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两大蓝色浪漫星球,其中一个是地球。
    当第一缕阳光乍现,蓝色星球第三区的黎明开启,王尔德又迎来了一个清冽的早晨。
    “地球三区亲爱的朋友们,早上好!现在是早间7点,欢迎收看早间星球,我是杰森潘!”
    “今天是联邦历18218年11月11日,既是地球加入银河联邦的第11个年头,也是第111个购物节,在这个充满了11的特殊日子里,我谨代表早间星球节目组全体同仁,祝大家购物愉快!”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关注联邦新闻……”
    电视的音量开得很大,杰森潘拿腔拿调十分油腻,王尔德不得不怀疑父亲的听力以及审美判断力都开始退化,那么多频道,非得看这个妖男。
    不过实话实说,好像他一直也没啥审美能力。
    “据猎户座民意中心的最新调查数据显示,自从在全球范围内推广争分夺秒计划以来,民生幸福指数进一步提升,在接受调查的两万……”
    王尔德动作轻快敏捷,像一只猫般走进餐厅,悄然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和往常一样,身边的父亲吃着早餐盯着电视屏幕,萎靡不振无精打采,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而对面坐着的是花枝招展的乔娜和她的花痴女儿卢思。
    卢思正抱着电话聊天,嗲声嗲气,笑得春风荡漾。
    不知道她的新朋友是男是女,这娘们男女通吃、十项全能!
    至于乔娜,今天的香水味里有一股花园腐烂的气息,据说是柑苔草木香型,和她很般配。
    王尔德才坐稳,乔娜突然抬起头,嘴角一掀,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谜之微笑。
    这把王尔德吓了一跳,赶紧露出八颗牙,回报了一个特别真诚灿烂的笑。
    这女人今天什么毛病,一大早笑得像只狼,对别人的心脏很不负责!
    乔娜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结婚已经五年多了,这些年来,她很少搭理王尔德。
    卢思是她带给王尔德的便宜姐姐,长得挺漂亮,和王尔德同岁同校,只是更大两个月,五年来她也没和王尔德说过几句话。
    王尔德在这个家里不受待见,基本没什么存在感,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也就不期望引起任何关注,所有人最好能一如既往当他是空气。
    空气虽然不值钱,但是无拘无束。
    日常的早餐很简单,几年没有变化过,一个煎蛋一片面包一杯牛奶。
    然而今天却有两个蛋,两个煎蛋油亮亮地蜷在他的盘子里。
    为什么是两个?
    王尔德疑惑地看着两个蛋,又看看两母女,难道谁在自己的蛋里发现了鸡屎,毫不犹豫拨给了他?
    在这个家庭里,任何改变都是不寻常的。
    如果早餐父亲没看新闻,那一定是前一晚失眠了。
    如果卢思没有边吃边煲电话,那一定是又失恋了。
    如果乔娜对人表示出善意,那一定是失心疯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乔娜给他一个微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多煎了一个蛋?
    或者世界末日真的要到了,让他多吃一个蛋有力气跑路?
    乔娜咳嗽了一声,吸引王尔德的目光,然后又挤出点笑容,声音温柔得饱蘸阴谋:“生日快乐,王尔德,今天你满十八岁了。”
    王尔德一愣,今天十八岁生日?她居然知道我的生日?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瞟了一眼毫无表情的父亲,不禁心头一沉!
    大事不妙,这可能真的是两个让他吃完滚蛋的蛋!
    虽然几年来这个家对王尔德异常冷漠,但也没其他过分举动,至少管吃管住。
    难道真的会给他来个十八杀,让他满十八周岁就离家?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啥好意外,法律一直就是这么规定的。
    最近几十年随着快速星际化,地球受到银河联邦内其他文明的影响,人心变化剧烈,社会生态趋于极端化的敏感和冷漠,变得个人利益至上,一切皆可交易,唯利主义主导社会。
    尤其随着星际间移民往来,家庭观念饱受冲击,趋于崩解,婚姻变得过时,专家说再过十年地球将没有婚生子女。
    整个社会的大氛围鼓励个人独立,子女成年后大多离家,不过生日当天赶人走的情况可不多,高中毕业才是离家潮。
    当然也还有一些家庭珍视地球千百年来的传统,并不接受这一套,小日子照样过得其乐融融。
    乔娜一直盯着王尔德,笑容不阴不阳。
    王尔德迎着她的目光,不卑也不亢。
    乔娜血统复杂,瞳孔颜色比较淡,可以看清楚正在有节奏地收收缩缩,像只猫科野兽。
    王尔德心中苦笑,结果无需猜测,看来今天自己走定了!
    幸灾乐祸本身就是一种快感,这娘们的心和她的香水一个味。
    母亲死后,这是王尔德第一次过生日,虽然只是多了一个煎蛋。
    明知乔娜不怀善意,王尔德还是非常诚恳地表示感谢:“谢谢阿姨,您费心了。”
    这时卢思准备挂电话了:“不和你说了,今天我家有人过生日,我得最后为他唱首歌!”
    卢思要唱生日歌,生日歌什么时候成了最后的歌?
    这小妮子也想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踹上一脚过过瘾!
    王尔德下意识又微微摇头苦笑。
    卢思的瞳孔是碧色的,看上去有点像羊,王尔德怀疑她并非纯粹地球血统,是个串,不过家里没人谈论过,他自然也不问。
    她说话的声音很糯:“王尔德,生日快乐,我唱歌你许愿,好不好?”
    “我的愿望是阖家欢乐!”
    “讨厌,说出来就不灵了!”
    王尔德皮笑肉不笑看着她。
    卢思也算老大不小了,紧接着像个小萝莉似的拍手摇头晃脑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唱得气声太多,一抽一抽地喘气,王尔德忍不住想起半夜从她房间里传出的奇怪呻吟声。
    他一直好奇卢思一个人是怎么弄出那么层次丰富、荡气回肠、持久高亢的天籁之音,想到这差点又鸡动。
    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有这份歪心思,真是xx不知亡国恨!
    他把眼前的鸡蛋推开,看着卢思,一直看到她唱不下去为止。
    “讨厌,你盯我看,我都唱不下去了!”
    “其实你更适合晚上唱歌。”
    “讨厌~!”
    拙劣的表演让他觉得无聊,不过她们只是凑热闹的龙套,父亲才是真正的主角。
    “第八届争分夺秒生命值夺标大赛今天进入了八分之一淘汰赛,来自荆州的选手关如月表现特别抢眼,赛前她为观众奉献了一段扇子舞,然后选择了青龙偃月刀,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
    电视里一再提及的争分夺秒计划、争分夺秒生命值夺标大赛,是银河联邦在超然世界中搞的活动,联邦内几乎全民参与,电视台每天都在播送这些新闻。
    强大不一定进步,先进也不等于更加文明,王尔德一直认为地球加入银河联邦是个灾难。
    银河联邦推崇丛林法则,强者为尊,可地球的发展并不如联邦中其他星球充分,加入联邦后快速暴露出野蛮落后的一面!
    尤其是超然世界的存在,让地球人为之疯狂,也随之堕落,几千年间好不容易打磨出来的文明底蕴,居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挥霍殆尽。
    超然世界当然是个神奇梦幻的地方,可惜在美好面前,丑恶反而更容易被衬托出来。
    父亲突然关了电视,一切戛然而止,世界特别安静!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他脸上。
    从小到大王尔德和父亲都极少交流,母亲去世前几年,和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长大了千万别像你父亲!”
    他们曾经是创业的伙伴,最后生活上也走到了一起,不过后来好像是父亲坑了母亲。
    那时候王尔德年龄还太小,对此不甚了了。
    王尔德觉得父亲像个重度抑郁症患者,终日愁眉不展,而且冷漠自私,难以沟通。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非婚,可他在这方面却逆潮流而行,一次又一次地结婚,令人不解。
    他应该厌烦所有人才对。
    不过他很有钱,并不是所有人都厌烦他。
    父亲看着王尔德,眼神比以往更加冰冷。
    其实话未出口,一切已经不言而喻:“王尔德,你已经十八岁成人,古语云……”
    王尔德举起一只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大家的意思,我立刻收拾东西。”
    他不想听到任何励志的词汇被父亲正儿八经地说出来,那种荒谬感既残忍又滑稽。
    十分钟后王尔德已经打包好了自己的东西。
    其实早两三年前,王尔德就已经意识到高中的最后两个月可能得自谋生路。
    然而两个月前卢思满十八岁时并未被要求离家,这让他有些松懈,甚至有了某种幻想。
    更糟糕的是他居然因此忘了今天是生日,以至于措手不及被赶走。
    出门时乔娜凑上来,最后几秒想卖个乖:“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毕竟现在许多年轻人一点也不懂事,容易怨恨社会、怨恨家庭,而后行为过激。
    王尔德打断了她,边穿鞋边念叨:“红尘万丈,人海茫茫,不论是偶然擦肩而过,还是命中注定相逢,都是难得的缘份。”
    “人生就是不断的相遇与分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合上一千年,也终有分开的一日……”
    他像和尚念经般说了一大串,最后说:“我很感谢您这几年来做的早餐,青山不改,春潮可期,与其相濡以沫,不如两忘于江湖,各位就此别过!”
    这么多年来,王尔德从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乔娜站在那有些傻眼,与卢思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意兴阑珊、没滋没味。
    王尔德自始自终没有再看他们三人一眼,倒不是怨恨,而是不想最后留下更坏的印象。
    他对父亲鞠了一躬,带着自己的东西直接出了门。
    自从六年前母亲星际旅行时遭遇意外去世,他已经充分体验了人情冷暖,但并未妨碍他成长为一个开朗豁达的人。
    松懈只是近个把月的事,为了应付可能的窘况,他曾经早早就开始准备,平时省吃俭用存了一些钱,但没多少。
    按照以前的计划,他打算放学后在学校附近租一间房子,越便宜越好,安静就行。
    两个月后升大学应该问题不大,暑假必须要打两个月工赚学费,以后一样得勤工俭学度日。
    只要计划执行顺利,自力更生,前途依然可以期待,许多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他把行李寄存在学校门卫处,继续到班级上他的课,和任何同学都没提起离家,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大的改变。
    虽然不至于自怨自艾,可他心底难免有一丝伤感,也许母亲活着,自己无须过得如此艰辛。
    午休时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王尔德借了把伞,打算去学校周围转转,尽早把住处解决了。
    如果入夜还没租到房子,那就得住宾馆,无疑会增加开支。
    雨并不大,王尔德穿过操场,又经过一条长长的林荫小道,只要再上个台阶,就是学校的后门。
    下雨天路上基本没人,王尔德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一回头就看到身穿小翻领格子裙校服的李奥娜,正撑着一把黑伞快步赶了上来!
    她不断跳跃避开路上的积雨,轻盈如鹿。
    千篇一律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很合身,身姿婀娜,韵味独具。
    王尔德忍不住想起了那首诗。
    油纸伞,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
    只不过李奥娜在雨中并不忧愁彷徨,差一点就一路小跑了。
    春雨打湿了她的脸庞,脸色也微微泛红,冷风中呼出淡淡的白气:“王尔德,你是不是要去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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