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匡和魏无忌的目光又是互相对视。
    禹匡缓缓道:“请示朝廷固然是万全之策,可一来一回,却是要费上许多功夫,就怕魏王那边不会等我们这么长的时间,正所谓将在外有所不受,见一见魏王其实也无甚大碍。”
    “我觉得也是。”魏无忌接口道:“若是魏王有议和之心,也是一件大事,宜早不宜晚,去见一见也在情理之中。”
    “那咱们三人一起去见。”赵青这才睁开了眼,直起身来,“我们三人不过是临时共事,不存在结党勾结之嫌,这次一起去见魏王,就算是互相做个见证,日后朝廷追问起来,也算是对朝廷有个交代。”
    禹匡点头道:“赵师傅所言乃是老成持重之言,我们三人一起去见他,不怕萧瑾玩什么花样,更不怕朝廷疑心。”
    赵青问道:“萧瑾那边说了没有,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魏无忌道:“他说地点就在两襄城外,至于时间嘛,则由我们来定。”
    赵青终于从躺椅上起身,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也不必挑时候了,现在就行。”
    ……
    两襄城外,滚滚汉水东流而去,一袭黑色蟒袍的萧瑾负手站在岸边的崖石上临江而望。
    很快有属下来报,将赵青的回复禀报给他。
    此时站在萧瑾身后不远处的六面缓缓开口道:“一切都如殿下所料,殿下神算。”
    萧瑾抖了抖两只大袖,笑道:“人间万事多如牛毛,看似纷纷扰扰,实则有迹可循,归根究底在于人心二字,只要通晓人心,以人心推人事,便可做到八九不离十,孤虽然与赵青并无甚交情可言,但毕竟在几十年就已经相识,对于此人的性情还是有几分了解,能猜出他的选择,不足为奇。”
    六面轻轻点头,复归于沉默之中。
    萧瑾又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不过这次却不是问身后的六面,而是第面前的水中相问。
    此时的江面尚算平静,清晰倒映出萧瑾的身影,在萧瑾开口相问之后,江面上的倒影骤然模糊起来,片刻之后,水中倒影虽然还与萧瑾有几分形似,但是衣着、表情、神态却已经大不相同,然后更令人惊奇的是,这道倒影竟是脱离了江面,由虚化实,从江水中缓缓立起,变为真人悬于江面之上,与萧瑾相对而立。
    不同于萧瑾的蟒袍,来人一袭儒衫,长袖飘摇,名士风流,正是陈公鱼。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类似于完颜北月和慕容玄阴,既是一人,又不是一人,玄而又玄。
    陈公鱼缓缓开口道:“局势很乱,也很艰难。佛门的出手着实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虽然在明面上,秋月没有直接出手,但实则极为袒护徐北游,在盂兰盆节法会前夕帮助徐北游促成了一次名为切磋的出手,先是尘叶被徐北游打入一口诛仙剑气,接着萧林想趁着徐北游气力不济强行出手,却被徐北游反手重伤,逃遁之后不知所踪,八成可能已经死在别人的手中,回不来了。”
    萧瑾轻声感慨道:“细细算来,萧林跟随我也有几十年的光景了,没想到在李冯古身死之后,他也紧随而去。”
    陈公鱼没有理会萧瑾的感慨,继续说道:“尘叶见此情景之后,不敢再在佛门停留,当即带人离开佛门,从辽州乘船而走,临走前留下了陈焕之,让他秘密会晤牧棠之。”
    萧瑾平淡道:“然后他们还是没有逃得出去。”
    陈公鱼点头道:“在进入东海边境的时候,剑宗冰尘突然出现,一人一剑拦路,尘叶因为身中徐北游诛仙剑气的缘故,不敌逃遁,慕容萱虽然想要出手相救,但她也不愿拼尽全力,终究不敌冰尘这位十八楼剑仙,最后是上官云当场身死,青叶狼狈而逃。”
    萧瑾问道:“尘叶呢?”
    陈公鱼道:“被冰尘一路衔尾追杀,不知能否逃回临仙府。”
    萧瑾伸手以中指按住自己的眉心位置,食指在额头上轻轻敲击,一双剑眉微挑,“那还真是损失惨重,一个萧林,一个上官云,对于我们来说,已然算是伤筋动骨。”
    虽然明明是足以让人勃然大怒或是撕心裂肺的损失,但萧瑾仍旧是云淡风轻,大有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味,仿佛根本不曾放在心上,单论这份养气功夫,就足以让许多名士大儒或是高僧真人自愧不如。
    陈公鱼在这一点上就远不如萧瑾,忽然笑道:“我们损失惨重,道门也不好过,损失了一位第二大执事,如此一来,镇魔殿可就真是名存实亡了。”
    萧瑾停下动作,收回手掌,平静道:“牧王那边也出变故了。”
    是肯定而非疑问。
    陈公鱼点头道:“大齐将你、林寒、牧棠之并称三藩,将我们这次起兵称作三藩之乱,可谁又能想到,堂堂的三大藩王之一,竟是在朝夕之间便被人家翻手覆灭。”
    萧瑾闭上眼睛,以手扶额,“牧氏亡了?大齐没有这个本事,唯一的可能是佛门出手了,或者说是佛门与大齐联手了,甚至还要加上一个众叛亲离才行,毕竟牧氏扎根东北多年,根基深厚,不是那么容易杀的。”
    陈公鱼叹息一声,“佛门龙王、大齐赵无极、东北查擎,三人联手逼宫,牧棠之心知大势已去,自刎而死,人头被送往徐北游处,当时正在牧王府中的陈焕之和楚铜城当场身死,林宗被赵无极押往帝都,也怕是难逃一死祭旗的下场。”
    萧瑾终于沉沉叹息一声,再不见先前的平静之态。
    损失一个萧林,损失一个上官云,他都可以不在乎,因为这些修士之流不是最后一锤定音的关键所在,可少了一个东北牧棠之,那么整个天下大势就都不一样了。如此一来,大齐朝廷再无后顾之忧,更不用怕腹背受敌,可以集中精力平定江南,那么接下来他在江南战场上就会变得步履维艰,若是林寒迟迟不能攻下西北,与他会师,可以预见,这场席卷天下的三藩之乱将会以彻底失败而落下帷幕。
    至于他的下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退回到魏国,凭借着茫茫东海为屏障阻隔,苟延残喘,聊度余生。若是再坏一些,牧棠之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萧瑾第一次感觉到局势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
    就在这时,有三名武夫从襄阳城中走出,没有随从,也不曾骑马,徒步而行,步子与寻常人无异,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萧瑾随之转头望去,轻声道:“虽说谁胜谁负,言之尚早,但也该未雨绸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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