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韩和特意去买了一只鸡,炖了鸡汤给钟静和小匡荣喝。

    两个人原本被迫进入丐帮,每天吃的东西就不多,而且没什么营养,整个人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经过几天的休息和调养,钟静母子俩都逐渐恢复了正常,但是因为暂时找不到寄身的地方,只好先住在韩和家里了。

    韩和自己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他家里本来就很冷清,有钟静帮忙打理一二自然更好,小匡荣虽是个聋哑人,却很聪明机灵,有这对母子的加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多少年前?

    十五年前,或者是二十年前?

    韩和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妻子原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因为韩和当时做捕快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出了断案的天分,骆家老爷子断定韩和日后一定会有所作为,就决定把自家的孙女儿许配给韩和。

    原本韩和跟妻子两人打理着小家,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充满了希望,毕竟韩和那几年立下了很多大功,破了好几桩大案,所有人都认为韩和升迁在即。

    那一年,韩和意气风发,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娇妻,名望,官位全都唾手可得。

    却不想韩和所有的功劳全部被当时的县令谭岚一手揽去,谭岚因此连升两级,变成了谭从事,而他韩和最后得到的只不过是三十两银钱奖赏和一纸空头嘉奖。

    韩和气愤至极,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县令谭岚的舅舅是一方太守,他韩和有什么?

    无依无靠,父母双亡,布衣平民一个,说到底他只是空有一个破案的脑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韩和又没读过书,凭什么跟那些关系复杂强大的所谓清官抗衡?

    骆家人失望至极,他们直到那时候才看清楚了韩和的能耐,而妻子嫁给他的时候十四岁,到那时才十九岁,也不算老,何必委屈孩子继续呆在韩和家里受苦。

    于是他们带走了妻子和三岁大的孩子,什么都没给韩和留下。

    韩和孑然一身,就这样一个人过了二十多年。

    他断了无数的案子,却得不来他想要的。

    县令换了一个又一个,他却稳稳地扎根在捕头这个位子上,二十多年没动过。

    时间早已经磨平了韩和身上所有的棱角,他更不能去反抗,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做其他什么事情,一旦丢了捕头的位子,他就彻底废了。

    韩和这几天依然忙着处理北阳丐帮的事情,他不想落下做事懈怠的坏印象。

    没准儿福寿看他顺眼到时候替他求情呢。

    这一日,韩和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脱掉捕头服,看看时辰已经是黄昏了,一个人慢慢地往家里走。

    他第一次感觉到回家似乎是件挺令人高兴的事情。

    可是刚转个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韩和突然听到了一阵咒骂声和女人的哭声。

    他听着哭声非常熟悉,心知不妙,连忙往家里赶。

    却见到几个恶奴围着小匡荣拳打脚踢,旁边还站着一个锦衣公子哥不断地咒骂,钟静倒在地上死命地护着小匡荣,连哭声都沙哑了。

    韩和只觉得怒气腾的一下升了上来,他急忙往那边冲去,却没想到看清楚了前面锦衣公子的模样以后,他愤怒的心像浇上一盆凉水一样骤然冷了下来。

    眼前的公子哥是荀明达,是通义郡有名的纨绔公子,最重要的是荀明达的父亲是荀况,通义郡的郡守,如果韩和现在上去弄伤荀明达的话,他这辈子就算是得把捕头的位子坐穿了,没准儿连捕头的位子都保不住。

    韩和咬咬牙,赶到家门口,忙喊道:“住手!快住手!”

    几个恶奴停下手疑惑地望向韩和,咒骂声停了下来,只听到钟静痛苦的啜泣声。

    荀明达不耐烦道:“你谁啊?敢多管闲事?”

    韩和恭敬道:“我是韩和,北阳县的捕头。”

    “捕头?”旁边一个恶奴笑道,“不穿件儿棕狗衣服出来就想冒充捕头?照你这么说我们少爷还是北阳县的县令呢!”

    另一个恶奴说道:“你这该死的狗奴才,见到县令爷为什么不磕头下跪?”

    荀明达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说道:“哈哈哈哈!说的没错,我就是北阳县的县令爷,你这小小捕头为什么不下跪迎接县令爷?”

    韩和涨得脸色通红,青筋暴起,紧紧攥着拳头,可是他不能直接出手,即使他已经说出了自己捕头的身份,可是如果到时候荀明达和他那几个恶奴一口咬定他们完全不知道韩和的捕头身份,到时候韩和自己怎么办?

    即使现在旁边这么多人看着,也不会有人会出来为他作证,他自己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对这种事情心知肚明,谁不害怕会遭别人报复?为了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把自己也搭进去,没有哪个路人会这么傻。

    韩和现在如果强行制止的话,没准儿会引起争端,到时候难免会有人受伤,如果他自己受伤还好,荀大公子要是受伤了,后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可以承担得起的。

    想到这里,他握紧的拳头又无力的松了下来。

    却没料到荀明达接着说道:“别管这废物,本公子听说过他,长了一个会断案的脑子,却只配给别人做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们不知道多少人抢着想来北阳县当当县令,沾沾他的光。”

    他向韩和投去一个不屑的眼神,说道:“继续给本公子打!这个死残废,差点害得我掉下马,本公子这么金贵的身子,要是因为这种贱民伤到了,回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嘲笑。”

    韩和看到荀明达旁边的枣红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肯定是小匡荣跑出来玩,正好碰到了骑马的荀明达,荀明达马术不精,被小匡荣弄乱了阵脚,差点掉下马来。

    可是韩和家这边在巷子里,为什么荀明达偏偏要把马骑进来?小匡荣是个聋哑人,不可能听到马声的,这种事怎么可能怪得到小匡荣身上?

    看到钟静娇弱的身子紧紧地护着小匡荣,几个恶奴用力地踢在她身上,钟静只能闷哼着不出声。

    韩和只觉得怒气上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到底怎么办?

    他应该怎么办?

    依照荀明达的纨绔本性,他韩和现在出手的话,日后他必然会被荀明达一点一点玩死,到时候不仅官位保不住,连自己的小命都可能丢掉。

    但是如果用这件事来跟荀明达打好关系的话,日后未免不能往通义郡的总捕头位置上爬,想到这里,韩和的心中不免涌起一阵寒意。

    他的眼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丝,脑子里混乱不堪。

    要官位要自己性命还是要人?

    他渴望了二十多年的东西,想得到就一定要做出这样惨烈的决定吗?

    “啊!”

    韩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一声沉闷愤怒的吼叫声!

    仿佛是要把这二十多年受的所有怨气全都发泄出来一样。

    他红着眼冲向那几个对钟静拳打脚踢的恶奴,凶狠的样子吓得荀明达连咒骂声都停了下来。

    韩和当了二十多年的捕头,武艺高强,岂是这几个恶奴挡得住的?

    他一拳轰在离得最近的恶奴脸上,速度极快,力量又足,直接把人打飞出两米,一嘴的牙估计要掉一半。

    只见鲜血喷洒,那恶奴半张脸深深地陷了进去。

    韩和毫不留情,疯狂挥霍着这么多年来积攒的怒气,再一拳打在另一个恶奴的胸口,一脚踢翻扑过来的恶奴,接着又是一脚踢断他的胳膊。

    却不想最后一个恶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木棍,狠狠地砸在韩和的额头上。

    一瞬间,鲜血就从韩和的头发里面流了下来,可是韩和置若罔闻,劈手夺过木棍,反手一棍撞在对方的脖子上,又一脚踢在恶奴的腰间。

    短短几息的时间,四个恶奴尽数倒地,两个生死不明,两个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了虾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荀明达望着韩和提着棍子往他这边慢慢走过来,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此刻的韩和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货色,他只是个公子少爷,何曾直面过这样的生死威胁。

    “你,你,你不要过来!”荀明达恐惧地往后退,“你再过来我就叫人了!”

    韩和像没听到一样,提着棍子一步一步靠近荀明达。

    “救命啊!杀人啦!”荀明达扯开嗓子疯狂喊道,但是见没什么效果,又低声下气地说道,“求求你放过我吧!你不是要官位吗?我可以让我爹马上给你总捕头的位子,你放过我好不好?”

    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

    可是韩和怎么可能放过他?他很清楚自从他动手了以后,他这身官衣就已经离他而去了,像荀明达这样的纨绔子弟说过的话谁又会当真来听?

    一棍子猛地抽下去,打在荀明达的肩膀上,只听到荀明达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颤抖个不停。

    韩和血红着双眼,毫不留情地下手。

    一棍又一棍,打在荀明达的身上发出一声声沉重的闷响,四周一片死寂,周围围观的人吓得全都躲得远远的,生怕牵连到他们。

    只是没有人想到平日里对百姓平易近人的韩和会突然变成这种嗜血可怖的模样。

    荀明达的一番话彻底触动了韩和的神经,他这才知道为什么他做了二十多年的捕头却始终没有升官的可能,原来到头来他只是一头勤勤恳恳的水牛,是帮一些人捞功劳的听话工具。

    韩和脸上暴怒的表情丝毫没有减弱,木棍狠辣地抽在荀明达的身上,仿佛是在麻木地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荀明达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身上血肉模糊,就算这时候能救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韩大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钟静的虚弱的声音忽然传进韩和的耳朵里。

    韩和身体一震,暴怒的神色如潮水一般褪去,整个人仿佛此刻才回过神来。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棍子从手中无力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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