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昆仑之巅时,宁瑟跟随她哥哥殊月返回了凤凰宫,第二日所有门徒都知道她是奕和仙帝的女儿,也是凤凰族的帝姬,从前笑话她出身凡界的人,多少都觉得有点尴尬。
    那之后不久,昆仑之巅的弟子和天乾山的弟子来了一场比试,但因宁瑟不在场,萧若和人切磋时就没什么兴致。
    他从师弟口中得知,宁瑟返回了凤凰宫。
    从凤凰宫到蛮荒北漠,她想必吃了不少苦,甘愿吃苦也不放弃,可见其定力之深,他心下思忖片刻,更觉得她非同一般,于是更想娶她进门。
    “半刻钟以前,我虽然昏迷,但还有些意识。”萧若握着那包药,继续和宁瑟搭话:“你对我的关心,我全都知道了。”
    讲完这些,他还觉得不够,于是又说了一句:“运功逼毒时,你的手指有点凉。”
    宁瑟诧然看着他,暗想他莫不是把那两名近卫兵当成了自己,以为方才仙医大人施针疗伤时,是她摸了他的腹部和胸膛。
    这个误会实在太深,宁瑟立刻解释道:“你的救命恩人在那里,是他们为你逼出了毒血。”
    萧若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两个寻常普通的近卫兵,就觉得宁瑟大概是随手一指,不想让他承她的情。
    “两位仙医也技艺精湛,下针准确无比,这才保你一命。”宁瑟见他目光灼热,偏过脸咳嗽一声,继而后退一步,同时开口道:“你若有事就叫我,我去结界外斩除魔怪,它们不停地往这里撞,大概是想袭击伤员。”
    宁瑟刚刚踏出一步,萧若忽而沉声道:“你曾对我说过,平日经常梦到我,其实我也会梦到你,这算不算一个巧合?”
    一旁有别的天兵听见这话,狐疑地转过头来,瞧见宁瑟那张刀疤脸,禁不住浑身一抖。
    萧若毫无自知之明,脸上微微泛红几分,仍旧锲而不舍道:“我有时会梦到我们第一次比武过招,火光从空中穿过,你一剑将我击溃。我自问勤奋好学,在钻研剑法时从未懈怠过,年龄还比你大些,没想到会那么轻易地输给你……”
    附近有更多的天兵听到,忍不住在软毯上挪动身体,往这里更近一步。
    他们的身上还带着伤,光看结界外的战况,心里只会越来越急,恨不得拔剑重上战场。
    然而萧若所说的这番话,成功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早在昆仑之巅的时候,我便知道你跟了那个人,但你从没说过,你心中是否愿意。那人虽然仙阶很高,但依我之见,他是个惯会诓人的性子,兴许不会待你好。”萧若抬手去牵宁瑟,她察觉到他的意图,原地一蹦闪身一步,忽然明白萧若所说的“那个人”,指的乃是清岑。
    她叹了一口气,侧过脸正要开口,又见许多天兵围坐在萧若身后,一脸的真诚和期待,似乎在等着他一诉衷情。
    萧若恍如未觉,始终把目光放在宁瑟身上。
    宁瑟快在心里给他跪了。
    “先前我说的那番话,就是那些看上你、梦到你的话,都是一时情急之下的鬼扯。”宁瑟仰头望天,甚至没用眼角余光看他,“说来真有些惭愧,那时我怕你对我起疑,这才信口胡言了那么多,还请仙友莫要当真。”
    萧若蹙眉将她看着,脸上一副“我不信”的表情。
    “你之前问我有没有意中人,其实意中人早就有了,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宁瑟一脚踩上身边的岩石,手中也跟着拔剑出鞘,“不瞒你说,我对他早就情根深种,此番来蛮荒北漠,也多半是为了他。”
    她放低了声音,语调柔和了一点,却依然不近人情:“还望仙友保重身体,早日觅得良缘。”
    数十只魔怪接连撞向结界,近卫兵已经拔刀动手。
    宁瑟提剑跑去支援,也没回头看萧若一眼,他在软毯上坐了一阵,就有别的天兵出言安慰他:“哎,这位兄弟,等战事结束了,你可以回老家找个好姑娘啊。”
    另有人语重心长道:“等你找到一个好姑娘,就知道她比糙汉更温柔,也更懂你的心。”
    萧若闻言若有所思,而后又道:“世事难料的道理,你们可曾听说过?往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倘若我现在就放弃,将来再回想必定会后悔。”
    言罢,他又侧头望向宁瑟。
    结界外的妖物几近疯魔,轮番上阵围攻撕咬,却被近卫兵逐一斩灭,宁瑟挥剑砍了一阵,忽然听见暴烈刺耳的铃铛声。
    魔城的东南方,双目通红的白衣公子朗声大笑,衣袂翻飞间卷起凌厉流风,身侧紫铜铃兀自漂浮,冒着五色光上下摇晃,那白衣公子背后的妖魔鬼怪,竟然也越聚越多。
    等到那妖魔积聚到一定数目时,白衣公子开始催动咒诀:“大罗神仙,诸法万象,天地一脉,血债命偿……”
    霎时万箭齐发,直截了当冲向清岑。
    暗色雷电划破苍穹,轰隆巨响吞没了铃铛声,清岑瞬移消失在原地,原本站着的位置被万千毒箭凿出一个坑。
    那白衣公子不怒反笑,乱发散在狂烈夜风中,早已没了开始的风流姿态,他身后的妖魔缓慢融成了一体,并且不断吞吃四周的魔怪。
    这显然是一个痛极的过程,那些魔怪哀嚎出声,却无一例外地难逃厄运。
    妖力和魔力交汇相融,滋养出了一头高有几丈的怪兽。
    “去吧。”白衣公子抬手指向清岑,缓声命令道:“踏碎他的龙骨,把他踩成残渣。”
    怪兽阴森发笑,果然依言听命,赤红的双眼里闪过嗜血的光。
    清岑没有看那怪兽,仿佛不知道它正在逼近一样。
    那怪兽的喉咙里,滚出一阵“咕哝咕哝”的刺耳叫声,似乎是因为能蹂.躏清岑,而感到极其兴奋。
    地表暗流涌动,渐渐漫开刺骨的寒意,数不尽的雷火凭空冒起,交相纵横如耕犁阡陌,天穹洒下万线银丝,泛起一阵泠泠白光,乍看上去竟如落雪一般。
    有天兵惊讶抬头,疑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是一种龙族禁术。”某位副将军提刀指天,出声解释道:“俗名天罗地网,威力无穷可怕。”
    这话传到了白衣公子的耳中,他不仅没露半点怯色,反而笑得更加猖狂。
    然而不足片刻,这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除了那头怪兽外,雷火织成的地网还兜起了数不尽妖魔鬼怪,连一些藏在地底的骨妖,都被极其残忍地掘了出来,苍穹覆下的银丝将它们牢牢捆住,不到半盏茶功夫,便合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夹层。
    白衣公子脸上失尽血色,紫铜铃铛从他手中掉出,他跪坐在屋舍房顶上,癫狂笑道:“你这是在逆天而行,迟早要遭报应!”
    “得了吧。”某个副将军接话道:“千百万年来,龙族都是这样,老天爷早就习惯了。”
    话音未落,天罗地网中亮光大盛,刺得人睁不开双眼,狂风呼啸如怒涛拍岸,银丝勾起雷火连爆,玄力倾轧如猛龙过江,数不尽的妖魔鬼怪,都被碾成了一片虚无流影。
    鬼魅失声,满场寂静。
    清岑提剑站在半空中,手上法诀随风湮灭,那天罗地网一霎消失,和那些妖物魔怪一样,再无踪迹可寻。
    这一招太过撼天动地,即便是几位见多识广的副将,一时都有些心神俱震。
    “龙族的宵小杂碎,我今日必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白衣公子痛声咒骂,满目皆是血恨深仇,五指凝力冒出银光,几乎拼尽浑身解数,召来一个能吞食大罗神仙的天煞鬼阵。
    阵法既出,他长舒一口气,冷不防一柄短剑从心房穿过,猩红的血染透白衣,浸湿了紫铜金铃。
    白衣公子呼吸凝滞,手握刺透心房的剑锋,回头向后一望——
    竟然瞧见一只万年老妖。
    鹤发鸡皮,矮如冬笋,脸上密布脓疮,满口尖利黄牙,就连那握剑的手,都枯瘦如深秋残枝。
    “你、你……”白衣公子喉头涌上一口血,眼底已是涣散之色。
    这只万年老妖靠近一步,阴测测笑道:“公子心念弟弟,不如早点去见他?”
    白衣公子痛极难言,手腕筋脉暴起,似乎心有狂怒。
    “你要是没命了,就能催动生死玄术,五座魔城合在一起,兵力足以增加数倍。”万年老妖沉叹一声,复又低低发笑:“到时候,我不信那条小黑龙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这位白衣公子,乃是魔族玄术师之首,他的生死玄术,远比弟弟厉害得多。
    在他命丧黄泉之后,北漠地势将会大改,五座魔城合并为一,各自的城墙都会消融。
    银光在指尖流淌,点滴落在枯黄的草堆上,那白衣公子忽而暴起,单手从心口拔出短剑,愤而怒声道:“我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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