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新拜苏籍为师父没多久,此时却深深为苏籍担忧。他
    生来聪慧,更懂人心。
    无论如何,苏籍待他都是一片好心。而且他觉得要是没自己,师父怕是想走就走,根本不用跟老和尚纠缠。苏
    籍却没有新认徒弟那般多心思,此刻他表里俱澄澈。
    一心投注在无垠的武道天地里。见
    那佛,那菩萨,那罗汉,金光闪闪。和尚如驱使一片极乐西天过来。苏籍始终无动于衷。这
    纵使是佛门最顶尖的武学又如何,是能镇压万古的神通又如何?他
    连佛祖都见过。
    苏籍负手前行,身子直直往和尚飞去。在
    和尚身前,三尺虚空。
    万佛朝宗的金光简直要撕裂一切,苏籍的身子都有灰化的趋势。这时候苏籍探出一爪。
    如海底捞月,若捕风捉影。一
    爪之间,竟是天下间擒拿手中最精微奥妙的变化。泥
    菩萨见状,只是不理苏籍近在咫尺的一抓。
    身上佛光竟愈发壮烈,璀璨至极的佛光似要通达碧落黄泉,无所不照,将人间世都化为极乐净土。
    而他的身子亦开始出现粒粒金沙。
    苏籍一抓破开和尚胸膛,不是心脏,而是一把沙子。泥
    菩萨真成了泥沙。苏
    籍身处佛光最中心,亦是受到最猛烈的冲击。
    他身子沙化之余,体外弥漫起一层罡气,在不间断地波动。
    如果有武学大宗师在此,便会认得,这是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只是给苏籍用到了出神入化。自
    这门功夫创出以来,无人能将它使到苏籍这地步。
    一瞬间,苏籍布下九九八十一道沾衣十八跌的罡气,刚柔不断转化,好似一个大磨盘,将那无尽的佛光硬生生磨去。
    沈醉便看到苏籍自金光中徐徐往岸边走来。
    每走一步,金光就黯淡一分。
    将将要走到岸边时,苏籍张开嘴,那剩余的金光竟然都被苏籍吸进口中,肚子却不见鼓胀。苏
    籍皮肤亦因此染得金黄透亮。原
    本如玉公子,却成了一尊金面佛。
    苏籍脚踏实地,竟踩塌了一片江崖,大片山石滚滚落在江中。苏籍抖了抖腿脚,江面立时生出一大片水花,无数鱼儿翻飞起来。
    苏籍缓缓吐了一口气,又有一道剑气直上霄汉,把一片低矮的白云都给冲散掉。
    沈醉看得目瞪口呆。
    苏籍轻声道:“徒儿,这武功以后你也学得。”
    沈醉喃喃道:“怕是弟子学不会。”苏
    籍哈哈大笑,说道:“做我的弟子,怎么可以学不会,走吧,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妖魔鬼怪来拦阻我。”
    他战胜这白马寺的古老僧人,一扫之前落败严庄的颓气,自信上升到极点。心
    气之高绝,难以想象。反
    正天下高手,大抵都不放在他眼中了。昔
    年太平真人等三仙扫灭百家道统,何等意气风发,他们能做到,苏籍也能。沈
    醉支支吾吾道:“师父,要不你先回去,我在你身边,怕会拖累你。”苏
    籍道:“你要是觉得自己累赘,就好好练功。”
    沈醉道:“可是我多练这么一会功夫,也是无济于事。”苏
    籍笑道:“这世间总有过不完的艰难险阻,杀不完的仇寇,一分修行,便是一分收获,你不用功,便永远没法进步。”沈
    醉佩服道:“师父说的是,料想师父便是时时刻刻用功才有今日的成就,徒儿一定以师父为榜样。”苏
    籍轻咳一声,说道:“上路吧。”
    他可不会说,自己不但不用功,还是罗浮山上最清闲的人,哎,这身功夫怎么得来的。
    人的一生总有不同的机遇。当
    然,无论何时努力总是对的。等
    沈醉真正了解苏籍,那又是后面的事了,此刻苏籍在他心中的形象无比高大。苏
    籍带着沈醉翻山越岭,皮肤上的金色渐渐变淡。
    离罗浮没有多少山水了。沈
    醉充满期待。苏
    籍却在一个山头落下,蹙着眉头。
    那山头上有一儒生席地而坐,高冠博带,相貌奇古。苏
    籍落在山头,想飞也飞不起来。
    这一片天地的元气似乎不听任何人使唤,活泼灵动,仿佛水中游鱼,十分自由。苏
    籍瞧着儒生,问道:“阁下是谁?”
    他认得泥菩萨的来历,但对眼前出现的儒生,却一无所知。实
    是三教高手中,唯以儒教的高手最神秘。他
    们纵有惊天动地的修为,一生之中,都未必会用一次。这类人,论打斗当真不如那些一步步破境的武者,可是别有神通,教人叹服。苏
    籍此时虽然失了驱使天地元气的能力,一身武道修为还在。儒
    生虽然古怪,却也不至于让他过于忌惮。儒
    生微笑道:“小可杨太玄。”
    苏籍惊讶道:“你便是一千年前的文圣,著作太玄经的杨太玄?”
    儒生道:“那个杨太玄已经死了。”苏
    籍笑道:“你怕不是太平真人能驱使的,祂造出你来的?是了,祂是众生意志的体现,造出一个杨太玄,自是理所当然。”
    儒生道:“苏道兄高明,一语就点破我的根脚,可惜,可惜。”
    苏籍道:“你也要杀我么?”儒
    生道:“我从前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就算长进一些,也杀不了你这不世出的武道大宗师。”苏
    籍道:“你准备如何?”
    儒生道:“我不会伤人,倒也能困人。”
    苏籍往四出张望,目光所及是四周山水,可是瞧仔细了,反倒是十分模糊。好似一面镜子染上水汽。
    他一字一顿道:“这是什么神通?”
    儒生笑道:“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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