退左右,静静与玉虎说知:沈公爷千岁领带二都统、四具山、王代子旗军人等,威镇住潮城。近来探得刘镇进忠大人反清事明一事,细细说了一遍:“邓都统、于将军召兄弟进公府议事,弟想独力举事难以成功,故荐兄台同心行事。”玉虎曰:“事既成局,弟无不竭力,但谋刺之事,早夜可为,必有公府担当,方可行得。”成功曰:“此是自然。”即挽同白玉虎至邓都统公署内禀见。邓都统正在思念,此人未至,忽报李大厅与白都司进见,遂召接待,序坐茶罢,引二人入内厅商议。叱退左右,问李成功曰:“所谋行刺刘进忠逆贼一事,尝与白将军说明,功成之日,当为头功奏升官职。”成功曰:“各事小将先已向至契说明矣。”白都司曰:“大人有命,谁敢不遵?”邓都统曰:“将军忠勇,可除逆贼,同本帅进见千岁,请命施行。”

    李成功、白玉虎同邓光明入见千岁沈公爷行礼毕。公爷问曰:“这二将是谁?”邓光明一一说明,将李成功献计荐白玉虎刺杀一事禀知。公爷大喜曰:“吩咐府内取出宝剑一口。”执在手中唤曰:“白都司近前。”将宝剑付与白玉虎曰:“将军,此剑名为红毛宝刀,锋利异常,本公付与你斩除逆贱刘进忠,功成之日,本公特进本章奏知圣上,提升将军为潮州总兵官;李成功献计有功,本公提升你为高州总兵官。”李、白二人领命叩谢千岁,公爷曰:“二位将军,明日你等即可行事,须要小心谨慎。”白玉虎曰:“千岁免用挂虑,刘进忠性命包管在小将手上。”公爷叮咛毕,退入府内。

    邓光明同李、白二将出府,回至自己内堂,设宴款待,宴毕告别回衙。李成功、白玉虎回至大厅署内,退去左右,对白玉虎曰:“仁兄明日干这大事,小弟先进内堂相助一臂之力。”

    白玉虎曰:“兄长,想弟今日到府城与刘大人祝寿,谁知进忠死在我玉虎之手;今岁明日是进忠你的生辰,岂料明年明日是进忠你的忌辰。”成功问玉虎曰:“兄台,未知明日进帅府,如何布置行事?小弟方好相助成功。”玉虎曰:“启兄长,小弟把将千岁所赐这一口宝剑红毛宝刀,我看此剑长方一尺二寸,可藏在靴瓮之内,进入后堂拜寿毕,取出此剑上前动手,兄长此时就可相助一臂之力,莫说一个刘进忠,若有三头六臂,那哪咤的本事,包管性命无存。”李成功曰:“仁兄,你听千岁之言,若能斩除逆贼功成,欲将仁兄奏知天子,提升为潮州总兵官,看将起来,兄长亦是白大人了。”白都司曰:“兄长,你听千岁所说,兄弟献计有功,亦将兄提升为高州总兵官。这等算来,兄长亦是李大人了。”二人言毕,哈哈大笑,李成功曰:“小弟寻思起来,仁兄位居都阃府,小弟为游击,谁料今日逢此奇会,俱升为封疆大臣,岂想我白、李二家祖上,实有积德,如今风水,这般快发。”一边言论,一边欢笑,言毕一齐起身入里面官房去了。

    这李大厅只知叱退左右跟人,不曾提防有一人在房中帐内养病,听他二人所说言语,句句牢记在心。看官,你知此人是谁?此人姓吴名杰,别号黑天狗,是李大厅的茶房,只因三日前因伺候不周,被李大人将他责了三十重棍,打得两腿破烂,在房中帐内养腿。听得外间李大厅与白玉虎一言一语,记在心内。俟二人言毕退入官房内了,吴杰悄悄下了榻,密密出了衙门外,忙忙走至总镇府内报信。正是:打破玉龙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蛇龙。

    只说帅府之内,刘镇同杨把总众心腹等议明日庆寿之事,忽见辕门官千总进内堂禀曰:“启大人得知,大门外帅字旗被狂风吹折。”刘镇听报怆惶惊恐,问杨把总曰:“杨先生请教风折帅旗,是主何吉凶?”杨飞熊曰:“启大人,风折帅府之旗,只是大凶。明日大人庆寿必有人行刺,望大人预先提防。”

    话犹未了,听见大堂鼓响,大堂官千总石志昂,把击鼓之人拿住带入内堂,禀知大人。吴杰跪下,刘镇曰:“你是何人?胆敢敲动大堂之鼓,有何缘故?”吴杰曰:“启大人,小人姓吴名杰,今日此来,为蓬州营都司白玉虎同李大厅成功,今早在公府之内,领有红毛宝刀一支,明日到来与大人庆寿,白玉虎将此宝刀藏靴瓮之内,同李大厅帮助,欲刺杀大人,小人知觉,舍命逃来报知,望大人准备捉拿,免致害命。”刘镇诘问曰:“你何得知情由?”吴杰曰:“小人是大厅茶房兵丁,只因伺候不周,三日前被李大厅将小人重责三十棍,打得两腿破烂,不能走动,在帐内养腿,李大厅只知屏退左右跟役,不知提防小人在房内,故此小人听得详细,舍命奔来报信。”刘镇问两边心腹曰:“果系此人否?”内有一人闪出,姓吴名兴,跪于大人前曰:“启大人,这吴杰是小人的宗亲兄弟,充在李大厅署内为茶房。”刘镇听说大喜曰:“既是不差,赏赐吴杰。”

    唤他起身,与兄吴兴同住帐前听令调用,吴杰叩谢起身,侍立一旁。

    刘镇问杨飞熊曰:“杨先生,这白玉虎,李成功此二奸贼欲害本帅,用何良策擒他?”杨把总曰:“启大人,欲擒刺客,亦甚容易,可将内堂月台下,掘开陷坑,上面盖了竹篇,篇上铺上毡褥。我等预先点二百名壮军,埋伏内堂两壁厢中。我等身中各暗藏器械,大人先传一命,如若汪道及众文武到来,命人迎进礼宾馆待茶,如有欲谋害大人者,自然猛步进前,陷落土坑。若鸣金为号,金声一响,两壁厢伏军齐出,我等掣出器械,将土坑围祝刺客之人虽插翅亦难飞出,又不至拿错人。”

    刘镇听说大喜,依计而行,请先生预先准备。

    飞熊领命,即点雄军二百名,候明早行事。又命詹兆奇,是夜将月台下掘开陷坑,深与阔长各一丈。兆奇依命,派人去掘作。吩咐已定,刘镇即命设宴相待众心腹等。尽欢饮至二更方散。

    明早五更时候,令众壮兵饱食,藏入两壁厢埋伏。刘慎与众心腹各暗藏短刀在身,及平明,众文武官员纷纷俱到总镇府送进寿礼,辕门官千总陈虞龙收接礼帖送上,大堂官千总石志昂持礼帖入内堂,进上刘镇观看,刘镇命将礼物暂收在一边,候其发落;再命守备李有祥出帅府,迎接汪道台与吴知府等,向进礼宾馆中坐坐。各营众文武来祝寿者,仍令李有祥出府迎接。又命守备林绍基传命各营众将官,依品级进入内堂庆祝,不许多人混杂。中军李成功先入内堂庆祝,刘大人堂上陪礼毕,李大厅站立一旁,陪接众官。澄海协中军温岳川入堂庆贺,对大人礼毕,李大厅迎至客厅,茶罢送出。黄冈协中军余国宝进内堂祝寿,刘镇答礼。余都司拜毕,李大厅迎至客厅陪坐,饮茶毕送出。再有海门营参将马銮入内堂向大人行礼,刘镇回礼毕退出。李成功亦是迎接往来客厅。揭阳游击季德俸、潮阳游击莫钅荣、饶平游击余世尧,个个俱进内堂祝寿,刘镇各各还礼毕退下。李成功亦接入客厅叙坐,待茶毕送出。樟林都司程国瑛、蓬州都司白玉虎亦进内堂拜寿,刘镇亦各回礼,白玉虎拜毕起身,睃着李成功眼色。李成功此时留心便打些暗号,白都司会意,伸手取出靴瓮内红毛宝刀,执定在手,虎眉直竖,一双怪眼睁睁。

    说时迟那时快,放开大胆,抢先行上至刘镇面前。李成功此时亦捷足随后帮助,欲杀刘镇,猛烈上五、六步。一声响亮,俱落陷坑里面,堂中金声一响,两壁厢中埋伏壮军齐出,众心腹将官各出器械,把陷坑团团围祝刘镇那时见白玉虎进祝礼毕,便留心观看行刺,于靴瓮取刀之时,刘即移步月台之旁。如此猛烈向前,大步未至,已坠其身。正是:根深不怕风摇动,树正何愁月影斜。

    刘镇即刻传命,将帅府内门紧闭。

    只说礼宾馆众文武官员,听着白玉虎与李成功两人行刺刘大人,却被刘大人所擒。众文武各各回衙去了,随后各命人前来探听帅府的消息。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再说刘镇命众将将白玉虎、李成功二奸贼捆缚,刘镇向李成功骂曰:“你这奸奴,本帅府与你并无冤仇,何为串同公府旗奴,谋害本镇?今日被擒,有何解辩?”李成功立定不跪,怒目视着进忠,默无一语。刘镇把李成功骂不绝口,骂罢押出一边。又吊白玉虎进前,叱曰:“大胆的匹夫,敢来刺杀大臣,罪该千刀碎刈。”白玉虎双膝跪下曰:“启大人,小将乃是外营之将,今日来到欲与大人庆寿,只是李成功同公府邓都统定计,推荐小将前来行事,乃是小将一时昏瞶,误听谗言,今日被擒,就裂尸碎刈,死无怨恨,望大人海量宽宥,放了小将狗命。”刘镇曰:“本帅若不先觉,岂不被你等二贼所害?”只将白玉虎骂得他无可答,玉虎只是哀求,刘镇骂罢,令将二个奸贼上了扭锁铁扣,押去里面机密房中监禁。

    杨把总曰:“启大人,刺客既然擒住,速当斩首,不可囚禁,禁则有误。”刘镇曰:“先生不可造次,他乃是朝廷将官,候本帅进奏章,达部请旨发落。若系将他处斩,我等岂能无罪?”

    飞熊见大人不肯斩白、李二贼,遂向堂中众心腹丢了眼色,将头摇点。众将会意,齐声叱唤曰:“请大人可将二贼速斩,不可囚禁,若然不斩,倘公府得知,定然起动旗奴前来抢夺,望大人速速斩决。”刘镇着听众将哓哓,皆欲斩此二贼,没有主意。

    詹兆奇见大人进退不决,亲入内堂,请出明主皇令,至堂上叱一声:“皇令下,将白李二贼押出斩首示众。”千年懒翁喜,见皇令一下,将手中红毛宝刀,拿住白玉虎;黑天狗吴杰,抽出腰刀,捉定李成功,众心腹诸将同二百壮军,紧迫押着白、李二贼,出了帅府大门外。詹兆奇手持皇令,叱声传令,将白玉虎、李成功斩首回报。白玉虎眼中流泪曰:“李大人,多蒙你好抬举,我白玉虎升为潮州总兵官,谁知今日死在潮州总兵官之手。”翁喜曰:“白大人,我看从前亦未知死,如今死后,自然高升,何必叹息。白大人,你可认得这枝红毛宝刀么?此刀方入帅府之时,刀尚姓白,如今刀出大门之后,刀已姓翁,不知这刀快利如何?今将白大人的头颈,且来发市试看。”言罢将红毛宝刀飞起,白玉虎头已落地,翁喜哈哈大笑曰:“这刀果然快利非常。”吴杰揪住李成功曰:“李大人,可认得吴杰么?小人是李大人的茶房老将,前日因小事不周,多蒙赏了小人三十重棍,无可报答,今将你等头颅奉答。”言毕把刀砍落,李成功头已落地。

    刘镇见之慌忙无状,杨把总曰:“启大人,把定精神,今白、李二贼已杀,反情已露,顷刻之际,公府旗军必杀至帅府前来,不可不防守。”刘镇此时,闻言茫然,实无主意。嘱杨把总前去调理,向众将曰:“本帅今日此举,皆赖诸公力,尚祈竭力齐心,请先生命将守大街、黉角两处木栅,据阻旗军。”

    众将齐声答曰:“遵命。”杨把总命头目高昂、高兴,各领军兵二百名守住大街、黉角两处木栅:“栅上准备强弓硬弩,敌住公府旗奴,无得误令。”正是:大街栅上尸横地,黉角街中血染途。

    毕竟高昂、高兴如何领军兵守栅拒敌旗军?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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