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军退出绥和两个小时后,西贡战斗群的大队缓缓开到绥和城外,几个骑兵正等在这儿汇报情报。
    “大人,占城中队已经向正西方向探索四十里,沿途没有发现敌人,八成的村子已经烧毁,沿途找不到粮食。现在有半个小队继续向正西侦查,地图上那里有个城市,中队本部在原地休息。”
    “大人,第六哨在正北十一点方向,距这里约三十里,本哨正在一座小山上列阵,射击经过的每一队敌人,现弹药不足,请求今晚前退回本部。”
    “大人……”
    骑兵一共分成五支,在前面做搜索和骚扰战斗。战斗群在三天前歼灭了一只四百人的孤军,目前还没有下一步决心。几个参谋靠近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这城市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就是灭了火也找不到粮食。
    “大人,借一步说话。”
    把何英拉到角落里的,是他这个团军法官上尉李旭,何英现在是战斗群总指挥,华东团的团军法官就自动变成战斗群总军法官。眼下李旭眼神里很是冰冷。
    “大人,您刚才下令给每个灾民发一把米,我军的军粮只够目前人数吃十天,如果护送去金兰的营头归队只会更少。您不能下达这样的军令,我书面提醒您,这是我第三次提醒您,请您签字。”
    看着何英乖乖的在那张纸上画了两下,他继续说道“按军规,我现在有权召集所有您的直属部队长官军议,一旦所有人同意,您将立即被羁押。我也有权召集战斗群所有军法官开会,如果所有军法官同意,您将不再具有任何后勤决定权,我现在选择做后者。”
    敌后追击实在太恐怖了,没有向导,全军没一个人认识地形,大家靠着一张会安搞来的写意画对照着荷兰夷海图外加琉球海图,三个加起来蒙着走。不知道山川也不知道河流,不知道城市和村庄,全靠武装侦查。
    十天的粮食继续前进实在太危险,何英召集各支队长官在一起合计,最后得出方案华东团第17战兵营满负荷前进,辎重营派一个哨给他们带够二十天粮食,他们负责黏住阮军尾巴,其他部队停在这里找补给。
    “去那个山包上架三堆柴火,你们去找牛粪马粪什么粪都行,越多越好。”
    整个海岸线上都有信报船来回游弋,还有无数运输船路过这附近海面回台湾,只要有一条船看见紧急联络信号就行,随便来条小船就能解决吃饭问题。
    比起追击部队的囧况,拦截战斗群,日子过得实在是惬意。战斗群大部队已经到达预定决战地点,会安沿着海岸南下200里,归仁往北280里,这里刚刚走出一个山口,面前是个临海小平原,平原上有一条茶曲河,从山口里冲出来直奔海岸线。
    “这地方参军司选的,你是大拿你看看怎么布阵,台湾还能送四五十门炮过来,时间不太好说。”
    既然专家到位,王大人轻松多了,搜索部队已经前出三十里抢人抢粮食去了,这里只有脏活苦活才不要干呢,去前面看看热闹多好。
    从琉人屠了岘港开始,国主(阮福淍)神经变得非常亢奋,有时候他会咬牙切齿尖声大骂,有时候他会下一些莫名其妙的命令。前几天琉人突袭香江河口,那里激战了一个半时辰。琉人击碎河口炮台,三百多守军和炮台同殉。参战的四十几条战船或被撞沉或者被炮打沉,最后只有十一条船往上游逃了出来,琉人一直追击到顺化城墙两里外。
    那个统兵总兵还是姓阮福(国姓)的,胳膊都被打烂一条,就这样明主还是下令把水营所有军官腰斩,水兵全部发长德垒守垒,今天国主又发飙了。
    这段日子顺化往南派了不知道多少信使,国有大难就指望南征大军能安全回来,那里还有半国的精兵。
    南下的没一点回音,北上的倒是先到了,有个南征大军的信使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跑回顺化。
    “礼成候是国之良将,孤没有看错人!”阮福淍眼里都是泪花“孤要尽发国内大军,南下与礼成候合兵,孤还要亲领大军去横山,尽灭北寇。”
    这是要疯的节奏啊,国里那儿还有大军,眼下横山长墙外倒是安南举国大军,据说联营八十里。
    顺化离横山长墙大约三百里,这三百里是国里唯一还能控制的地方。这段时间又汇集了八千农兵填进横山,这还不够,长德垒已经岌岌可危,光是农兵绝对守不住。
    实在没办法,只好从正营(顺化城守营,御林军)又调了三千去守垒。如今顺化城里只有不到四千战兵,香江南岸还有半个旧营(爱子营)一千五百人,他们是顺化侧翼,兼守着香江,南面海云关有福山营五百兵,这已经是国里所有部队。
    顺化是方圆近二十里的大城,别说战时,就是平时至少都要七八千人守卫,现在这点人马一个都不敢再调。甭管文臣武将没一个同意出击,国主摔了杯子“你们都不敢出战,孤亲自去,孤一个人也要把阮帅接回来!”
    带着皇上亲自出征的郑根,一路走得很快,他这只军是常驻东京和清化的御林军,也是举国装备最好的战兵,眼下除在东京留了三千镇守,其他都带在身边。东京出发大伙是坐船的,顺富良江出海,一路到河静上岸不过七百余里,从河静再往南不到百里就是横山前线。
    这路大军不用带物资,沿路早就预备好粮草。等郑主到大营的时候,前线已经挤满各路人马。
    “王上,各营已经积聚战象六百口,各路兵马十万六千余人,大小火炮百三十门,另有琉人助战火炮十六门,横山指日可下。”
    大营里有数不清的奴隶、贱民在搬运枪弹粮草,准备木材土石,这些人搞不清数量,他们的命也不算命。郑根站在高处,有人递上千里镜,他拿着环视周边一个个连绵的营盘,数不清的大军,脸上露出笑模样。
    “还有哪几路在路上?拿孤令箭去催,约期未到者皆斩,家族为奴,大战在即孤要行军法。”
    长德垒已经极度残破,三天前阮家又从后面调集两三千生力填上去,不过阮家再没炮能增援。仗打到这份上,阮家大小火炮每天至少打十炮子,他家不是台湾那种大款,舍得造那么多铜炮,他家大部分都是铁炮,这些天炸炮已经不下六七十门,炸死炮手不知道多少人,垒上每天放炮已经不及最初三四成。
    长德垒啊长德垒,郑国主手拿千里镜,望着眼前那道连绵的要塞,心跳稍有些加速。
    “传孤谕旨,三日后诸军会攻。先登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各营分段登墙,那个营先攻入墙内,孤不吝公侯之赏。”
    到归仁这两百里,走得出奇的顺,五天后阮有镜已经看到归仁城墙。一天四十里,照着这速度再十几天就能推进海云峰,到时候满盘皆活。阮大帅心里盘算了一下,不由得苦笑一声。琉人又不是呆瓜,他们不定在什么地方等着自己呢,想那么多做什么。
    归仁是大城,平时有一只小小的水军,这次临阵带去金兰,已经尽没在前线。没想到水军留守里出了个人才,有个百人将叫胡勇的,空手组织了数百民团,他们把十几门炮偷偷藏在港口,拿树杈木板遮掩住,猛一阵炮轰打沉琉军一条大船(信报船),俘获琉兵三十人。
    这还不算,这个胡勇还协助知府归拢四乡民众,收集粮草军械,提前在归仁准备好大小车辆五百多辆,另赶制竹枪(毛竹前面削个尖)上万杆。
    阮有镜亲自接见了胡勇,狠狠表扬了一顿,当场任命为归仁水师副将。乱世出英豪,没准将来这小将就能成为国之栋梁。
    将领们在归仁发生激烈争吵,副帅阮福正认为,在路上耽搁这么久,琉军肯定在前面布下大阵,大军不能再往死地上走。他认为应该转头向西,跨过哀牢隘口出南掌(今老挝),然后横扫南掌北上,再伺机走仙女隘从荣市口出山,从那里往南攻击,与横山守军两面夹击安南军,这么个馊主意居然还有好几个将领点头称是。
    前面说过,整个长山山脉两千多里只有三个隘口,最南面这个就在归仁西边,要先西进数十里进山,再跨越三百里的丘陵区才能进南掌高原,这是整条山脉最宽最好走的隘口;在北面,归仁再往北两百五十余里有个城叫广义,那里西进同样能跨山,距离比走哀牢山口还要稍短些,但是穿山难度要大很多,那口子叫寮保山口。
    更北面那个隘口已经在广南国的北面,要到南掌北部,有个山间大峡谷(仙女隘,非常非常重要),穿出去就是安南国的荣市(义安道),那个位置已经在横山长城北面三百里了。
    简直胡说八道,别说带着十几万民人,就是只带两万精兵,谁能穿过三百多里山路,在敌国土地上再穿行上千里,接着又穿行四百多里山路,最后从敌人后方攻击前进三百里?能这么干的不叫兵,应该叫神仙,阮有镜脸色沉了下来。
    说什么北上伺机,不就是想借国难跑到南掌自成一国么。在座的都是大将,谁不知道长山地理,竟然还有好几个呼应的,其心可诛。
    “蒙国主看重,把这半国之军交到某家手上,谁要是再打歪主意,某家手上这剑也不是不能杀人的。都退下去安抚士卒,大军休息三日后启程。”
    吓唬吓唬是可以的,真杀他也不敢,这阮福正是国主亲叔,又是大军副帅,真要是杀了,那自己一样成了乱臣贼子。
    “王上,高平镇副将林琪贤率部先登,破碟口一十五丈,斩广南小将2人,斩将夺旗,是为首功。”
    夕阳下,整条长德垒笼罩在硝烟中,安南国的大军正在整队穿过长墙,前面不到十五里是广南国最后一道屏障——长育垒。郑王爷笑了,比想象的轻松很多,诸军死伤万五千人就拿下这长墙,实在大出所料。
    “高平镇每兵赏银三两,林副将赏银一千两,拔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从一品),余功等踏破富春再议。”
    真美啊,收拾阮家贼子的感觉真好,心情爽的不要不要的。
    “阮贼选两百留着富春城下祭旗,余者尽诛。”抓三千俘虏干什么,这么多贼子留着费粮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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