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日过去,沈姝还是没能见到楚熠。
    和以前刘星在时一样,每日黄昏时分,影六都会带来外头的消息。
    自然也有楚熠让他带给沈姝的东西。
    第一日,是一副舆图。
    沈姝认得出,那是云疆的舆图。
    楚熠的封地原本不在云疆,那日听飞云的意思,楚熠似是打算请旨去云疆就藩。
    这副舆图,便是楚熠给沈姝的承诺。
    沈姝看着这副舆图,只是想象她与楚熠大婚之后,能定居在云边城……心里就像裹了蜜的糖,嘴角都不觉会上扬。
    于私心来说,沈姝很心动、很向往。
    可是,一想到这份承诺,是楚熠放弃所有,与皇帝交换才得来的,这份甜又掺了几许酸涩。
    第二日,楚熠让影六送来一枚白玉打磨的兰花簪。
    精致的雕工,宛如一朵真正的兰花,盛开在白玉之上。
    拿起这枚玉簪,沈姝一眼便认出,这是刚进京去承恩公府参加花宴时,楚熠经绿桃的手,送给她的那枚亲手打磨的簪子。
    “你不过是个……我此生非娶不可的人,我把命都能给你……还有那些簪钗衣裳,都是我亲手挑选,这支兰花簪更是我亲手打磨。若你想折成银子还我,就把我的命,和花费在这些衣裳簪钗上的心意,也折成银子还给我,可好?”
    彼时她将簪子还给楚熠时,他说过的话,好似还萦绕在耳边。
    当初沈姝听见这话,不知所措、落荒而逃。
    没想到如今,却是能够含笑将它簪在发间……
    第三日清早。
    皇帝赐婚的圣旨,终于降到沈家。
    那日沈姝从县主府回到沈府,将楚熠所做之事,告诉给沈冲和蒋太太知道。
    纵然沈冲与蒋太太心底依然认为熠王对自家女儿来说,并非良配。
    可是,能为沈姝做到放弃储君之位的份上,沈冲与蒋太太再难说出一个“不”字。
    随着圣旨降下,熠王要在大婚之后离京就藩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似的在朝野内外传开。
    收回兵权的皇帝,当即连颁几道圣旨,大刀阔斧将禁军、兵部的将官撤的撤、换的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剪除熠王在军中的羽翼。
    朝野上下,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作为武将出身的沈家,也难免感觉京城里的氛围处处透着诡异。
    有别于皇上的态度,皇后赐下许多赏赐。
    按照惯例,沈姝须得递牌子,择日进宫当面向皇帝皇后谢恩。
    然而,在接到赐婚旨意不到半个时辰,沈姝便又接到了皇后召见的旨意。
    因是章妈妈亲自带人来请,沈姝匆匆大妆,甚至来不及通知影六告诉楚熠,便随章妈妈进了朱雀门。
    此刻正是朝臣在太极殿议事的时辰,宫里鲜少有人走动。
    出乎沈姝意料——
    章妈妈带着她并未去坤宁宫,而是左转右转去了一处偏殿。
    沈姝虽然多次进宫,却对后宫的路线并不熟悉。
    她只隐约觉得这处偏殿靠近御花园。
    “县主请随奴婢上二楼。”
    章妈妈将沈姝带到二楼,直接走到朝南一侧的窗前,眉眼带笑,却是意有所指道:“皇后娘娘请您在此等候,她一会儿就来,县主若无事,可在此饮茶,外头便是御花园,也可赏赏花。”
    说完这话,不待沈姝多问,章妈妈命人上了茶,便带人下楼离开。
    沈姝环顾四周,这是一座阁楼,朝南一侧窗户大开,有花香气息从外面传进来。
    她想着章妈妈的话,心有疑惑,站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去——
    御花园里鲜花盛开,美不胜收。
    可沈姝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那些花木之间,而是极目朝远处眺望。
    说来也是奇怪,这座阁楼虽然挨着御花园,可却能看到仁寿宫的前院。
    些许时日未见,如今的仁寿宫,已不是当初宫女内侍林立的热闹模样,看上去荒凉的很。
    台阶上甚至连个当值的宫人都见不着。
    沈姝正欲收回视线,突然看到什么,杏眸微眯。
    只见从仁寿宫正殿里,一前一后走出两名男子来。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约莫有四十来岁,身材高大魁梧,让沈姝有些眼熟。
    而跟在那中年男子后头的人,即便离得太远,沈姝看不清容貌,却并不陌生。
    正是三日前她刚在护国寺见过的——瑞王楚湛。
    楚湛跟在那中年男子后面,亦步亦趋,看上去带着几分恭谨。
    这让沈姝奇怪不已——
    楚湛是瑞王,深受皇帝宠爱,在当今朝野之内,除了皇帝亲生的几个皇子,便属他地位最尊贵。
    他怎会出现在仁寿宫,还跟在别人后头,还做出这种姿态?
    正思索间,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从沈姝身后响起。
    她转身,只来得及看清来人发间的凤簪,便赶忙敛目、屈膝,候在楼梯口,朝来人见礼。
    “平身。”
    皇后独自一人上楼,径直走到窗前,背对沈姝,面朝仁寿宫的方向,开门见山地问:“方才在窗户口,你可见着了?”
    沈姝一震,立刻明白过来,皇后今日让章妈妈领她到这来。
    怕是跟方才她看见那两人有关。
    “臣女只认得出小瑞王,至于另一位……”
    皇后嗤笑出声,意有所指道:“两个都是瑞王。”
    沈姝诧异抬头,不可置信看着皇后背影。
    楚湛这个瑞王,是袭了老瑞王的爵位。
    “两个都是瑞王”就意味着……走在前面那个中年男人,是“已故”的老瑞王?!
    “老瑞王不是已经做了西匈国师?他怎么敢来京城,又怎会如此出现在仁寿宫?”沈姝低呼出声。
    这话终于让皇后转过身来。
    皇后的眼睛灼灼望着沈姝,眼底带着令沈姝看不懂的殷切:“太子刚被关起来,他便出现了。他说,当初死里逃生前往西匈,后又机缘巧合成为国师,皆是因为太子的缘故。呵……太子当年才不过几岁。”
    她说着,朝沈姝紧走两步,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追问:“你说这一切怎就这么巧呢?当初关外那场大战,你也曾参与其中,你觉得……这一切会不会是瑞王的阴谋?”
    沈姝瞳孔一缩,猝然看着皇后的面容——
    从皇后上楼到此刻,这是她第一次看清皇后的脸。
    沈姝已经顾不得再去深究皇后话里的含义。
    因为此刻——
    皇后的眉心,正赫然有三道完整的香灰印记。
    三道香灰印记就像一道催命符咒,无声告诉着沈姝——
    眼前这位皇后、楚熠的亲生母亲,最多不过只有三日阳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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