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景若鱼的转身洒然而去,云猎没有加以阻拦,直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重新登上马车,沿着来时的方向扬鞭而去。

    谁料刚进城主府邸,那廊檐下便立着一道人影,似是等候已久,他微微一顿足,连忙上前垂首行礼,未等对方问话,他便直言道:“属下擅自行动,还请主上责罚。”

    易千寒望见他手里的披风,心下已然有数,开口问道:“人走了?”

    “是。”云猎一脸坦然道:“她既得知少主无恙,便要离开连水城,并让属下转告,她欠主上的可随时来取。”

    易千寒听罢,面上虽是波澜不惊,但投向雨幕中的目光却逐渐变得悠远,半晌过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以后不必理会此人。”

    云猎领命,谈话由此而止,再次抬头时,易千寒已转身离去,却不知是这雨下得太过应景,还是错觉所致,那背影在这茫茫的夜幕中,看似竟带着几分孤寂。

    雨落一宿,翌日却难得放了晴,府上本一早就备好马车供易千寒回庄,谁料还未出发,就有护卫匆匆来报,却是听雨楼的江公子传来书信,特邀他于城东竹里坊一叙。

    易千寒见信后略感无奈,又不得不为此暂缓行程,左右无事,便向云猎问及“竹里坊”的来历,谁知这一问之下,竟瞬间勾起了他的兴致。

    原来城东有一片竹林,在一年前被一位神秘人重金买下,不久后开设酒坊,名为竹里,起初往来者泛泛,不为世人所知,后因一位嗜酒名士途经,传出了一句“酒可醉人,曲可清心,不虚此行也!”,惹来众多文人雅士,纷纷效仿,自此开始名声大噪。

    易千寒是爱酒之人,既得知了这样一个好去处,也就一扫先前的郁闷,恨不得立即前往,怎奈云猎又告知,这“竹里坊”入夜后才有酒喝,任你如何一掷千金,白日里都是闭门不待客。

    如此好不容易等到黄昏之际,江玉宸才慢慢摇着折扇翩翩而来,他一身华衣,上绣暗纹,襟口滚边,腰间系有白玉带,长发又以玉冠而束,再不似上回那般清雅随性。他见易千寒只身一人,不由得四下张望了一番,笑道:“怎不见尊夫人一同前往?”

    易千寒避而不谈,只道:“你我二人小叙,何必扯上他人。”

    江玉宸眸光一转,笑着一拢折扇,道:“如此也好。”

    两人乘上马车,一路相谈很欢,抵达那片竹林时恰好将将入夜,落了马车,只见一条羊肠小道穿插林间,临有转口处便悬挂灯笼,为客引路,如此曲曲折折,走上数百步,方可见一座竹坊赫然而立。

    江玉宸四下环顾一番,笑道:“你瞧,这竹坊与你西苑的竹影居是否有着同工之妙?”

    易千寒摇头道:“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江玉宸笑着展开折扇,道:“我倒觉得这竹坊的主人与你的性情颇为相投呢。”

    两人说笑间,已经走进了竹里坊,有青衣小童前来领座,易千寒见坊内只在临窗边设有小案,并以竹屏隔开,一眼望过去清雅而别致,格局并不似一般的酒坊。那小童领着二人上楼落了座,不时送来精美吃食,并道:“我家美酒尚未开坛,还请两位客人先用些小吃。”

    易千寒不由得将探询的目光投向江玉宸,道:“这‘竹里坊’的规矩可不少。”

    江玉宸拿起竹筷,挑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口中,笑道:“我也是头一回来,不过先前听人言,坊内每日只开一坛酒,由主人亲自倒好分给每桌客人,饮完后便不再开封。”

    易千寒蹙眉道:“区区一坛酒,怎够分发?”

    “你可别小看这酒。”江玉宸立即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凑近脑袋小声言道:“普通人一沾即醉,酒量好些不过半碗,而似你这般,一碗下去,估摸也就十之八九了。”

    “哦?”易千寒似信非信,倒有些跃跃欲试,“世间当真有这么烈的酒?”

    江玉宸放下筷子,身子稍微往后靠了靠,笑道:“亦真亦伪,你试试便知。”

    这时,竹坊内已相继坐满,有按耐不住之人开始催促酒水上桌,那青衣小童也只是一致的说法,并不见如何慌乱,直到竹坊后的小屋内亮起了烛灯,随即便有袅袅琴声载着夜风悠悠而来,缥缈如幻,撩人心弦,渐渐的,坊内竟闻不到一丝人语。

    一曲终毕,众人方从余韵中缓缓回神,即便是不懂音律之人也不由得在心中赞叹这琴音的奇妙之处,对操琴者更是心生向往。易千寒透过二楼的小竹窗,望向林中的小屋,恰好看到一名青衣小童上前将门推开,其余几名小童鱼贯而入,不时,便个个怀抱美酒,渐次而出。

    坊内立时一阵躁动,个个面露欣喜之色,更有甚者起身离座观望,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识这传说中的烈酒是否徒有虚名。

    待得酒水全部上桌后,一名白袍男子怀抱古琴缓缓走到坊中,席地而坐,将琴安置于膝间,而后长袖一扬,语调清冷如霜,“酒已上桌,诸位慢用。”

    语罢,他再不顾旁人的目光,自顾自撩拨起琴弦,虽无曲调,却也沉浸其中。

    江玉宸将酒水斟在瓷碗中,递给易千寒,道:“你且先尝一口。”

    易千寒也不客气,端起来浅酌了一口后,眉头却微微拧起,神情也极是古怪。

    江玉宸忍不住问道:“如何?”

    易千寒放下瓷碗,只是淡淡吐出了四个字,“毫无酒味。”

    “当真?”江玉宸也跟着细呷了一口,咂咂嘴后,不禁失笑道:“味如白水……”

    而这时,坊内大多数人都发觉了酒水的怪异之处,皆是大失所望,一时间议论四起,那白袍男子面对周遭的质疑,却不慌不慢的拿出一块绢布,细细擦拭起琴弦,仿若旁人的言论与自己毫无干系。

    直到,一名壮汉忽然无故栽倒在地,继而面色泛红,鼾声渐起,显然是醉酒之态。这一举动令人错愕不已,紧跟着,因酒量的悬殊,陆续有人倒地酣睡,有人头晕目眩,也有人醉话连篇。而易千寒与江玉宸两人,也隐隐觉得有些许微醺之意。

    “这酒……”他二人对视一笑,皆是觉得妙不可言。易千寒犹是不甘,又喝上了一口,放在舌间细细品尝,然而还是鉴别不出味道,于是,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中间那白袍男子,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那白袍琴师就是传说中的竹里无妄先生。”江玉宸知晓他想要结识此人,于是介绍道:“这坊中的主人便是他,据说他生性清冷,不喜言语,却弹得一手好琴,可令醉酒之人清醒,却不知是真是假。”

    “如此说来,我真要上前去见识一番了。”易千寒叹其风采,刚想站起身来,却不经意间一眼瞥见楼下的一处小案前,赫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易千寒内心一震,面色微僵。而江玉宸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后,唇角却浮起一丝笑意,“看来尊夫人并不放心你独自出门啊?”

    她怎么会在这里?

    易千寒颇为无奈,按理说,此时他并不想被景若鱼发觉,但见她软绵绵的趴在桌面上,显然已经是醉了,心下又有些犹豫。可就在这犹豫之间,对方的目光猛然与他相对,便再也挪不开眼。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景若鱼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然后不管不顾的起身,摇摇晃晃朝这边走来。

    易千寒面上一抽,连忙坐下,端起桌面上的酒却被江玉宸拦住,他嘴角噙笑,一副坐看好戏的悠然之态,“尊夫人都要过来了,我看你还是少喝一些为妙。”

    这厢还在兀自头疼,那边的景若鱼已跌跌撞撞靠了过来,两手往那桌上一撑,将易千寒打量了一番,有些不解的问道:“城主大人……你为何也在这里?”

    易千寒微微板起脸,道:“此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景若鱼却豪爽的一捋袖子,“我当然是来喝酒的。”

    一旁的江玉宸却凝视着她,笑道:“城中酒坊大大小小也有上百家,你为何独来此地?”

    景若鱼此时已是醉得不轻,还未来得及回话,手上一软,眼见整个人就要栽在桌上,易千寒连忙扶住她,后者却顺势往他身上一靠,嘟囔了一句什么,便不省人事。

    见她已然进入了酣睡状态,易千寒无奈,只有小心将她安置在一旁,自己则起身朝楼下走,江玉宸知晓他的去意,脸上的笑容更甚。

    他望着一旁睡颜柔和的景若鱼,忽然就想起昨夜她独自一人徘徊在城中的身影,原来易千寒走后,他并没有回去,只是一直藏身于暗处,目睹一切,知晓景若鱼的处境后,他便命人暗里传信于她,让她夜来竹里坊,一醉解千愁。而后又约了易千寒同往,不过便是想给二人一个“重逢”的机会。

    想到自己牵的这手红线,江玉宸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小鱼儿,看在上清剑的份上,我姑且帮你一回,能不能留在咱们易城主身边,可就全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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