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寝宫里头,只有夏守忠陪着荣妃,夏守忠立在帘子后面,荣妃坐在皇帝的床边。皇帝伸出手来,握住荣妃的一只手,她另外一只不停地抹着眼泪。皇帝看着她尖尖的下巴,难免心里有些怜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荣妃摇摇头,悲痛得说不出话来,皇帝留恋地看着殿里的一切,初登极的日子里那些激动、兴奋和君临天下的快感,依旧是充斥在心里,这么多年,未曾有稍微的削减,难怪说历代帝王年岁不暇,大约这些永不平静的心境也是原因之一了。
    “朕大约也该要走了,婵儿,朕最舍不得的还是你!”他握着荣妃的手,捏了捏,已是没有了力道,荣妃抽泣得越发厉害了,声音充满了压抑,皇帝听着心里也满足了,“朕这一生,辜负了你,朕最离不开的也是你。”
    荣妃扑到了他的身上,哭喊道,“陛下,你也把我带走吧,你要是不在了,我在这宫里头还有什么盼头?长夜寂寞,生不如死,我也不想活了,皇上,你下旨吧,让臣妾为陛下殉葬!”
    “娘娘,不能啊!”夏守忠从帐子后头走出来,扑倒在床前,“陛下,您不能把娘娘带走啊,娘娘要是不在了,奴才们在宫里可怎么过?娘娘,您也要想想八殿下才是啊,八殿下骁勇善战,一代武将,您不能就这样把他抛下了,还有小世子们呢!”
    皇帝见荣妃痛哭不已,也是落下泪来,他抬起手来,艰难地摸着荣妃的头,“太/祖皇帝早就下了严旨,废除殉葬之陋习。朕若是龙御归天了,连宫女们都不得殉葬,更别说要你跟着了。你我夫妻多年,至今我也没能给你一个好的名分,夏守忠,传旨!”
    夏守忠膝行两步,听皇帝道,“传旨内阁,着晋封荣妃为皇后,朕如今龙体欠安,一应册封典礼押后,金册金宝先颁布,不得延误!”
    夏守忠顿时大喜,要去,荣妃却拦住了他,朝皇帝摇摇头,“臣妾不要,臣妾只愿陛下好起来,臣妾愿去钗斋戒,一辈子茹素礼佛,减臣妾之寿,只愿陛下能够永年!”
    皇帝又落下泪来,他想抬起手摸摸荣妃的脸已是不能够,只笑了笑,吩咐夏守忠去办差,并道,“传蒙青、林如海、忠顺王和周培德觐见!”
    荣妃只得退了出去,夏守忠出去时,从她的旁边经过,二人对了一下眼神,荣妃点点头,站在敬德殿的外头,匆忙赶来的慧妃和令妃见了,向她行礼,慧妃道,“姐姐真是厉害,能够把这宫里经营得滴水不漏,如今,我们想见见皇上也不能!”
    荣妃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慧妃,“慧妃姐姐,说起来,你比我进宫还早些,这么多年了,宫里只知道有你慧妃姐姐不知道曾经还有个皇后娘娘。只是,慧妃姐姐总是说身子骨不好,皇上便是想让慧妃姐姐把宫里经营得滴水不漏,也得要慧妃姐姐肯出力效劳才行啊!”
    慧妃正要上前,已有两个内侍上前来,“请娘娘止步,陛下已经下了旨意,任何人等未经宣召不得入殿,请娘娘体恤奴等!”
    “那她呢?她在陛下跟前已经守了这么久了,都是陛下的嫔妾,陛下龙体欠安,我等受陛下恩宠至今,岂有不去侍疾的道理?”
    “陛下无恙,并未有旨意召见娘娘,请娘娘回宫!”
    令妃道,“皇贵妃姐姐,我们都是陛下跟前的老人了,也不必做那些戏来给人看,姐姐就说吧,这些人是不是姐姐的?”
    荣妃笑道,“令妃妹妹这是说的哪门子的笑话,难道,在令妃妹妹的眼里,这个偌大的敬德殿上下人等如今都听本宫的示下了?那令妃妹妹又将陛下置于何地?”
    正说着,只听得前头殿里夏守忠尖利的声音喊道,“宣皇子们觐见,着二品以上文武百官们殿外伺候!”
    荣妃已经不太肯与慧妃和令妃多费口舌了,她站在阶上,朝前殿望去,面上沉静如水,也不知在想什么。慧妃和令妃也是紧张不已,似乎二人的目光能够穿透这重重宫闱,看清楚皇帝的寝殿之中发生的事情。
    良久,慧妃有些撑不住了,令妃也是心跳如擂鼓,“皇贵妃,陛下的身子是不是很不好了?”
    荣妃不答,置若罔闻。虽然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可是,她依然还是很紧张,手心里都是汗。好在,这个时间并不长,皇子们鱼贯而入,连被废黜的皇长子也来了,跪在最前面,看着躺在龙榻之上,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的皇帝,心里头只觉得阵阵嘲讽。云宥跪在他的身后,听到皇帝呼哧呼哧痰涌的声音,夏守忠站在榻前,四个才被宣召的大臣跪在皇子们身后,他朝地上跪着,一直没有抬头的云臻看了一眼,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景阳宫皇贵妃贤良淑德,系出高闳,祥钟戚里……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所出之皇八子云臻立为太子,兹以承大统,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夏守忠的话才落,整个殿内寂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突然,最后面发出一道声音,“这,这……”
    众人回过头去,云臻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正是周培德,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忠顺王深深看了一眼云臻,侧目对周培德道,“周培德,有话说话,你是想矫旨吗?”
    云宥则起身道,“周培德,你有什么话想说?一连十多天,宫里被封得水桶一样,除了八弟,谁都休想进来,今日父皇有命,宣召的四位大臣里头,就有三位与八弟交好,其中一位还是八弟的老丈人,父皇到底下了什么旨意,谁都不知道,周培德你若是能据实说来,你便是忠臣,将来凌烟阁里头有你头一份的位置!”
    忠顺王腾地站起来,“云宥,你想做什么?凌烟阁里头的位置你都敢许,难道说周培德若是顺着你说,便是忠诚,如若不顺着你说便是矫诏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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