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汉高祖刘邦北击匈奴之前,曾将征北军五营上万汉军聚集在长安北边的一座小山上,自楚汉争鼎以来便追随着他的铁血雄师竟能将整座山都站满。

    高祖皇帝以刀剑为台,以矛戈为柱,在山顶筑起一座台阁。他站在高台之上,指天为盟,与山上的所有士卒为誓,曰必率大汉雄狮北定匈奴,保国守土。若背盟毁誓,则台阁倾倒,自身戮死于乱刃之下。

    后大汉三十万大军出征,征北军五营雄师逢战必先,人人敢死,成了大汉当时最强的精锐之师。

    但大汉虽最初连战连捷,却在之后做出了许多错误的决策,最后竟沦落到高祖被围白登的地步。

    被困的征北汉军孤立无援,时逢天降大雪,士卒只得抱团取暖,每天早上都能发现成批昨夜互相抱着冻死的士卒,直到七天后,无法忍受伤亡的高祖皇帝向匈奴人低头,汉军残部才得以撤离。

    甚至连撤退的时候,汉军都要手执强弓劲驽围成圆阵行进,以防止匈奴人变卦……

    “你只是说了一遍白登之围的经过罢了,”韩商偏过头,盯着老人:“还说得不够精彩。”

    “呵呵,我说的自然只是白登之围,还是从书馆的话本里背下来的。”老人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揭穿:“但是白登七日的后面还隐藏着一些故事,甚至连史官都不敢将之刀笔于竹简上,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大多缄口不言,将秘密带进了棺材里。”

    ……

    在白登山上的日子里,纵使缺衣少粮,孤立无援,却依旧有一些汉军用热血与军魂勉力支撑。每当他们动摇时,都会与战友互相出示掌心里的一道伤疤——那是他们与高祖歃血为盟留下的痕迹。

    最初的几天里,几乎每夜都有人将身上的号衣交给身边的战友,然后集成小股部队向匈奴发起裸攻。因为他们知道,死人是不会怕冷的,活人比死人更需要衣物。

    这样的自杀式反攻屡禁不止,连许多汉将也违反军令,像一个普通士卒一样死在匈奴箭下。

    到了第五日时,高祖已然萌生了怯意,与张良谋划议和之事。然而这个消息传到汉军士卒间,却引发了轩然大波。

    是夜,征北军左营哗变,一千余名汉卒包围了高祖的军帐。就在高祖与一众谋臣武将措手不及时,叛军却纷纷抛下兵刃,高举手掌,朗声喊出当日盟誓之言。

    随即,他们又拾起兵刃,斩下自己的左手,复加一刀,自刎而亡。

    死去汉卒流下的血流入白登山的山沟,汇成了一处血泉。高祖彻夜未眠,第二日,敛齐尸骨,共得一千一百六十二具,左营未参与哗变的只有一个韩姓屯长。

    高祖下令将死去叛军的尸骨皆安葬在白登山顶,还命随军工匠铸刀一柄,用死者凝成冰块的血水淬火,交与那个屯长。其刀名曰——

    汉魂!

    ……

    “汉魂……吗。”韩商从他手中接过刀,抚摸着刀身喃喃道。

    老人看着他手中的刀,缓缓说道:“这把刀你还是不要磨了,刀身上的暗斑并非锈迹,据说正是淬火时血水融进铁中留下的,就好像那上千将士的亡魂要将自己的执念融进这把刀中一样,它注定不会是凡铁,挥舞这把刀的也注定不会是普通人,当这把刀斩向敌人的时候,千百个不屈的亡魂声嘶力竭地发出怒吼,连鬼神都要被它惊退!”

    老人仰身靠着树,望着天空轻叹一声:“本来我也是想就此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连我儿子都不告诉的。高祖毁盟背誓,欺骗了忠于我大汉的将士……这种秘密真不该传承到现在。”

    “说到底,高祖皇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誓言吧。”韩商淡淡地笑了笑:“所谓的君臣之盟,剑甲之誓,不过是枭雄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老了摇了摇头:“这话如果流传出去,纵使韩家世代武勋,也断然保不住你的。”

    俄而他又笑道:“不过高祖确实枭雄本色,至于那淬血铸刀和登山北望,是真心痛惜还是单纯的做戏,就不是后世可以揣测的了。”

    韩商听后,从地上拾起刀鞘,将刀收进去,转身便走。

    “喂,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老人转头嚷道。

    “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那我留在这里也就没什么意义了。”韩商说:“况且你知道这么多秘密,想必也不是什么小人物。和你交集多了,总会有些麻烦。”

    老人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句话:“少年老成,不好。”

    说罢,他用披风裹住身子,先韩商一步下山了。

    韩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了想当日与那老人的偶遇,摇了摇头。

    ……

    长安,宫中。

    “陛下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召臣夜谈了吧。”傅广依旧一身素衣,风轻云淡地端坐在上次坐着的地方,看着面前的孤家寡人。

    “还是匈奴犯边的事。”刘启将一份书简推到他面前:“这次,孤是真的想好了。”

    傅广结果书简,摊开草草扫了几眼,皱着眉头说:“陛下的意思是……”

    “将来犯的匈奴部落给灭族。”刘启更是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沉重得吓人。

    “这样一来,匈奴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两国间交兵,百姓必受疾苦啊。”傅广合下竹简,面带愁容:“大汉雄师当年虽冠绝天下,但已经数十年没有打过仗了,而匈奴控弦之士十万,逐水草而生,弓马娴熟,两相较之……”

    “若怯战不击,则我大汉将士愈养愈弱,此乃国力将崩之兆!”刘启朗声打断了他的话。

    “阿启……”

    刘启抱着膝盖,深深地叹处一口气,说道:“今日我去了北望山,与一个少年郎提及高祖北征的往事,这叫我想起了我大汉雄军现在到底缺了些什么……”

    “缺了……魂吧。”傅广说:“我掌军多年,对军中的一些事情也是感触颇多。现在世族的少年入伍多是将从军当成了一门升迁的门路,在军中养两年,便能混得个郎官。平民参军也大抵是为了那一月十五铢的饷钱,当年汉军那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魂,已经没有了啊!”

    “休养生息这么多年,是该打一场了。一个伟大的王朝,也断然不是用谦卑和怯懦来维系的。”刘启将那份书简抛到一边。

    ……

    (景帝十一年春,帝遣骠骑将军傅广率北军三万大军北征匈奴。

    同年五月,汉军屠灭匈奴犯边部族三十七支,男者有高过车轮者尽皆斩首,掳得牛羊马匹十万,大胜而归。

    同年八月,匈奴单于王庭遣使节入长安,伏地乞降,献国宝狼首盔臣之,许以年贡牛羊两万,骏马三千。

    同年十月,骠骑将军傅广班师,未入城,领军登北望,遥祭殁于此役之将士。时北军出征三万,班师残部仅万余。

    此数月,长安城内外常闻哭声……

    ——《汉书·傅广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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