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乔森少校做了最大的让步,以至于他留给自己的回扣,比起原先的预计都少了一半。才总算说服了四位船长,带着他们的船,去跑一趟开普敦。
    当然,这几位船长之所以最后还是同意了,那还是因为乔森少校向他们保证,他们可以带上一些货物,走私给法国人或者尼德兰人。
    “他们肯定需要一些东西的,而我们呢,只要你走私的不是军火,我们说看不见,就是看不见;我们说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那什么东西,在他们那里能卖得出去呢?”一位船长问道。
    “我想你们以前应该也没少和开普敦的尼德兰人打过交道,他们需要什么,你们不知道?”乔森很奇怪的说。
    “啊,少校,你要知道,以前他们从我们这里卖得最多的是什么货吗?”那个船长说。
    “什么货?”
    “首先是印度火硝。他们和土人冲突很多,这东西用得着。而且我听说这些年,来开普敦的英国移民不少,他们也要吃饭,也要过好日子,而开普敦河谷地区的土地有限,总不能让那些尼德兰人在哪里过好日子,我们英国人去和那些祖鲁人抢地盘吧?所以,总督一直在用各种手段,逼迫尼德兰人离开开普敦河谷,将那里的土地腾出来给我们英国人。那些要离开的尼德兰人,哪个不是需要枪支和火硝的?枪支这东西是耐用品,但是火硝,那就是消耗品,所以,在对开普敦的那些尼德兰人的贸易中,火硝是最多的。”
    火硝是火药中最为关键的东西,硫磺这东西,很多地方有产的,至于木炭,更是如此。
    “但是火硝这东西,我们能出售吗?”那个船长带着讽刺的口吻问道。在他看来,火硝这东西,几乎就等同于火药,肯定是不能出售的。
    “火硝呀,这东西你别说,他们还真需要。”乔森点点头道,“考虑到他们的大炮,嗯,法国军队的新式大炮,威力的确是无与伦比,但是它们对后勤的要求也是无与伦比的。因为他们的炮弹是如此的精巧,以至于普通的手工作坊根本就做不出能放进他们的大炮中使用的弹丸。他们的大炮,发射的每一颗炮弹,都是从法兰西万里迢迢的运过去的。而他们的大炮,使用的发射药,其实也是特制的,虽然肯定少不了火硝——因为法国人每年进口的火硝数量很大,但是他们的发射药肯定不是简单的将火硝和硫磺木炭搅拌一下的产物。所以,火硝什么的,卖给尼德兰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一路上你们也可以把这些东西卖给别人呀,比如说那些葡萄牙人。”
    “葡萄牙人?他们吃不了多少货,他们人太少。”那位船长摇着头道,“而且就算你允许我们把火硝卖给尼德兰人,我们手上货也不足。你也许不知道,前一段日子,连续发生了一系列的库房失火事件,弄得如今就算是在印度,火硝都成了走俏的,少有的东西了。”
    “那么,除了火硝呢?”
    “当然是茶叶和瓷器还有香料。”另一位船长插嘴道,“但是除非我们将货运到欧洲——开普敦吃不下那么多的货。”
    在经过了一段讨论之后,大家决定,先装上各种常见的,也容易卖出去的杂物为主,将船队开到马普托,然后再看看形势,再做决定。
    于是又花了半个月,船队终于出发了。他们沿着非洲东海岸一路向南,又花了一个月,达到了葡萄牙的属地马普托,几条船进了港口,在港口中,下好锚,水手们便都纷纷上了岸,各自去找各自的快活去了。就连乔森少校也下了船,打算去酒馆里喝一杯什么。顺便打听一下,了解一下自己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开普敦那边的情况如何。
    马普托港的条件不错,但是因为葡萄牙人的力量有限,这个港口在规模上并不大。整个港口的泊位并不多,相应的,港口区的酒馆也不多,就这么一家叫做“水手之家”的酒馆。
    乔森少校走进酒馆,在昏暗的吧台前面坐了下来。
    “先生,来点什么?”一个女招待走过来道。
    “一杯啤酒吧。”乔森说。这种酒馆里卖的酒大多数都是假冒的,越是昂贵的就越是假。倒不如直接点最便宜的,说不定还稍微真一点。
    女招待转身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便拿着一个大杯啤酒,“咚”的一声放在乔森的面前。
    “一个里亚尔。”那个女招待说。
    “啥,上次还只要两个比索呢。”乔森说。
    里亚尔是葡萄牙和西班牙流行的一种银币,一里亚尔要相当于八个比索。如果是在欧洲,这样的一杯啤酒,最多一个比索就够了,但是在这里,这家黑心的酒馆,居然就开口要一个里亚尔。
    “上次是上次。谁让你们英国人把就都快喝光了呢?”旁边一个正在喝酒的家伙开口道。
    这人朝着乔森喊了一句之后,便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道:“伊莎贝拉,你们的酒里面掺水太多了。就都被该死的英国佬喝光了,你们涨价,我能理解。但是你们不能掺这么多的水呀。这还是酒吗?”
    “得了吧,何塞,如果我们的酒有问题,为什么你才喝了这么一点就开始说胡话了?”女招待笑着说。
    “管我们英国人什么事?”乔森问道。
    “你看看这酒馆里有多少英国佬,就是你们,把酒的价格都抬高了。”那个叫何塞的家伙说道。
    乔森便往酒馆里面望了过去,酒馆里面的不少人也都抬起头,朝他望了过来,然后就有人激动地站了起来,甚至一下子把椅子都带翻了。
    “少校,你回来了?情况怎么样?”那个人一边朝着他走过来,一边喊道。
    乔森认出来那人是开普敦殖民地法庭的一位法官。便道:“安德森法官,您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难道?”
    一看到乔森的脸色,安德森便知道他想错了,便赶紧道:“不是,至少目前,开普敦还在我们手中。当然,我觉得,我们距离失去它也没多远了……嗯,我们坐下来说吧。”
    安德森便拉着乔森到他们的桌子前面坐了下来。他们的桌位靠着窗户,向外面正好可以望见港口和大海。
    乔森在座位上坐下来,正要说话,却突然看到港口外面有两道烟柱正在靠近。
    “你们看,那是,那是蒸汽船!法国人打过来了?”乔森一下子站了起来。
    “现在水手们都上岸了,找到足够把船开动的人,都需要不少时间。我们肯定被堵住了,逃不出去了!”他这样想着。
    “是法国人!我们被堵住了!”乔森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法国人的军舰可能在开普敦港口附近袭击我们的船只,却不知道,他们还能杀到这里来!”
    “不,不要惊慌,乔森少校,这不是法国军舰,只是法国运输船,他们来这里,这是为了将更多的英国人送到这里来。其实我们都是坐着他们的船,才得以离开开普敦,来到这里的。当然,我们给了船票钱,而且那些该死的法国佬,没有一点点商业道德,他们卖出的船票,仅仅是从开普敦到这里的船票,价格就足以在平时,让我从加尔各答坐船到伦敦,然后再从伦敦坐船回到加尔各答了——这真是一群吸血鬼!”
    “慢着慢着……安德森法官,您不说,我还明白一点,您越说,我怎么越糊涂了呢?您能不能说得更明白一点?”
    于是安德森法官便细细地将乔森离开之后的事情和他细细地讲了讲。
    “这么说来,我们和法国人达成了协议,将和平居民先转移出战区,而且必须用他们的船?”乔森道。
    “是呀,他们借口说,担心我们自己的船会夹带作战物资,以及非和平人员。所以一口咬定,如果要撤离居民,就只能使用他们的船只。当然,这全是借口,他们就是要借这个机会黑我们的钱!我们也会在每条船上安排观察员,监督他们是否将我们平安的送到了马普托。只有在送我们的船安全到达了马普托,并且返回了开普敦,然后在得到随船的观察员的确认之后,他们才能拿到钱。要不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就在半路上把我们转给某些葡萄牙渔船——这种事情,法国人干得出来。”安德森法官回答说。
    “那如今开普敦的情况怎么样?”乔森少校赶紧又问道。
    “暂时还没有失陷,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嗯,法国人又派了增援部队过来了。现在在开普敦外面有足足一个团的法国军队了!大炮更是多得……上次我们和他们的谈判出现了一些小争执,嗯,就是我们觉得他们的运费太贵了,结果他们就发动了一轮炮击,然后,我们就被迫接受了他们的船票价格。然后,他们……他们就又涨价了,因为他们将此前的那一波炮击的价钱也算进了船票的成本里面。这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罗马。”
    “那么现在……”
    “至少在我离开的时候,基本上和平居民已经都撤光了,公务人员也在撤退了。今天到港口的这一批之后,开普敦基本上就只剩下军事人员了。然后,我走的时候还没有最后谈妥,不过,我觉得,我们除了让出开普敦,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毕竟如今在战场上,差距太大了,真的打起来,除了让我们的年轻人毫无意义的去死,就没有更多的意义了。也许现在双方已经达成我们和平退出开普敦的协议了呢。当然具体的情况,嗯,等法国人的船靠了岸,船上的人下来了,问问他们你就知道了。”
    既然是这样,那乔森少校便放了心。不过他还是决定要到码头上去等着,同时安抚一下,还留在船上值班的那些水手——他们看到那几道烟柱的时候,肯定是吓坏了的。
    果然,乔森少校才刚走到码头,便看到不少惊慌的水手,包括另外几条船的船长也都围拢了过来。
    “没事,没事,不用慌,不用慌。”乔森便将刚才了解到的情况对大家讲了讲。当然,当着那些船长的面,他自然不会提到法国人的没良心的票价。于是他的船员不慌了,但是那几位船长却有点慌了。
    “真该死!我们还以为船上的货物能在开普敦卖个好价钱呢,如今这样说来,开普敦是去不了了?”
    “那我们这一船的货物怎么办?在这里出手?那哪里出售得了这么多?那肯定是要亏本呀!哎呀呀,少校,您看这事情,我们是来帮忙的,您不能让我们亏本吧?您看这船票钱……”
    “大家不要急,不要慌。”乔森大声喊道,“我们的货还是有地方卖的。我们可以卖给法国人呀。法国人又向开普敦增派了不少军队,他们肯定需要很多东西的。而且,你们想,他们的船,将人送到这里来,不是要空着船回去吗?空着船回去,这多亏呀,但是他们在葡萄牙人这里能买到啥?猴面包?我觉得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正好可以把船上的东西都卖给他们。”
    于是大家赶紧盘算了一下,大家带来的东西,的确有不少应该是法国人感兴趣,可以卖给他们的,比如说茶叶呀,香料呀,瓷器呀什么的。还有一些东西,法国人虽然未必看得上,但是那些旅客们说不定也能买下一些。于是几位船长望向那几道烟柱的目光变得不再是那样的担忧和恐惧了,甚至还带着一些热切的期待呢。
    在这样的忐忑和期待中,法国人的两条运输船渐渐地靠近了港口。港口方面派出了领水员,引领他们进入了港口,在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的泊位上停了下来。接着便有大批的英国人从这两条船上下来了。
    如今撤退人员的行动,已经到了后期了,这个时候,乘坐法国人的船只撤退的,基本上都是和公务有关的人员了,换句话说,都是身份比较高,也相对有钱一点的人了。这倒不是因为英国人多么有绅士风度,出了事情,让没钱的人先跑。而是因为一开始让法国人负责运送英国人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很担心法国人会不会不讲商业道德。所以最初撤退的时候,主要都是相对较穷一点的人,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如果法国人不讲商业道德,那么损失也相对的小一点。
    在雇佣法国人运输了几次人员之后,大家对法国人的商业道德还是很肯定的。据说普瑞玛总督就表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法国人其实和犹太人有点像,他们都是要钱不要脸的家伙,都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怎么弄钱上。不过一旦他们签下了合同,总的来说,他们还是很守信用的。当然,他们和犹太人一样,总喜欢在合同当中搞鬼,留下可供他们利用的漏洞。但是这一招对我们没用,因为我们也同样精通这一套……”
    既然法国人的商业道德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那些有地位的英国人就可以坐上法国人的船撤退了。
    法国人的船刚刚一靠岸,乔森便带着那几位船长,找到了法国人那里,希望能和他们谈一笔生意。虽然两国现在正处于战争当中,不过战争归战争,而生意就是生意。毕竟,无论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都承认黄金的价值。
    在了解了英国人的来意之后,法国人对于英国人的提议也非常有兴趣。正如乔森判断的那样,法国人在马普托根本买不到多少值得带回去的东西,所以当他们的船返航的时候,虽然本着不能跑空船的原则,还是把船上的货舱勉强塞满了的,但是带回去的那些东西,根本就赚不到多少钱。如果这几条运输船虽然都是被法军征用了的,但是究其根本而言,他们毕竟是“欧罗巴航运联盟”的商船。
    于是法国人立刻兴致勃勃地提出,我们要到你们的船上去看看货色,要是货色好的话,我们再细细地谈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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