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的语气越来越激昂,直说得唾沫横飞,两只厚掌差点拍出了花儿。
    仿佛不是盛兰不守妇道,倒是她自个儿的贞节牌坊被人推倒了一样。
    沈篱垂下眼皮,沉默。
    见他面无表情的,牛氏心里一突,有点后悔自己说得太过,又赶紧找补:
    “当然了,这也不能完全怪到盛大娘子头上,她还年轻,又是刚和离,哪能没有银子傍身呢,守不住也正常……”
    “嫂子。”沈篱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微微一笑,“你刚才说…我家娘子那样的,就是丢到男人堆里都出不了事,是吗?”
    牛氏:“啊这……”
    不是在说盛兰的事么,怎么突然扯到盛竹了?而且这也不是重点啊。
    她小心翼翼瞅了眼沈篱,见他虽然言语温和,眸中却带着一抹冷意,心念一转,马上恍然大悟。
    男人嘛,都是有自尊的,那盛氏长相丑陋,身为她的相公,沈篱定然也是倍感屈辱,偏偏又是官老爷配的婚,就算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忍着。但家有丑妻,始终是男人心中不可言说的痛啊。
    所以沈篱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起这个,更别说她这么直截了当戳人痛点了,也怪不得他不高兴。
    自觉看穿了沈篱的心思,牛氏暗自鄙夷。
    切,那盛氏就是丑嘛,就是丢到男人堆里都没人要嘛,说说又怎么了?难道不说就不丑了?
    当然,她也只敢在心里吐槽,这些天在镖局吃得好住得好,没事儿还能在街上溜达溜达,日子过得比以前舒坦多了,可不能轻易得罪这镖局的当家人。
    牛氏赶紧堆起笑脸,见风使舵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弟妹人是长得磕碜了点儿,但肯定还是有男人要的!比如说我们村儿的李大麻子,缺了一只胳膊,就不嫌弃弟妹这样儿的;还有镇口的王大屠夫,脾气火爆,前头死了好几个婆娘,听说都是被他硬生生磋磨死的,如今也是没人敢嫁,只要是个女的,甭管什么样儿,他指定都要;还有……”
    “够了!”沈篱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牛氏,你若是还想在这里住着,就管好自己的嘴,谨言慎行。不然,就收拾包袱走人吧。”
    牛氏呆住了。
    “不是……沈大当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赶我走?”
    沈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怒火,道:“我敬你是郭大哥的家人,你住在镖局我没有二话,但希望你记住:不要妄图在镖局里搬弄是非,卖弄口舌,更不要往别人身上乱泼脏水。这是第一次,再有下一回,别怪我不给郭大哥脸面!”
    说完,他冷哼一声,转身大踏步往外面走去。
    牛氏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又羞又恼,只觉得无地自容。
    她怎么搬弄是非了?
    那盛竹是长得丑嘛,盛兰也确实不安分嘛,她到底哪儿说错了?要不是为了镖局的名声着想,她至于说这些话得罪人么?沈篱凭什么赶她走?
    “沈大当家的,你等等!”牛氏恨恨地剁了下脚,追出去想质问,却见沈篱跟盛兰站在毡棚下,正面对面在说些什么。
    男的满眼关心,女的含羞带怯,两人窃窃私语,好不亲密。
    牛氏便顿住了脚步。
    两人并没有说太久的话,沈篱很快就离开了。
    摊位上也终于没有了客人,盛兰抬起袖子擦了把汗,便开始收拾碗筷抹桌子,把锅炉等炊具都收进了屋。
    “可累死我了。”她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在厅堂里一屁股坐了下来,提起桌上的茶水就倒了一杯,仰头咕噜咕噜喝光了。
    虽然腰酸背痛,但想到以后能自食其力,不用拖累娘家人,就觉得心满意足。
    “哟~盛大娘子,今儿比昨儿又多挣了不少银子吧?”牛氏摇着蒲扇从后面转出来,阴阳怪气。
    盛兰笑笑,“没多少,糊口而已。”
    牛氏翻了个白眼,嗤道:“装什么装?当我不知道咋的,你那是正经卖早点吗?挂着羊头卖狗肉,也就骗骗你那个好妹夫罢了。”
    盛兰笑容一僵,“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牛氏哈了一声,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我就说呢,你长得也不赖呀,你那个前头丈夫怎么就舍得跟你和离了呢?如今看来,有因必有果,定是有人生性放荡,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给男人戴绿帽子了,所以才被休了吧?”
    这话简直杀人诛心。
    名声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盛兰虽然打定了主意不再嫁,但她毕竟是盛家女,她还有侄女、堂侄女,若是她这个姑姑名声败坏,盛家的女儿将来还能说得着好婆家?
    想到这里,盛兰怒了,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架,“放屁!老娘行得端做得正,清清白白,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牛氏愣了一下。
    她知道盛竹彪悍,但盛兰平素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呵,她有把柄在手,还怕这个妖精不成?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得一本正经,我可什么都瞧见了。你堂妹把你当亲姐,让你在这里好吃好喝地住着,还把门口的地盘便宜租给你,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你呢?转头就挖她的墙角,抢她的男人,将来是不是还想着占了她正头娘子的身份,好当上这顺风镖局的女主人啊?你可真让我恶心!”
    盛兰:“……”
    好,好,太好了!
    本来念着牛氏是郭子顺的大嫂,自己又是寄人篱下,想好好跟她相处。但今儿她要不把这个满口喷粪的泼皮货打成猪头,她就不姓盛!
    盛兰二话没说,扭头就往后院跑,翻出了半块裂了口子的板砖,提着就直奔厅堂。
    见她来势汹汹,一副要拼命的架势,牛氏吓了一大跳。
    “你想干嘛?我告诉你,杀人是要偿命的!”两人绕着桌子你追我赶,直跑得气喘吁吁。
    “偿命?”盛兰手里的板砖指着牛氏,恶狠狠道,“无所谓,反正我这条贱命也是捡回来的,死了又有什么可惜,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牛氏:“……”
    关键她不想换啊,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她哪里舍得死。
    两人继续绕圈。
    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颤巍巍响起:“贞娘,你在吗?”
    “娘!”牛氏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三两步跑过去抓住了来人就开始哭嚎,“娘,你可要替我作证啊!这个女人她,她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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