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学学校的刺槐每到四、五月份就会开花。白色的花瓣随着轻风,或是落在地上,或是停在行人肩上,或是飘进有心人的心里。那树皮暗褐暗褐的,比平常的树的裂痕要多一些、大一些,由浅裂至深纵裂,好像藏着一种回忆,又好像在向人诉说着思念。它散发出的香味,带着蜜的香甜,也捎去无尽的苦涩。

    二

    我经常看见那棵树下有四个孩子在玩捉迷藏。那个游戏已经伴随着他们度过了相识的五个春秋,很幼稚?很幼稚……

    四个孩子中有个女孩。那个女孩与其中一个男孩相识得早,是在女孩两岁时的三月。刺槐含苞待放。男孩在幼稚园里是女孩的同桌,他很腼腆,一直不说话。

    女孩整天看着他发呆,想着怎么跟这个“淡定哥”搭话。最后居然拉着他,和其他同学偷溜进了附近小学,看那棵在这时节并不美丽的刺槐。男孩虽然无语地看着女孩,但也没说什么,即使没过多久就被保安发现,撵了出去,也没说什么,似乎把女孩当朋友了,在那刺槐下……

    从幼稚园到幼儿园,男孩和女孩一直是玩伴,直到女孩六岁时的四月,在那个花瓣纷飞的日子,另外两片刺槐花也融入这片景色中。

    也就是从这时候,他们开始在刺槐树下玩捉迷藏。

    但是,女孩总是耍赖:被找到说不算,找不到人时说男孩们欺负她。

    我一次次地告诉女孩不要这样,但女孩却一次次将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最初认识的男孩知道她的性子,倒也没说什么。但另一个男孩就不爽了,忍了她各种事五年,终于在那一年五月份的一天爆发了。女孩永远记得那一天没有落花,也没有沁人心脾的花香。两人没再说话,就因为这件事……很可笑吧……

    现在,四个孩子上初中了,都在同一所中学,但常与女孩联系的就只有最初的那个男孩了。

    我在六月的一天去过那小学,在树下徘徊许久,想找到那四个孩子的回忆,想让他们重拾曾经,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要离开校园时,起风了,花瓣又开始飘洒,我的心被敲了一下。

    “呀,让我赶上最后的花期了……”我揪着衣领坐在树旁的红砖小围栏上。不知道是因为芳香还是因为什么,我鼻子一酸,感觉有什么液体从我眼里溢出来,模糊了大脑里的人影……

    如果当初,我没耍赖……就好了……

    我坐了好久、好久。久到保安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久到无数车辆从校门前经过,终于有几个人停下来看着白色花瓣沉思;久到眼里的液体流到干,干了又流……

    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拿下黏在脸上的花瓣,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向邮局跑去。

    天阴阴的,好像要下雨了……

    刺槐花也不在意天气,只是一味地急着脱离那已龟裂得不成样的树根,在夹杂着花香的风中,用它那无人知晓的声音,低低地诉说着它的花语——友谊。

    三

    我去邮局干什么呢?

    闺蜜初中学校与我不同,毕业时惆怅了好久,后来想出了“写信”这个办法,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距离遥远了许多,似隔了一扇窗。

    提笔写第一封信时,激动却不知从何写起,草草写了几句话,贴上邮票,就急冲冲地往邮局跑。那是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照着。

    几天后,信箱里平静地躺着一封信,告诉我她收到了信。

    和写信时不同,我利索的拆开了信封,迫不及待地打开。

    “勿,最近好吗?我一切都好,就是有点想你。不过看到你的字我就放心了许多。但是……应该是我的错觉,我们的关系好像变了……算了,保重。”

    我惊讶地看着信,一旁的灯不确定地闪了几下。

    定了定神,我提起笔,整理了下心情,但又立马被刚才看到的那些字打乱了。踌躇了一会儿,挤破脑袋,也无法写出从前那种不说话地面对面,也不会尴尬的默契。最后,一辆辆车疾驰而过的声音伴我写完了“客套话”。

    寄信的路上经过了学校,就想起了小时候那三个玩伴。

    太阳不像上次那么烈,乌云也悠闲地飘了过来,黑压压的。

    雨滴还是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我将信握在手里,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邮局。一滩水开玩笑似的出现在我脚下,我可不想让裤子和泥水花来个亲密接触。于是,我把左脚收了回来……呵呵,很不幸,绊到了右脚……

    就在我默喊着“倒霉”,要拥抱大地时,一只熟悉的手拉住了我。她把伞移到我头上,在“水滴与大地”奏鸣曲的伴奏下,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又响起:“勿,小心点啊!”

    我们一起走到了以前总爱去的公园。繁树形成了一把天然的伞。但她手中的小伞依旧举在我们头顶,并没有收起来。

    “本来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遇见你了。”她尴尬地找话题。

    “嗯。”我还真不会看气氛说话。

    巧了,这个公园也是种刺槐。一般来说,刺槐到六月份已经结束了花期,但这里的刺槐却和学校的一样,依旧盛开。

    真是奇了怪了……

    我面无表情的吐槽着,却也注意到了她极力想要扯些话题的心情。

    “勿,我们俩友谊有隔膜了,”尽管酝酿了许久,她还是一针见血,“怎么了?”

    我摇摇头,刚才在学校哭的刺痛的眼睛又不争气地“发洪水”。

    “我在新学校交了许多朋友。”要走出公园的时候,她平平淡淡地说,就像早餐没了粥要改吃面包一样的平淡。

    但我的心却被揪了一下,眼泪莫名地止住了。

    “但是,”离出口还有几步时,她摘下最低的刺槐花,也不理手上被刺到的痛,把花轻轻放到我口袋里,慢悠悠地,却认真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你依旧是那个能和我在阳光下疯的女孩,是吧?我们永远是朋友。”

    刺槐好像接收到感应似的,立马召唤轻风,吹起白色的花,发散着无法言说的香气,带来四面八方的回忆。

    我把信封揉了几下,放进装着刺槐花的口袋里。我内心那用膜做的窗户被轻轻打开,飘进白色的刺槐花,洒满五彩的刺槐香。

    林尽,雨停。

    四

    和闺蜜分别后,我走到了一家名叫“百花抄”的花标本店门前,用钥匙打开了门,一股杂香扑鼻而来。

    不,纠正一下,应该说——我回到了一家名叫“百花抄”的花标本店。这件事以后再说,只是……

    自从三年前我推开了这家店的门时,它就是我的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店的名字要叫“百花抄”。抄,是一种文体,好像和标本没什么关系……不过这里的花倒是挺多的。

    我把挂在门把手的“close”换成“open”后,一屁股坐到柜台后的椅子上,椅子抗议地“吱呀”了一下。

    肚子被什么东西硌着,怪难受的……

    我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那两样东西。

    那封我挤破脑袋写出的信被我前后翻了几下,进了垃圾桶。

    至于那花,在我拿起和它雷同的花之后,进了柜台下的密码箱。

    和它雷同的花被做成了标本,裱了起来,框外吊着一个标签:刺槐,原为白花,有香味,友谊的代表。

    我为什么没有把它挂在墙上呢?

    走进店里,你就会发现,左右两墙挂了许多标本,但还有许多空位。当然不是因为没有花了,还有成千上万的花标本在内间的观览室。只是,找不到代表而已……

    但是为什么唯独刺槐的标本放在密码箱?

    是我没有勇气挂起它吧……

    我拿起铁钉和锤子,选了个并不显眼的位置,将这个尘封了不知多长时间的标本小心翼翼地挂了上去。

    为什么要选不显眼的位置?我不是已经有勇气挂上去了吗?

    我也不知道……回过神来时,它已经定位了……

    唉……

    我叹了口气,心想,算了。

    我又坐回椅子上,盯着大门。

    好了,今天,我讲了我的故事,下次,会是哪朵花呢?

    “呼……叮叮……”

    门被推开,吹进来的风“叫醒”了门边的铃铛,一股樱香飘了进来。

    “欢迎光临……呀,好久不见……”

    (待续)

章节目录

百花抄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欲望社只为原作者断桥初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断桥初鷁并收藏百花抄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