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意的心沉甸甸的,良久,叹息道:“圣上当真会那般、那般糊涂?”
    “没有人盼着他糊涂,”顾云锦道,“可虞氏的倒台太突然了,圣上心里在琢磨什么,谁都料不准,不得不小心一些。
    朝中大臣们几乎都不知道,圣上御书房的书架子上,收着燕清真人画的养心宫的图纸。
    真人画图纸本意是安抚圣上,可圣上极其认真,经常翻看。
    还有几回拿图纸给小公爷,问他这些宫殿要如何兴建,用什么玉石木料,不像是说着好玩的。”
    徐令意点了点头:“都会与祖父交底的。”
    瞒下清算的真实数目,这是欺君,徐令意不能单独拿这个主意,她要让纪致诚把状况都告诉纪尚书,由纪尚书来做决断。
    但最终结果,徐令意能猜得到。
    若圣上真要把银子挪去养心宫,金銮殿上死谏的人之中,必然有他们的祖父。
    瞒,也是不得已的。
    “都说乱世造英雄,但能生活在太平盛世,谁愿意去乱世搏生机呢?”徐令意叹道,“盼着这番风波早日过去才好。”
    四方战事,打时轰轰烈烈,但也算不得真正的乱世,更何况是天子脚下的京城。
    暗涌再多,也是暗涌,并非动荡。
    可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
    皇子们再你来我往地闹上几架,局面大抵又不同了。
    而这对臣子们而言,真是头痛又操心。
    顾云锦与徐令意说完了正事,又说起了他们这一路远行。
    徐令意听她字字关切、句句叮嘱,打趣道:“真不愧是当了娘的人,什么事儿都要操一万个心。”
    时候差不多了,顾云锦起身回府。
    到了国公府门房上,听风探着头寻她,道:“夫人,听说再有个四五天,爷就抵京了。”
    顾云锦从马车上下来,闻言,弯着眼睛笑了。
    他们夫妻之间一直有家书来往,对蒋慕渊的行踪,顾云锦也是心里有数。
    蜀地清算一事,蒋慕渊在信上隐晦提及,旁人就算看了也看不出端倪来,只有顾云锦知道他的想法,明白其中暗喻,才能赶在纪致诚启程之前走一趟尚书府。
    回到屋里,小祐哥儿听见声音,扭着头到处寻,对上了顾云锦的视线,他激动地手舞足蹈,嘴里一阵“姨姨娘娘”的叫。
    顾云锦赶紧嘴上安抚了儿子几句,入内匆匆换了身衣裳,等出来把宝贝儿子抱在怀里,重重亲了两口,浑身疲惫都散了。
    “是‘娘’,”顾云锦握着儿子的小手,“不是‘姨’。”
    祐哥儿学叫人,会念几个音了,但哪个是哪个,他还有些对不上号。
    可架不住嘴巴甜,见人就叫,反正就算叫得不对,也是一群人乐开花的笑。
    他喜欢笑,也喜欢围着他的人笑,除了饿了尿了,整日里咧着嘴。
    念夏是随着顾云锦回府的,自是听见了刚才听风话,笑道:“过几日小公爷回来,听见我们哥儿叫他‘娘娘’,怕是抱着儿子的手都发抖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抚冬乐得不行,笑过了这桩不算,又要去招惹念夏:“小公爷回来了,袁二也就回来了,赶紧催他请个京城叫得上名号的冰人登门来说亲呐。”
    念夏自打点头起,叫抚冬笑话了小半年,本就不薄的脸皮越发厚实了。
    “请你嫂嫂来吧?”念夏道,“你嫂嫂说亲,在小街那儿不是挺有名气的嘛!正好也叫她来府里看看,有什么才俊人就给你也定下,一举两得。”
    钟嬷嬷还参与进来凑趣,提了几个她看好的年轻人,一副要撮合的模样。
    抚冬说不过她们,只能做鬼脸撒娇。
    顾云锦笑着看她们打趣,听祐哥儿“噢噢”的叫。
    不管外头是风是雨是晴,也不论孙禛的死给未来造成了多大的未知和偏移,她在抱着儿子、和亲近的人在一块的时候,心里是欢喜的,也是踏实的。
    她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为了守住这份欢喜,无论能力高低,她都会不遗余力。
    六月伊始,征战了一年有余的将士们回朝。
    圣上的身体比前几日好了些,没有跟前回一样交由儿子出面,而是亲自在广场上迎肃宁伯和成国公,赞扬他们的劳苦功高。
    成国公重伤未愈,这些时日全靠马车赶路,到了御前,自然不能那般,由段保戚和段保珊一左一右架着,磕头谢恩。
    圣上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成国公为了家业儿女复起,豁出命换功业,替儿子、女儿守下一个前程,他成功了。
    同样是作为父亲,他费尽心思想把所有的都留给孙禛,可孙禛无福消受。
    思及孙禛的惨死,一股子气上涌,圣上的脸拉了下来,神色凝重。
    成国公瞧出圣上情绪不好,猜测可能是依旧恼他们老段家的那些破事,爵是不削了,生气就生气吧,再者,前后死了两个小老婆和一个儿子,搁在谁身上能高兴呐?
    他老老实实退至一旁,并不多言。
    圣上见他识趣,面色稍霁,交代段保珊去慈心宫磕个头,先前皇太后一直惦记着。
    段保珊自是应下。
    慈心宫外,乐成公主长着脖子等她。
    她们都不是十三四岁天天长个子的时候了,不过半年光景,按说身量与五官都不会有什么大变化,可两人一见,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段保珊吸了吸鼻尖,请安的话语堵在了嗓子眼里,再出口时,她道:“我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乐成的眼泪霎时间簌簌往下落。
    段保珊亦红了眼,陪她去东异、又跟着回来的嬷嬷侍女们都背着身抹泪。
    半年有多短,又有多漫长,她们是有亲身体会的,也知道“活着回来”的背后,有多少苦难和鲜血。
    一如她们之中,也还是有人没能回来。
    乐成牵着段保珊去见皇太后。
    皇太后那么喜欢听故事的一个人,近来操心事情太多,也听不进那些为了活命勾心斗角的算计了,她只让段保珊与她说脱身时的状况。
    大火肆虐、险象环生,说得再是简单,彻夜出逃的险状也能预想得到。
    听完了,皇太后握着段保珊的手,道:“哀家只敢听一遍了。”
    段保珊抿着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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