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薛夫人就遣丫环来叫两人。

    时值大年三十,府中早已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里外门头都焕然一新。

    薛夫人所在的正院,同样早就布置一新,抄手游廊上挂着一个个精致宫灯,每一面上的画都不一样,薛蟠粗看了下竟有十余种不同的宫灯,两溜高悬,还有各处都点着路灯,远远看去,亭台楼阁都仿佛淹没在了这片辉煌里。

    吃除夕宴的饭厅里同样焕然一新,地上换了新的红毡,宫灯高悬,照的屋子亮堂堂的,下人们俱都换上了崭新的冬装,打扮的花团锦簇的,在大厅里来回穿梭。大厅角落里还都摆上了大小高低不一的盆景,具都是新鲜的花卉,厅里还焚了不知名的香,淡淡的很好闻,比冬至节时还大的圆桌上摆放着各色佳肴,比冬至节有过之而无不及,鸡鸭鱼羊猪肉自不必说,又有熊掌、鹿筋、海参、鲍鱼等烹制的菜肴。

    薛蟠和宝钗都已经换上崭新的新装,俱是大红喜庆的颜色,上边的精致刺绣,寓意也都很好,只看着就有喜气。

    吃饭的时候,薛蟠再次见到了那个郑氏,肚子已经蛮大了,可还是要捧羹把盏的站在那伺候着,听说她已经升上了姨娘,看薛夫人平静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之前因这事有过哭泣的时候。

    吃过饭后,漱洗毕,因还要守岁,薛蟠和宝钗又跟着薛栩和薛夫人转战后边的主屋,因着天冷,屋里设有鎏金珐琅大火盆,里边的银霜炭没有半点烟气,烧的屋子十分暖和。正面炕上铺着新的猩红毡,设有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脱掉外边同样是新做的大红狐狸皮斗篷,薛栩和薛夫人在主座坐了后。一边横头排插之后的小炕上,也铺的有皮褥,薛蟠和宝钗去坐了。

    有丫环过来给薛蟠和宝钗一人一个手炉在手里,然后在几人说闲话间,又端上点心:肉丝糕、芙蓉饼、丰糖糕、蟹粉酥、菱粉糕,乳酥、藕粉桂花糖糕、茯苓饼、梅花糕、水晶包儿、笋肉包儿、虾鱼包儿、蟹肉包儿等等,每样都只有几个,样样精致小巧,赏心悦目,另有各种果脯、苹果、桔子等等。

    又给薛蟠和宝钗一人一小盅羊奶茯苓霜,薛夫人的是一杯杏仁茶,薛栩的是莲叶羹。

    薛夫人道:“蟠哥儿,这是你舅舅给你们捎来的,千年松柏上的茯苓霜,听你的给你换用羊乳调的,快给吃了。”

    薛蟠应了一声,说来刚开始吃这个的时候,还是薛蟠多嘴问了一句怎么做的,才知道用的人乳调的,说是最补人的云云,可薛蟠听了一下就喷了,死活不吃,薛夫人这才换了法子,看来,是非要让薛蟠吃了这最最补人的东西不可。

    经过这几个月,薛蟠已经习惯了顿顿变着花样的美食,刚才只吃了八分饱,要不然这会儿哪里还吃得下任何东西,薛夫人是希望薛蟠有个海量的肚子,吃下所有的好的、补的东西。

    碧色的小盏里边是乳白色的冻状茯苓霜,为了美观,上边还有几瓣红色的梅花,碧、白、红三色,光看着就知道味道精妙,入口后味道柔和绵淡,还有淡淡的梅花清香。

    等薛蟠吃完,放下手里的银质小勺,接过丫环手里蒸过的温热帕子擦了手,薛栩才道:“蟠哥儿,趁着新年讨个好彩头,你要是能吟一首关于过年的诗来,为父就答应让你去南山书院。”

    薛蟠眼睛一亮,道:“真的?”

    还没等薛栩说话,薛夫人就急声问道:“老爷,蟠哥儿要去什么南山书院?”

    薛栩抚须,道:“蟠哥儿想去南山书院求学,还说学不成名誓不还,我儿有志气啊!”

    薛夫人眉毛都要竖起来,道:“蟠哥儿还是小孩子,说的话哪里算数,再说小小年纪不在家,在外边万一有个什么事,那不是叫天天不应?咱们就这么一个蟠哥儿,老爷你糊涂了不成。”

    眼看胜利就在前方招手,薛蟠忙安抚道:“母亲不用担心,这些时日,我都是自己穿衣吃饭的,不用人照顾,再说书院里都有同窗,也会互相帮扶的,根本没什么问题的。等孩儿给你挣个诰命回来,您也风光风光,不是很好吗?”

    薛夫人听到诰命两字,心猛的跳了一下,她的亲戚中,姐姐、嫂嫂、母亲都有诰命,只有她没有,心里半分不羡慕是假的,本以为此生是没这福分了,可现在突然听薛蟠提起,心一下就活泛了起来。

    可是只要一想薛蟠就要离家,心就如刀割一样,也就又恢复了理智,那些个名头虽好,可还是儿子在身边最重要。于是道:“娘也不求你给我挣什么诰命,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薛蟠看向薛栩,道:“父亲,孩儿已经想到一首。”

    薛栩就对薛夫人斥道:“妇人之见,蟠哥儿以后有了功名,不只是咱们做父母的脸上光彩,更是合族荣耀的大事,怎么能任由他长于内宅之中,周夫子曾说过,此子大善,只是性子疏懒了些。去了书院也好,有同窗比对着,他也更上进些,你莫要说什么守在你身边的话了。”

    说完又对薛蟠道:“把诗念来听听。”

    薛蟠这才吟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薛栩听了,眉开眼笑的道:“辞旧迎新迎新年,不错不错。”

    薛夫人却巴巴的说道:“蟠哥儿在家就能学的很好,何苦再去什么劳什子书院,天高水远的,蟠哥儿小小的一个人儿,那吃过那样的苦,平白让人挂心,老爷你好狠的心。”

    薛蟠看薛夫人面色凄楚,下了炕,走到薛夫人身边,劝道:“孩儿知道母亲心疼儿子,可是做学问本来就要博众家之长,不吃些苦中苦,怎能做那人上人?母亲且放宽心便是,离南山书院也就一日的路程,母亲想念儿子了,去看望也是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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