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睡美人的刹那,唐朝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低级失误。
    之前在查看监控录像的时候,因为随意点下进度条,恰巧就是这两名外国电工进入监控视野的画面,所以导致他下意识认为所有事情是从那时开始的。
    而有了这个先入为主思想,外加后面考虑对方撤退途径以及搜索交通工具等等,让他思维愈加跑远,不自觉也就忽略了再往前拖动进度条看看的细枝末节……
    这是个教训。
    事实证明,细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容忽视,否则就会带来一些不可预测后果。
    审讯……嗯,不能算做审讯。那瘦子电工之前就挨了一枪,状态大残。再加上方才的重重砸摔,直接进入生命倒计时。
    也就唐朝反应快,刻不容缓间施展大记忆恢复术,正反手几个大耳刮子下去,生生将对方从弥留状态中强行拉回。好歹是问出了些东西,不然真就只能干瞪眼。
    一如上面猜想,这两人在爬电线杆之前,确实曾进过琴行,还进行了番简单搜查。睡美人,便是那时被对方无意发现,并顺手牵羊带了出来。
    该说不说,眼光不错。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昨晚跑那么老远来放火的真实意图,实际不为别的,就为琴行而来!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暂不清楚。他们只是接到上级通知,所以出了这趟差。
    那封通知邮件,如今自是早已删除。但唐朝从倒在洗手间门口的赤膊男子身上手机邮箱里,找到了他们任务成功后的回复邮件。里面还附带张照片,正是被大火覆盖的琴行。再追踪对方邮箱地址,显示结果为邻国首府-新德里。
    虽然同是隔壁,但这回显然就不是几百公里的事了……不过唐朝对此却没多加犹豫,在简单清理掉入侵痕迹后,出来时顺手打开厨房燃气阀门,并抱上大厅里昏迷的女服务员。
    离开酒吧,将后者安置在道旁正对监控探头的绿化带台阶上。开车,启动,转过街角,摸出手机,“你好,麻烦帮我查下最快飞新德里的航班……对,现在……”
    如果说之前的调查,只是想为小姑娘出口恶气的话。那等到睡美人忽然失而复得后,事态便不再简单,也彻底脱离掌控。
    尽管直到现在唐朝仍旧一头雾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事关身份暴露与否,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一查到底。
    偏偏又因为之前的低级失误,导致眼下已然打草惊蛇。那唐朝此时的选择就不多了,亦或者说只余一条路可走,便是——夜长梦多,不如一波!
    ……
    ……
    上午,甘地国际机场,咖啡厅。
    “hello!”
    “莫拉古?”
    “额……沃特?”
    茫然对视,热情的棕发外国女孩笑容略显尴尬,反应过来后无奈耸肩摊手,示意无事发生,遗憾转身离开。
    唐朝则平静收回视线,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桌面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类似这样的搭讪场景,从半小时前他落座这个临窗位置开始,已经出现四次,刚才那是第五次。
    至于为何如此,自是无需赘言。宋清明这个马甲形象,委实太过惹眼了些。每次只要上线,几乎都躲不开这遭遇。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
    反正结局都大同小异,短暂接触后不了了之。区别只是对话过程稍显差异,再具体点来说,便是如果搭讪者是金发碧眼,那回答便是‘莫拉古’、‘纳尼’。如果是亚洲面孔,那得到的回应便是捷克语、波兰语等冷门小语种。
    基本都能搞定。当然,偶尔也有例外……
    “你好,吃了吗?”
    “吃了……嗯?”唐朝讶然抬头,看着眼前嘴角扬起俏皮笑容的白皙女孩,不由轻轻挑眉。不仅仅是因为被套路缘故,还因为他认出了对方身份,咖啡厅收银店员。半小时前,他正是从对方手里接过的咖啡。只是这时,对方换了打扮,没穿那身工作制服。
    “哈,果然是华夏人。”这次用的英文。是的,虽然白皙女孩打招呼的方式口吻相当标准且地道,但那应该是平常工作关系接触多了的缘故,实际她并不是华夏人,而是本地人,这点从面部轮廓特征一目了然。
    “或许我只是恰好会说中文。”瞥了眼电脑屏幕,唐朝态度不置可否。
    白皙女孩转了转灵动眼眸,顺带一提,这也是唐朝认定对方是本地人的原因。印度人的眼睛,无论男女都很大,尤其是以高种姓为代表的西亚人……一本正经问道,“那么,先生,你是岛国人吗?”
    唐朝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亚洲还有很多国家,不能我不承认我是华夏人,就一定得是岛国人吧……好吧,你猜对了,我来自华夏。”
    “哈哈。”这位明显深谙华夏人痛点的白皙女孩,闻言不由掩嘴轻笑。随即放下手臂,大方伸来,“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印度人,哈!”
    “你好,我是华夏人。”无奈轻轻摇头,唐朝起身握手,一触即分,顺势摊手示意,“请坐。”
    “谢谢。”
    “不客气,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不是吗?”
    “噢,我到点休息了。”
    “那需要我请你喝杯咖啡吗?”
    女孩笑着摆手:“哈,这个就不用了。虽然这里的咖啡味道确实不错,但是你懂的。嗯,你以前来过印度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如果不考虑中途转机的话,前世今生,这确实是唐朝首次踏足这个国家。
    闻言,白皙女孩眼眸顿时一亮,试探问道:“那这次是工作、旅游?”
    “算是工作吧。”唐朝又接了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天就会回去。”
    “额,那真是太可惜了。”白皙女孩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不由满脸遗憾,“你可以考虑留下来玩几天的,至少逛逛德里市区以及周边景点。相信我,你不会失望的。如果你担心不熟悉玩不痛快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个本地导游,很专业噢。”
    “有机会我会尝试下的……对了,我可以请你帮个小忙吗?找个地方。”
    “当然没问题。”想也没想,白皙女孩一口应下,“我就是本地人,德里我很熟的。”
    “那你知道这个地方吗?”拨转笔记本屏幕,弹窗里显示出的,是一长串地址名称。
    这也是唐朝在这里坐这么久的原因,新德里实在太大了,之前追踪到的邮箱地址只是个粗略范围,凭借这点模糊线索就想精准找上门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在国内登机出发前,唐朝向那邮箱又投递了封邮件。内容不重要,只是个推广某网络游戏的垃圾邮件而已。重点是标题,按照酒吧那伙人的发信格式,他将‘任务’‘目标’‘领取’等单词似是而非的嵌入进标题里,意图来个鱼目混珠。
    只要对方一时不察点开邮件,就会中一个小小病毒,进而暴露准确地址。而实际上,就在方才白皙女孩旁敲侧击的毛遂自荐时,这封有料邮件终于被打开。时间是九点零三分……刚上班吗?
    “这是……市中心那儿,康诺德广场附近。”女孩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只扫了眼,便轻松辨认出来。唐朝见状从一旁电脑包里取出刚买不久的市区地图和笔,“可以帮我标记一下准确位置吗?我待会打车用。”
    不曾想对方直接挥手,“不用这么麻烦,我开车送你过去。”
    “呃,不好吧。”唐朝婉拒道,“你还在上班。”
    “偶尔开个小差没关系的。”站起身来,女孩眨了眨笑眼,“这算是店长女儿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
    竟然还真是这儿的主人……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再次拒绝的道理了。唐朝只能随之起身,收起笔记本电脑,跟着女孩一道走出机场咖啡厅。
    一路谈笑聊天自然免不了,事已至此,宋清明的高冷人设只能暂时抛却一边。事实证明,只要某人愿意,哪怕是刚认识几分钟的陌生人,营造出个融洽交流氛围也不过信手拈来。
    有趣的是,从始至终女孩都没有介绍自己,更没有主动询问唐朝姓名。心照不宣的达成个默契约定,你叫我印度人,我叫你华夏人,如此而已。
    约莫半小时后,新德里市中心某条街道。女孩笑嘻嘻趴在车窗边沿,对着下车走到路旁的唐朝喊道:“嘿,华夏人,你知道在哪能找到我。下次再来的时候,你给我带份礼物,我给你当回导游,怎么样?”
    唐朝笑了笑,点头:“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拜拜!”挥了挥手,一脚油门,潇洒离开。
    挺乐天的一个女孩,不是吗?收回视线,同时也收回多余情绪,唐朝侧身抬头,迎着炫目阳光,望向斜前方不远处高高矗立的办公大厦,眯了眯眼,踏步走去。
    少顷,混在一众脚步匆匆的上班白领当中,唐朝神情自若的走进大厦一楼大厅,在写有各种公司名称的标识标牌下方稍作停留,转身走向电梯间。
    几分钟后,17层门开,唐朝手拎电脑包走出电梯,扭头打量。
    左手边通道尽头大门紧闭,右手边敞开着。门内悬挂logo,应是家做进出口贸易的公司。规模不小的样子,整个楼层貌似都被其包下。
    走近前台,“你好,我来拜访市场部的法波奎先生,他约我今天过来谈桩生意。”
    正在给绿植浇水的前台姑娘不疑有他,想了想:“法波奎经理?他好像还没到。”
    唐朝自然接道:“哦,是我提早来了,我可以在这等他吗?”
    “当然,我先带你去接待室吧。”
    “好的,谢谢。”
    “我应该做的,这边请。”
    很顺利的潜入,本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拜访流程。只令人稍感诧异的是,这似乎就是间寻常公司,并看不出任何异样。
    前台姑娘看着也相当敬业,一边在前方领路,一边不忘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文化墙,那边是荣誉展示柜……这边是业务部,这就是法波奎经理所在的市场部,可惜他还没来,不然由他带您好好逛逛……”
    “没关系,至少在这方面,我确信法波奎先生不会比你更专业。”
    “哈,您过奖了,这边走……”
    一搭一唱间,逐渐深入。途中还有个小插曲,一名抱着文件的年轻女职业经过,大概是与前台相熟,打招呼间盯着唐朝很是看了几秒,接着压低嗓音促狭说了几句什么,惹得前台姑娘脸颊微红,大力将对方推搡开去。
    也就是这时,路过转角,唐朝转头望向另一方向的安静长廊,尽头处是扇紧闭玻璃门,其后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抬手指去,状似不经意问道:“那也是办公区吗?”
    “是的,那是网络研发部。”前台姑娘抬手捋了下方才打闹散乱开来的发丝,自豪介绍道,“是我们公司草创期间,总裁特意从海外高薪聘请回来的专业团队组建而成。因为都是外国人,大家工作习惯不同,平常很少交流,所以就单独划了个办公区域,免得打扰。平常他们上下班也走的另外一条通道……那里,我可能无法带你过去。”
    “哦,不用,我随便问问的。”
    又七拐八拐的走了一段,终于抵达接待室。“您先坐会,我去给你拿杯咖啡。哦,不好意思,忘记问你喝什么了?”
    “没事,就咖啡,谢谢。”
    “好的,稍等。”
    等是等不了的,前脚对方刚离开,后脚唐朝便光明正大的走出接待室,原路返回。
    过道里,大概是陌生面孔缘故,遇到不少职员都投来注目眼光。但不知将潜入技能点加了多少的唐朝,深知这里面绝大部分视线,都只是下意识礼貌性质而已。毕竟通道就这么大,除非是有过节,否则故意避开不看,才是不正常的。
    没必要自己吓自己。这时候,要的就是从容。冲着迎面走来的男职员主动点头示意,后者微愣,反应过来后忙不迭颔首含笑回应。擦肩而过,进入空旷的格子间业务区。离开时,手上多了个员工工牌。
    将工牌翻转过来,挂在胸前。
    坦然转过拐角,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走进安静长廊。一直到尽头,来到玻璃门前。之前距离太远看不清,现在才瞧见里面竟然还是条廊道,只是没那么长,约莫七八步而已。
    显而易见,这道玻璃门是后加的,为的就是将这条走廊隔开,好挡住向内窥探视线。
    门自然是锁着的,开关在里面。唐朝也没做任何多余动作,只是仰头看了眼斜上方监控探头,便静静等待。
    很快,一道魁梧西装身影从走廊尽头转出。目光沉凝,面庞生硬,大约四十岁上下。具体国籍不好判断,反正是歪果仁就对了。
    隔着玻璃门,中年西装男上下打量,视线落在唐朝胸前工牌上,不由眉头微皱,冷声道:“新来的?你上级没告诉你这里不准靠近?”
    唐朝轻松摊手:“是桑尼尔先生让我来的,他有话要我传达……额,我们就这样交流吗?”
    桑尼尔,正是这家外贸公司总裁。尽管唐朝目前并不清楚这家伙与门后这些人是什么关系,但从方才前台姑娘的描述来看,有关系是一定的。既如此,那便不妨试一试、诈一诈。
    成了,皆大欢喜。不成,区区一道普通钢化玻璃门,拦不住他的。
    事实证明,唐朝今天运气不错。在酒吧炸胡成功,在这也同样得手。
    当然,主要原因还在中年西装男身上。他并没有把事情做绝,但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既然选择将藏身地放在这里,那多多少少都会与外界存在交流。一味地生硬排斥,反倒显得异常,招人注意。
    按下门内开关,啪嗒轻响,推开玻璃门。
    “讲!”
    唐朝嘴角微扬:“他让你告诉你们……fbi,openthedoo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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