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抬眼望向萧陌玉,湿漉漉的眼中满是惊惶,转瞬那惊惶又被诧异与好奇所代替。
    “阿研,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阿娘一顿好找。”
    萧陌玉正要说话,陡地一阵妇人的声音传来,语气温婉中带着焦燥。
    妇人一把将小女孩抱进怀中,搂了甚久,才望向萧陌玉。
    “多谢女郎相救。”
    妇人道了声,明显的还有些心有余悸,如果适才不是萧陌玉将这女孩抱起,跌倒在地的女孩必会被纷乱涌上的人群踩在脚下,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萧陌玉也看着妇人怔了许久,方道了一声:“不必,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也非人人能为,女郎,你姓什么?是谁家女郎,改日小妇人必与家主一起登门道谢。”
    妇人梳着如云高髻堕马髻,上身穿着衫袄襦,下身穿着折裥裙,是时下最为普通的妇人穿着打扮,但是这妇人身上自有一种世家大族贵妇才有的端谨娴良和修养气度,且双眸温和有神,自有一种宁静而慈和的光芒盈在其中,让人见了便易生亲近。
    迎上妇人目光的一刹那,萧陌玉不由得微微失神,脑海里瞬间涌出些许前世的记忆。
    当她正要说什么时,这时,人群中再次传来一阵喧哗,似有马叫嘶鸣马蹄狂奔声由远及近,四周的人群尖叫着鸟兽般散去,萧陌玉抬首就见正是一辆宝樱丰盖的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那马好似发了疯一般嘶吼狂叫。
    眼看着马车就要朝她们身上跨过去,萧陌玉大叫了一声:“凤凰,拦住它!”
    与此同时,萧陌玉也抱起小女孩足尖轻点,拉着妇人迅速的向后飘移了数尺。
    也几乎是同一瞬间,凤凰也自原地上拔地而起,如离弦之箭一般腾入半空之中,落在马背之上,同时拔出腰间随身佩带的匕首,刹那之间刺进了骏马的咽喉。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四周吓得惊惧失色不敢再看的人群这时也慢慢的睁开了眼,就见是一名年约十岁的男孩子骑在了那匹发疯的马背之上,而这匹发疯的马已然双膝一曲跪倒了下去,咽喉之处还有血流如注。
    人群中再次响起一声尖叫,对于某些养尊处优从未见过血腥的士人们来说,看到如此多的鲜血喷涌出来,这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但很快这种恐怖情绪又被另一道声线所取代。
    “是谁敢杀我的马!”
    伴随着一声女子的娇喝,一名身着玫瑰红蹙金长裙,上身却是窄袖胡服的少女从马车后马策马而来,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杏眼蛾眉,长眉入鬓,嗔怒之间眉宇间颇显威严。
    随着她的一声厉问,马车中也钻出一个双丫髻着宫装打扮的小婢,迅速的跪倒在那少女面前,颤声道:“公主,奴婢……奴婢……”
    “我问,是谁杀了我的马?”
    少女再次喝了一声,这时,又有两名少女从后方的牛马中跳下,走过来问道:“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我问,是谁杀了我的马!”
    少女再问,婢女惊恐含泣,便在这时,凤凰从已死的马骏上跳下,迎上去,应道:“是我!”
    “把他给我抓起来!”
    少女一声命令,身后有十数名侍卫一并涌上,却在这时,少女又喊了声:“等等——”
    侍卫们向两旁让开,少女这才走过来,将目光打量向了凤凰,这一看,她的目光陡地一亮,却是再也移不开了,与此同时,那后面跟上来的两名少女也在瞬间凝了视线,呆若木鸡。
    只听那被唤公主的少女柔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凤凰未答。
    那少女便又道了句:“我见你衣装朴素,肤色雪白,眼眸湛蓝,定是谁家养的胡奴吧?你的武艺不错,能将我这匹烈马驯服,那是你的本事,不如你以后就跟了本公主,本公主定能让你衣食无忧。”
    凤凰不予理睬,转身就要走,那少女脸色一白,面露娇怒。
    “等等,本公主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你家主子难道没有教过你规距。”
    说着,少女人已上前,抬手就要去抓凤凰的肩膀,却在这时,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公主,既然身有恶疾,就不要祸及他人。”
    陡地被抓住手腕,少女本就不悦,转瞬瞧见一张在帏纱之下若隐若现的脸就在眼前,心中不由得怒火更盛。
    “你是什么人?胆敢抓本公主的手。还有,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少女怒问。
    这时的凤凰才答了一句:“我卿哥哥的意思是,你有病,你连这句话都听不懂吗?”
    “什么有病?你才有病,你们这是在诅咒本公主,来人。”
    那少女正要叫人,就听萧陌玉又道了句:“陈氏的公主难道就这般没有教养,连最基本的知恩图报都不懂吗?”
    “你说什么?”
    “你既跟我谈规距,那我便要问问,我的人,何时轮到公主你来行越俎代庖之事,何况他并非奴仆,而是我的家人。”
    “就算本公主行越俎代庖之事又如何?你又是什么身份?敢与本公主争?”少女仍不服输。
    萧陌玉便在心中暗自冷笑,这便是陈氏的公主,与当年的陈见琛可谓如出一辙,不知礼,学大雅又不成,却又偏好男色。
    “食色乃人之性也,但公主小小年纪也该懂得节制。”
    当萧陌玉说出这句话后,那少女的脸色登时一阵红一阵白,指着萧陌玉大骂:“你胡说什么?”
    可面对周遭的目光,少女的眼中明显的呈现出心虚。
    “有所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公主既是身居高位,当也应该明白,水利万物而不争,处高者而居险,更应克己守礼的道理,否则,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谁又愿与你相和,更何况,你的言行举止不仅代表的是你个人,还应有你皇室的脸面。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当萧陌玉话一说完,周边竟然响起一片掌声。
    “不错,说得对,公主又如何,就能在大街上随便抓男童了吗?”有人不禁高声道。
    当下,街道上再次激涌起来,喧哗之声鼎沸。
    萧陌玉牵了凤凰的手,正要走,这时,又有人声传来,问:“发生何事了?”
    两人驻足,就见人群中有三道人影正踏着木屐施施然走来,其中有两名年轻的少年,一个正是她昨日见过的萧云,而另一个……
    萧陌玉的眸光敛了敛,也不知是否是触动了原主的记忆,脑海里再次涌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来。
    而在这三人之中,最吸引她目光的便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年长者,看上去已年近花甲,唇下留有长须,衣冠楚楚,目光矍铄,仙风道骨般气质出尘。
    依着原主的记忆来看,这一位便是她的外祖父,也便是萧家的家主萧建。
    记忆中,这个萧建对原主的太度极其的古怪,时好时坏,当原主拿着母亲的信物回去时,他还是收留了她,将她当萧家的姑子一般,让她与萧家女郎一起进学,可在原主怀有身孕后,这位一惯慈和的外祖父又坚持厉行家法,将她腹中的胎儿拿掉,
    当齐国的一位使臣点名了要原主侍寝做妾时,他又毫不犹豫的以祖父之身份将她送了出去,还陪了一笔金额不小的嫁妆。
    萧陌玉正搜索这些记忆时,耳畔忽又传来那宁远公主的声音:“太子哥哥,你来得正好,这个贱……她欺负我!”
    三人的目光同时朝她与凤凰投来。
    便在这时,一阵江风吹来,正好将她头顶上的帏纱掀起,那萧云瞧见,禁不住“咦”了一声,道:“这不是昨日到我萧府中的那位神医么?”
    说到神医二字,萧云的语气中明显是带着讽刺的。
    这时,萧陌玉也干脆将头顶上的帏帽揭了下来。
    而就在她取下帏帽之时,萧建投到她脸上的目光陡地一凝,闪出些许诧异和不可置信来。
    “阿鸾?”
    他喃喃唤了声。
    萧陌玉也迎上他的目光,微微曲膝,轻唤了声:“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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