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州城。

    听了一夜的狂风骤雨,穆东明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

    “爹,娘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穆小五抓着个蟹黄包,瞪着那对和顾文茵如出一辙的眸子,看着穆东明,说道:“我都好久,好久没看到她了。”

    穆小六跟着说道:“是啊,爹,我想娘了,你叫她回来吧。”

    穆东明抚额,压下满心的焦燥,对两小只说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就下去,爹还有事要和你司爷爷商量。”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们,娘,她什么时候回来。”

    穆小五嘟了嘴说道。

    穆小六附和道:“是啊,爹,你还没说娘什么时候回来呢。”

    穆东明叹了口气,“你们娘走之前,不是说了吗?

    她事情办好就会回来,在她回来之前,你们都要听爹的话。”

    穆小五和穆小六闻言,耷拉着脑袋,默默的下了桌子,朝着各自的奶娘走去。

    穆东明看在眼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两个月前,顾文茵自阳州出发去了明州府下辖的暨阳县,穆东明原本要同行的,却在出发的三天前,由渔帮护送的一队商船在海上出了点事,需要他前去处理,他只得让傅六和十三俩人陪着顾文茵前往暨阳县,他则去处理船队的事。

    一个月前,顾文茵一行三人到了暨阳县,也找到了当地世代经营柿漆一户攀姓人家。

    六至八月正是高山青柿挂果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柿子尚未成熟,但却是制作柿漆的最佳原材料。

    顾文茵借住在攀家,亲自上山挑选了一批青柿,借用攀家的伙计和工具制作起她要的柿漆来。

    柿漆的制作其实说简单也简单,采摘下山上未成熟色青味涩的青柿,捣烂,置大缸中加入适量清水,不时搅动,然后静置约二十日,将渣滓除去,剩下无色的胶状液,即为柿漆。

    但并不是什么柿漆都能用在黑纸扇上的。

    首先,用来制作黑纸扇的柿漆,必须达到搅拌后提至二尺高,漆液下垂成丝而不断,颜色乌黑而透亮,这样才能用。

    顾文茵想要得到能用来制作黑纸伞的柿漆,还需要产自岭南的建煤,唯有岭南的建煤和融入柿漆后才有那种黑得透亮的效果。

    九月初,穆东明分别收到了京城覃十五和暨阳县傅六寄来的一封信。

    收到信的穆东明在看完傅六的来信后,失手打翻了书桌上茶盅同时,脸色也跟着白了一白。

    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喊了一声“十三”,却在下一刻,突然意识到十三护送顾文茵去明州了。

    “王爷。”

    听到声音的茅十六从外面走了进来。

    茅十六是一年前被穆东明调到身边当差的,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但却很是机灵。

    一进屋,先是看到桌上打翻的茶盅,接着便看到穆东明极为难看的脸色,一怔之后,当即低眉垂眼,放慢了呼吸。

    “十六,备马,我要去渔帮。”

    穆东明哑着嗓子说道。

    茅十六应声退下。

    穆东明待茅十六退下后,他这才扶了桌子打算站起来,却在下一刻,发现自己的双脚软得很。

    深吸了口气,默默念了几遍“冷静,不慌”后,他这才重新站了起来。

    茅十六已经牵了狮子骊在二门处等着。

    穆东明二话不说,纵身上门,一夹马腹,狮子骊便撒了蹄子飞奔而去。

    茅十六看这阵势,连忙拔脚追了上前,一边追一边喊道:“打开大门。”

    今天门房上值班的是孟天泰,他先是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又听到茅十六虽不浑厚但却用了内力的喊声,他不敢犹豫,连忙喊了一侧坐着的钱大兴,两人合力打开了府中的大门,而几乎就在门敞开的刹那,狮子骊驼着穆东明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了出去。

    孟天泰不由得和钱大兴面面相觑,稍倾,孟天泰问道:“出什么事了?”

    九月的天,虽然已经立了秋,但正午的太阳还是很晒人,街市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也因此,穆东明才得以一路疾驰,往日半个时辰的路程,今天却只用了一刻钟便出了阳州城。

    穆东明不知道的是,便在他策马疾驰奔出阳州城的同时,阳州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居民楼里,一个面相普通,扔在人群里一眼便忘记的男子,放出了手里的一只信鸽。

    信鸽飞在高高的空中,仔细的看,会发现和穆东明去的方向一致,竟然也是奔着城外去的。

    只是,当穆东明在渔帮外飞身下马时,信鸽却仍旧扑扇着翅膀继续往前飞,飞过海面,一天后停在了一艘普通的渔船上。

    渔船里走出一个高材矮小的男子,抱起“咕咕”叫的信鸽,解下了绑在它脚上的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扫了一眼后,返身匆匆进了船舱,紧接着便摇起了橹,划着船朝着某个约定的方向全速前进。

    渔帮。

    穆东明将收到的两封信放到了司牧云跟前,哑着嗓子,说道:“你自己看。”

    司牧云狐疑的接了过来,皱着眉头抽出信纸,一目十行看了下去。

    一封看完,又抽出一封,才看了几行字,猛的抬头朝穆东明看了过来,失声道:“有了?”

    “傅六说,请了暨阳县最有名的大夫诊的脉,大夫说已经两个月了。”

    穆东明哑声说道。

    司牧云将信纸“啪”一声拍在桌上,说道:“我去京城把人接回来。”

    穆东明没有出声。

    司牧云等了等,见穆东明一直不吱声,急得像锅边的蚂蚁,来回踱着步子,哇哇说道:“我知道,小皇帝信得过,肯定不能为难她,可沈重那王八蛋,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敢这么做,一定有他的依仗!偏偏丫头这个时候又去了京城……不行,不行,保险起见,还是我去一趟京城,把人接回来。”

    穆东明抿着唇没吱声,目光死死锁着桌上傅六写来的那封信。

    一个月前,顾文茵在制作柿漆的过程中,突然晕倒,傅六连忙请了大夫,一开始大夫诊出顾文茵有喜,顾文茵不信,他们也不信,觉得这大夫靠不住,便向攀家人打听,请了暨阳县最有名的大夫,结果那个大夫给出了和之前大夫一样的结果,顾文茵这才相信,她是真的怀孕了。

    突然的惊喜,让顾文茵几欲放去京城的打算,但想到,一旦回到阳州城后,怕是又有几年出不了门,她当即咬了咬牙,决定还是按计划去京城。

    傅六阻止不了,只能写信如实告知穆东明。

    覃十五写来的信很简单,就是沈重把顾文茵给告了,告顾文茵窃取他祖传的制扇图,以此谋利,要求大理寺卿拘押顾文茵到案,他们当面对质,并且顾文茵必须赔偿他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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