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问我啥事儿?”
    春辞:“如果刚才是那个予姑娘在,你会不会允许她留在屋里照顾你?”
    兰台不明白这问题的意义何在,也懒得回答。
    春辞自问自答,自言自语:“我觉得会,因为你们看起来很亲密。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够把我当成陪你一起沾染烟火气的女人,就像当初你不嫌弃我腿上的伤疤一样。”
    兰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此刻,春辞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动了情和被伤了心的普通女子而已。
    他决定也说点什么:“感谢公主殿下厚爱,但霍某无以回报。你若继续把情用在我身上,便如石沉大海,投入越多越痛苦,不如就此打住,还能做个朋友。”
    春辞也深深看了他一眼:“好无情的公子!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就算一时得不到,早晚也能得到,大不了就继续等。”
    兰台笑起来:“公主殿下眼光差了点吧?经过上次的事,你父王肯定不会再把你随便嫁出去合亲。只要你说句话,什么样的皇亲贵族不能招来做驸马?你等我做什么?我能不能活过这个月还......”
    “住嘴!”春辞气得摔门而去,边脚步重重地走着,边高声喊,“绑了,给本宫绑了!”
    婢女跪地恳求道:“公主绑不得!公子身子尚虚,绑起来哪受得了?”
    “不是绑他!”
    春辞招心腹过来耳语几句,心腹立刻上马而去......
    因为九公主宣布予儿是自己的朋友,所以没有人敢伤害她。
    那日予儿从公子的房里出去后,窈窕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足迹所到之处,总能遇上宫中侍卫如狼似虎的目光。
    那些徘徊在她脸上和身上的目光,一半是因为侍卫的职责,另一半是出于男性的本能。
    不过予儿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她心中被哀伤溢满了。
    因为天生方向感极强,所以常人看来像迷宫一样的深宫大院,没多久就被她轻松绕出来了。
    眯起眼看向太阳,她不知道自己今后可以去哪里,做什么,跟谁在一起。
    她并不喜欢云容山外面这个繁华喧嚣的世界,她只喜欢他。可是如今公子没有以前那么亲、那么温暖了,这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想赤豹,想小狸,还有点想辰良师兄了。
    师兄以前说过,只要默念他的名字,他就会立刻出现;但现在他为了自己,被压制在那深深的烟霞湖底,自然是不会出现的。
    想到师兄所付出的代价却换来无言的结局,予儿心中充满了愧疚。
    可是如果一切重来,她恐怕还是会在那罕有人迹的深山密林里,爱上那位日复一日风尘仆仆为自己跋涉而来的公子的。
    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
    予儿充满期待地回头,潜意识里希望是过去那个眉含情眼含笑、心中有爱的公子。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里不是云容山,自己不再是山鬼,而公子也不是从前自己以为的那样了。
    难道是师兄从湖底出来了?
    映入予儿眼帘的面孔竟然是怎么也没想到的笑傲白:“公子不放心你,派我跟过来。”
    他忽然不知道该管她叫什么,嫂子还是予姑娘,所以只好拍了一下。
    原来,笑傲白跟春辞闹别扭出走只是一出戏,因为如果兰台直接让笑傲白跟着予儿,春辞肯定会不高兴的。
    为今之计,还得留着公主这个人脉,不能把她惹毛了。霍兰台一向办事周全。
    予儿愣愣地问:“你舍得离开九公主?”
    笑傲白苦笑:“离不离开都差不多,反正她心里也没我。”
    原来他什么都明白。
    可是予儿不明白:“她心里没你?那你们俩之前为何那么如胶似漆?不是还牵手吗?”
    她觉得牵手就算十分的如胶似漆了。当然,在那个时代,也确实是这样。
    笑傲白:“半真半假吧,我对她那一半是真,她对我那一半是假,这种事不能强求,呵呵。”
    予儿更不明白了,眨眼频率明显加快:“既然你知道她对你并非真意,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能怎么样,难道一把鼻涕一把泪吗?‘呵呵’不一定是笑,更不一定是真笑,很多时候它只是一种不知道说什么时候的敷衍。”
    予儿听得一头雾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人类语言了,连山中禽兽都比人类单纯。
    “你别多想,社会其实没那么复杂,而且你一定要相信,公子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这么在意过一个女子。”
    予儿垂下头。
    一个杀一千同胞眼都不眨的冷血之人,要怎么相信他能对自己有一份亘古不变的真心?
    如果需要,他是不是也会取了自己性命?
    想到从前的肌肤之亲,予儿有些心寒,也有些后怕。以为自己很懂他,可事实是,他高深莫测不可捉摸。她再也不敢亲近公子了。
    笑傲白从怀中取出一张蚕丝面具递过去:“公子让你把这个戴上。”
    这也是兰台对她的一种保护,因为美貌有时候带来的除了赞赏,还有麻烦。
    予儿摇头:“不必了,我不想总戴着一张假面生活。”
    她这么一说,笑傲白都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糊另外一张了。
    “予姑娘先跟我回客栈吧,我们大家一起等着公子好起来再做打算。”
    “不想回。”
    “那你想去哪儿,有什么事,我替公子陪你去。”
    “不用了,我想回云容山看看。”
    “天寒地冻,路途遥远,你一个孤身女子怎么去?再说去了又能怎样?”
    予儿低着头玩着衣角:“可我就是想去。”
    天下之大,只有云容山才是她熟悉的家。云容山有他们曾经的爱巢,能勾起许多美好的回忆,她憋着要去那里大哭一场,再找个树洞吐吐槽,那里的花草树木都会是她忠实的听众。
    如果就这么让她消失在人海,公子非杀了自己不可,笑傲白只好追上去拦住她:“唉,相爱的人啊,总是信誓旦旦地说会永远相信对方,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呢?”
    一个跑,一个追,予儿身子本就轻盈,像阵风似的就快不见了。
    笑傲白追得气喘吁吁,眼看就要撵不上了,急得他大叫:“快回来,我有个重要事情告诉你,不听别后悔啊!”
    虽然这附近暂时没人,可有些事也不能直接大声喊出来。
    可予儿还是不见了。
    笑傲白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心想坏了坏了,这下大事不好,没想到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背后:“什么事?跟公子有关吗?”
    “有关有关,你等我先倒口气,呼,呼......”
    予儿耐心地等着。
    ......
    “你说什么?一千山海军没有死?!”
    予儿的睫毛像受惊的小蝴蝶般扇个不停,这件事超出了她的认知。
    笑傲白:“嘘——”
    予儿配合地压低了嗓音:“那些人现在在哪儿呢?”
    “可能在某座山上,也可能在某个岛上,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就是了。”
    “那他们还能回来吗?”
    “能不能回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这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
    “我知道了,就像你们在人间而我在天庭的时候,是两个平行互不影响的空间,”恍然大悟的予儿,心头却被一股莫名的委屈攻占,“可是公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道我会说出去吗?他说过,不会对我有半句谎言的。”
    笑傲白:“在皇宫里隔墙有耳啊,公子把那些山海军藏起来,是为了保护他们,当然要万分小心不能泄密,否则不是白费劲了?”
    予儿仔细想了想,其实公子也没骗自己,他不过是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罢了。
    宁可让自己误会他也不肯解释,他承受的压力一定更大。
    这么一想,心软了:“我要回到公子身边去。”
    笑傲白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不过你还是先别去了,春辞看你不顺眼,万一把她惹毛了,红楼王不肯收留他怎么办?现在公子的身体可经不起半点颠簸,得好好养着。”
    “笑傲白,你到底是因为喜欢春辞才跟她在一起,还是因为她有用才跟她在一起的?”
    “都有,但是前者多一些,呵呵。”
    又是呵呵。
    予儿眉头微皱。她以为喜欢就是喜欢,是像清晨第一滴露珠一样、像自己对公子的感情一样澄澈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东西。
    “公子用阵法+障眼法转移那一千人,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心力和内力,嗯,这样就说得通了,我也知道他的病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不能回到他身边,那我就给他找药去。”
    “那个,予姑娘,我觉得你自个儿好好的,就是对公子最大的帮助,不然我没法跟他交代。”
    片刻之前还郁郁寡欢的小女人,此刻明媚得像换了一个人,而且出奇地坚定:“公子好,我才真的好。只是去山里采个药而已。”
    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笑傲白心里装了春辞,他却依旧认为予儿姑娘的美貌胜春辞百倍,相信任何一个身心正常的男子都不可能对如此美貌一点想法没有。
    但朋友妻不可欺,这点底线笑傲白还是有的,不然兰台也不会放心把予儿交给他。
    至于到哪里去采药,云容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那里的一草一木予儿都很熟悉,知道很多稀有药材的生长位置和周期,就算想找棵千年的灵芝也易如反掌,就是远点儿,路难走点儿......
    他们正在商量,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哭哭啼啼,地上有个草席卷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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