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对言瑞谦的热络很是受用,状似无意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言昭华,见她今日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清雅裙袄,她身姿高挑,四肢修长,穿这种裙袄更加显得亭亭玉立,一张清丽的小脸白皙红润,身上透着熟悉的馨香,生怕失态,赶忙转过了目光,随着言修身后,被言瑞谦热情的迎入了暖厅之中。

    几个孩子自然随行,堰伯则出来安排另外十八位天使在偏厅用茶用饭,长宁候府虽然今年还是第一次迎接除夕夜的赏赐,但各方面礼仪规格都是固定的,只要事先准备好,便不会有什么错漏,只是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今年皇上会出动这样大的阵仗送赏,连太子都出动,真是空前绝后,前所未闻的。

    言修隐约觉得今年赏赐的阵仗和身旁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脱不开干系,但也不能直接问,既然来了,那就要招待,现在恭王府与长宁候府的事情还没有传出去,那身份上,仍然没有变化,该遵的礼半分都不能少。

    去了花厅之后,言修请裴宣入座,言昭华和言昭宁便帮着丫鬟们上茶摆桌,言昭宁看着裴宣似乎有点愣,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就连……也不及他,有意无意往裴宣那儿凑了凑,裴宣却是不为所动,就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那种疏离冷漠,一下子就把言昭宁给打醒了,她告诉自己不要痴心妄想,这是恭王世子,身份贵重,与皇子无异,就是言昭华也未必配得上他,更何况是自己了。

    她心中早有计划,也有了目标,自然不会见一个爱一个,更别说,这个根本不是她能够耍手段就到手的,一番权衡之后,言昭宁就想通了,退到一边去了。

    言修对小女儿刻意凑近的举动很是不满,可碍于人前不能多言,只好对裴宣比了个请喝茶的手势,裴宣恭敬谢过,这才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言昭华的一双眼睛,怎么都没法从裴宣身上移开,裴宣余光察觉到,却没法给她回应,天知道他有多想和她待着,才不想面对言修这个无趣的准泰山,可惜身不由己。

    人就是这么贪心的,一开始没见面的时候,全都在想,只要让他看一眼就够了,可是真见着了,却说不上话的感觉更难受,裴宣有些心不在焉,言修也看出来了,在言家逗留一会儿后,内侍总管就来请裴宣了,裴宣从座位上站起,对言修作揖告辞:“如此便叨扰侯爷了,来年再见。”

    说着就要离开,言修要送,却听裴宣说:“侯爷留步,您是长辈,怎好要您送我。”

    言修收回迈出去的一步,哪里听不懂裴宣话里有话,转头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言瑞谦,和低头不语,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言昭华,无奈说道:“也罢,我今晚确实饮酒多了些,此刻头有些不舒服,就由谦哥儿和华姐儿代替我送世子。”

    裴宣立刻装模作样让言修好生休息,然后才对言瑞谦和言昭华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花厅。

    言书彦和言昭宁对视一眼,眼中全都带着些不甘,言书彦是不敢说话的,但言昭宁敢,等到裴宣一行人离开了主厅外后,对言修问道:“父亲怎的就叫大姐姐和二哥哥送?我也就罢了,彦哥儿也是侯府公子,父亲也太厚此薄彼了。”

    言修看着言昭宁,想起她刚才刻意接近裴宣的动作,不禁摇头叹息:“什么厚此薄彼,今日来的你以为是什么人?你大姐姐是县主,二哥哥是世子,送恭王世子再合适不过,你们……还不够格。”

    原本就心里憋着气,觉得小女儿太过孟浪,所以言修说话自然没有好口气,但这些话听在言昭宁耳中就又是另一番意思,父亲真的是嫌弃他们了,当时言昭华封县主,言瑞谦封世子的时候,父亲还特意私下找过他们说话,说今后会补偿东西给他们,可这话还没说多久,父亲对他们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照这么下去,她和彦哥儿在侯府里还有什么翻身的余地吗?

    越发觉得若自己不做些什么,将来就真的没有前程了,一辈子都要给人踩在脚底下,她不甘心,她明明容貌和出身都不比言昭华差,为什么什么好事都到了言昭华身上?她不服!看来那个计划不能再犹豫了,要做就做的彻底一些好了。

    言修看见小女儿眸中盛满了阴霾,雾蒙蒙的,也知道自己说话太重了,刚才还决定要好好的关心子女,此时确实不该再打击他们姐弟,言修温言相劝:“好了好了,别闹小家子气了,爹话说的重了些,却是无心的,再过一会儿就该到子时了,你们先去玩儿会,待会儿到了时辰就回去睡吧。”

    言昭宁咬着下颚低下了头,轻声说了句:“是。女儿告退。”

    言书彦晚上刚被骂过,这个时候还没缓过神来,见姐姐也吃了亏,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哪里还敢说什么,随着言昭宁身后就去了西边的暖阁里。

    言瑞谦和言昭华送裴宣出门,十八名内侍监全都已经在门外等候,言瑞谦热情的跟裴宣说话,却不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两个人心目中那只最聒噪的乌鸦,裴宣这是要在言昭华面前保持形象,若是言昭华不在,他早就把言瑞谦这聒噪的乌鸦给堵住嘴绑起来了,可现在不行,要真那么对她弟弟了,她还不得生气呀!裴宣可舍不得她生气。

    可眼看二道门就要到了,言瑞谦还丝毫无所觉,出了二道门,直对面就是大门,外头十八双眼睛盯着,裴宣就是再想和言昭华说话就没机会了。正犹豫要不要出手打晕言瑞谦的时候,天籁之音传了过来:“谦哥儿,你上回不是说得了一块上好的端砚,要送给裴世子的吗?”

    言昭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对言瑞谦这般说道,言瑞谦丈二摸不到头脑,傻兮兮的说:“什么端砚?我,我没……”

    可不等他说完,言昭华就伸手推了他一下,面带微笑,可手里指甲却掐在言瑞谦的胳膊上,笑容满面,咬牙切齿的说道:“就是那块张家小郎送你的端——砚——啊——”

    言瑞谦痛的掉出来,却不敢出声,眼泪汪汪的直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姐你放手,放手。”

    言昭华恢复神色:“知道了就去拿,我与世子在这里等你。”

    言瑞谦:……这是我亲姐吗?

    裴宣:干的漂亮。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将莫名其妙的言瑞谦支开之后,染香和青竹便主动将其他仆婢斥退,二门内台阶上,两人互相凝视,然后便很有默契的都低头轻笑,裴宣低声说道:“没想到咱们也有这一天。”

    言昭华抿唇微笑:“你想不到的事情多呢。不过几日没见,你犯不着这样。”如果说,今日送赏之事和裴宣无关,言昭华能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裴宣看着这丫头笃定的表情,觉得简直可爱到了骨子里,指尖痒痒的,好想去捏一捏,但理智告诉他,不合时宜,只能暗自搓了搓手,像个愣头青似的用指尖刮了刮眉头,言昭华瞧他这样,也是想笑,幸好忍住了。

    两人就那么对面站着,原本存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在这被好多双眼睛盯着的情况下,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但不管怎么样,只要看见对方,这心里总觉得好受很多,从前听人说相思苦,却不知那苦是何滋味,如今两人算是感同身受了。

    言瑞谦真是个不识趣的,一路跑回院子里,拿了那块端砚就跑了回来,就像是担心把姐姐留在裴宣那儿会出事一样,边跑还边喊道:“来了来了,拿来了拿来了。”

    裴宣和言昭华对视一样,裴宣挑眉,做出无奈的神情,可转过脸去就露出了森森白牙,这小子好长时间没受教训,皮痒了吧。言昭华也对自家弟弟的情商感动堪忧,她都说的那么明显了,那孩子居然都没听出来,这要搁在其他聪明点的孩子身上,起码得在院子里拖个一时半刻的呀!他倒好,一路跑来跑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亮。

    言瑞谦跑的额头上都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特别着急的赶了回来,原想在姐姐面前表现表现,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自家姐姐鄙视的上下扫视,裴宣接过了端砚,低头看了看,然后对言瑞谦说了句:“还真是好东西,多谢了。”

    言瑞谦总觉得裴宣的语气有点慑人,尽管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在笑,但言瑞谦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摊上事儿了。

    裴宣收了砚台,三人来到大门前,裴宣再没有留下来的借口,目光最后一次深深的剜住了言昭华,轻柔又文雅的说:“如此我便走了,两位若是愿意,可以去恭王府做客,随时恭候。”

    言昭华福了福身:“世子慢走。”

    两人再度凝望,雪花继续飘洒,天气虽然严寒,但两人心中却是滚热滚热的。

    裴宣郑重点头过后,才走下了台阶,翻身上了马,领着十八名内侍回宫复命。

    言瑞谦转头看自家姐姐在风雪中似乎有点冷,便拉着她说道:“姐,咱们回去吧。怪冷的。”

    言昭华收回了目光,转投在言瑞谦身上,言瑞谦被她冷冰冰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确定没有问题,然后又回想自己刚才的举动与说辞,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就连姐姐莫名其妙让他回去那个砚台送给裴宣他也很快就做到了,应该不会有做不到位的地方啊。

    可姐姐为什么用这种目光盯着自己呢?

    言昭华懒得和这个笨弟弟说话,裹了披风就径直入了门内,让那傻小子好好的反省反省,就这脑子,将来言昭华都怀疑他能不能骗到小姑娘回来做媳妇儿,傻子似的,谁稀罕跟他呀!

    就这样,单纯的弟弟被姐姐彻底嫌弃了,并且直到很久以后,他自己轮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才有些明白自己今日这样的行为,有多讨厌,不过现阶段,言瑞谦还弄不明白就是了。

    回去之后,将事情和言修了一遍,苦恼极了。

    “爹,您说姐姐怎么就生我气了呢?刚才回来的路上,理都不理我。”

    言瑞谦和言修继续下棋,言昭华去了西边的厢房,的确是不想搭理言瑞谦的样子,言修暗自叹了口气,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还有,这傻儿子怎么就没遗传到他的通透呢?

    **********

    年初一,言修要带着儿女们去定国公府拜年,言昭华等按照惯例,会在定国公府住上两三日。

    今年过年,大家自然都是围绕谢馨柔年后三月的婚事说了,谢馨柔被大伙儿打趣的都没脾气了,干脆大大方方的,反而让姑娘们消停了些。

    言昭华这两天基本上都和谢馨柔在一起,因为她知道,这应该是两人少女时代最后一次待在一起过新年了,明年这个时候,柔姐儿就在张家了,因此格外珍惜。

    留在谢馨柔的院子里,替她一起绣嫁衣,她绣工不错,谢馨柔有些不会绣,或是绣的不太精细的地方她都帮她重新跳针修饰,白天里基本上都在谢馨柔的绣房里帮忙,累是累了些,但想到这是谢馨柔这辈子唯一一次穿的嫁衣,就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谢馨柔捧着言昭华修饰过的枕面,素手轻抚,赞叹道:“也就是你肯给我花这么多心思,经过你的手后,这鸳鸯就跟活了似的。”

    言昭华正伏趴在绣架前给她挑一阵凤褂的眼睛,听她这么说,没抬头就笑了笑,谢馨柔放下枕面,坐到言昭华身边,似乎有所感触,言昭华抽空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刚在院子里不是玩儿的挺开心的。”

    谢馨柔坐在一旁替言昭华分线,听言昭华问她话,这次才对她说出了实情:“我是觉得木已成舟,日子都定了,干脆开心一点。可是华姐儿你知道吗?我也是订了婚之后才知道,张公子身边其实有一个没记名的通房……据说那通房还给他怀过孩子,只不过给张夫人强行去掉了。”

    言昭华的针线一顿,抬头看向了谢馨柔:“这么隐秘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谢馨柔犹豫了一会儿:“就是那天去仁恩伯府选花样子的时候,听仁恩伯府的小姐说起,她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这事儿我让元姐儿私下里问过盈盈,她支支吾吾的,想来该是有这回事的。”

    怪不得谢馨柔表面开朗,背地里却颇有感触,哪个新嫁娘在婚前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还能保持心情畅快的,可这事儿,在言昭华看来,着实透着些诡异,这种事情,张夫人既然已经有了决断,嫁给不该来的孩子去掉了,那就肯定不会让这事儿扩大,泄露,可柔姐儿去了一趟仁恩伯府,怎么就知道了呢?

    “张公子看起来没那么糊涂啊。”

    言昭华说的是实话,那张德川生的好模好样,知书达理,文雅温润,怎么看都不像是偷偷的养通房生孩子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人,这事儿背后兴许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吧。

    “哼,他当然不糊涂了,表面上装的那样正经,若不是我听人说起这事儿,他就打算瞒我一辈子了。如今我还没过门,他就敢放任旁人来欺辱我,带我入门之后,必要他后悔今日所为。”柔姐儿是动了真怒,她从来都不是软弱的,言昭华倒是不担心别人能欺负到她,至少谢家在一日,她在张家就绝对能横着走一日。

    “我觉得你先别下定论,兴许是有什么原因的,我看那张公子不是糊涂的人,他瞒着你纵然不对,但你也要听听他的解释,夫妻是结亲,不是去结仇的,我觉得你应该在成亲前,就把这件事跟张公子坦白,将你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也正好听听他怎么说,若他真对那通房有情义,又如何会看着自己的孩子没了,还转头过来与你好呢?”

    谢馨柔听了言昭华的劝,觉得气顺了些,其实她们这种人家的姑娘,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谢馨柔也不是要张德川不纳妾,就是她爹还有三四个妾侍呢,只是觉得他瞒着她的行为很可恶,让他们之间纯洁的感情还没彻底展开的时候,就过早沾上了瑕疵,连梦都不让她多做几天。

    “我就这么去问他,他依旧骗我怎么办?反正我们都订亲了,若是不嫁他张家,我今后在京城也是找不到婆家了,何必婚前与他对峙,闹得满城风雨,婚后,我自有法子惩治那个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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