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京城的天变了。四方城门紧闭,各处城门之上内外三层,重军把守。城内更是时不时就有身穿重甲的士兵穿行而过。
    这般异状,登时让整个京城都风声鹤唳起来。人心惶惶,这是必然的。
    奈何,朝廷眼下已顾不得安抚民心,百姓们觉出怕是要出大乱子了,有那等头脑灵活的便是收拾好了家当要逃命,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一窝蜂地拥到了城门口。
    可惜,城门已经紧闭,看守的兵士得了死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城。为此,还起了好几回冲突。
    紧接着,五城兵马司直接受令,将百姓全都挡回了自己家中,勒令不许外出,不尊号令者,杀无赦。
    偌大的京城,锁门闭户,衬着秋风萧瑟,落叶遍地,竟全不见往日繁华,反倒萧索凄凉得紧。
    这样人心惶惶了两日,南门这一日终于传来了消息。
    叛军已是逼至了城门下,不只以为的两万,反倒乌泱泱一大片人,数不清有多少。
    叛军之所以会悄无声息北上,若不是因为那些官府、卫所都临阵倒戈了,还能因为什么?
    宁王听到奏报,当下气得面色铁青,抄起手边的一方镇纸便是用力砸了下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些人吃朝廷俸禄,却非但不办实事,还行叛国投敌之事,真是可恶得很。哪怕是抽皮扒筋,个个都做成了皮灯笼亦不能解恨。”宁王咬着牙,字字句句皆是狠意。
    底下的朝臣们心思各异,却都不约而同想到,谁说宁王就比先帝好?仁义?朱家的血统里从就没有这样的东西。
    至于那些人的临阵倒戈,难道不是因为大势所趋吗?胆小的怯于刀兵,为保性命;野心勃勃的,权衡利弊后选择了更有利的一方;愚忠的可斩于阵前,杀鸡儆猴;忠义之士则早被朝廷寒了心,今日局面,不过一句话“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罢了,可笑宁王此刻还在怪罪那些人起了不臣之心,临阵倒戈,却从未想过根源。
    就是江北之事,难道不是宁王失察无能之过?世子带兵去了江北,居然还是这样的局面?可不也是无能吗?
    只是心里腹诽归腹诽,却没有一个人敢当着宁王的面说这些话,笑话!宁王起了要将人剥皮实草的狠意,谁这会儿不要命了,往他跟前撞?
    于是,满殿的人一时间都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偌大的太和殿登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宁王却哪里容得下他们装死?哼了一声,一双虎目便如利箭一般扫向众人,“如今已经这般了,诸位臣工可有良策?”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都不愿开这个口,做这个出头鸟。
    宁王眉心一皱,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毎个人都缩了脖子,垂了眼,直到宁王忍无可忍,直接点了名,“左卿,你来说说。”
    被点名的兵部尚书这会儿心口一凉,早前几日,他虽然提醒过宁王殿下,可实则也只是为了世子罢了,可没有想到叛军真的会这样悄无声息就打到了京城外,眼下,他哪里有什么良策啊?
    不过被宁王紧迫盯着,他也不敢再继续装死,只得硬着头皮道,“眼下,叛军不过只是将城南都围了起来,暂且没有攻城之举,应该是叛军也不知城中虚实,暂且还在观望。我们不如......不如一边固守城门,一边往别处去看看,能否搬来救兵?”
    短短一番话,兵部尚书说得坑坑巴巴,说完时,已是一头的冷汗。
    京城这么大,人口百万之众,若是叛军围而不攻,只是将之围死了,不出一月,那就真成死局了。
    好在,如今还未成合围之势,自然还有转圜的余地。
    兵部尚书这番话真真是避重就轻,当谁没有想到似的。
    宁王却不肯轻易放过他,眼一眯,继续追问道,“那左卿不如再说说,往何处去搬救兵?”
    兵部尚书这回冷汗都要淌下来了,他哪儿知道往何处去搬?南边儿被围了,想都别想。其他地方倒是都有兵,可如今这样的境况,可见平日觉得忠勇的,都未必可靠,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
    “殿下。”正在这时,一个一板一眼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扭头,望向从人群中走出的青年。他身姿如松,腰杆挺得笔直,一身绯色的官服衬得他一张八风不动,却还算得俊秀的脸更加的......冷漠不近人情,是镇国侯三子,大理寺少卿,谢铭。
    这会儿他却是一拱手道,“镇西侯不是正押解着夏长河往京城来吗?据说还带了不少的兵马,镇西侯在关中所向披靡,大杀叛军锐气,更是生擒了贼首,有他老人家在,叛军必然不敢造次。何况,再加上还有夏长河在手,不怕叛军不低头。”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满殿的人都不敢说,这说得不对。朱景雩目下闪了两闪,眼角余光往谢铭的方向轻轻一瞥。
    众朝臣面面相觑之间,却都深有疑虑。
    就是宁王自己亦然,他在犹豫,因为江北的军报如今已经证实乃是作假,那关中的呢?若是关中的军报也是作假,那那边的战局如今是个何模样,谁说得准?
    “计是好计.......”良久,宁王终于沉吟着道,“不过,眼下局势未明,就是西城门也不能贸然开启,必须有人亲自去探明情况,迎镇西侯一迎!”言语间,宁王的目光又在满殿的人身上逡巡,被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由得一缩。
    谁愿去?这个时候搞不好就是送死啊!
    何况......也不是谁都有那个分量去的,不是吗?
    “殿下......臣与镇西侯有些交情,若是殿下信得过臣,臣愿请缨出京去西边迎一迎镇西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镇国侯会站出来。
    镇国侯家,世代簪缨,当年辽东一带谢家军的威名盘踞数百年,只不过是因为辽东近百年来都甚为太平,咸宗皇帝才会将先镇国侯召回京中,享享清福。
    当然,什么享清福的话都是冠冕堂皇,不过是因为镇国侯家在辽东成了土皇帝,而辽东太平,并不再需要镇国侯家出力,这才用了借口将人召回。加之前一任镇国侯和如今这一位,都是安享太平,得过且过的性子,如今这镇国侯才成了有名无实,空有富贵,却无实权的功勋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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