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黎认得他,屈膝行礼:“见过齐国皇帝陛下。”
    “不用多礼。”
    荣麟语气淡淡,目光一直看着眼前这仙姿玉容的小公主,“你叫什么名字?”
    娆娆看了他一眼,很快转过头,姿态高冷孤傲。
    咦?
    荣麟微诧,这小公主好有脾气。
    “小公主累了吧?”
    丁黎低头看着她,“我们回紫宸宫?”
    娆娆点头。
    于是丁黎就抬头跟荣麟示意,然后抱着小公主走了。
    荣麟若有所思地看着丁黎怀里的小女孩,暗道这个孩子似乎跟寻常孩子不太一样。
    “甘尘。”
    荣麟转头,“你觉得这个小公主怎么样?”
    甘尘没说话,眉眼间也浮现一抹深思。
    封后大典之后还有一场宫宴。
    去往祭司殿的帝后二人直到太阳落山之际才回来,回宫更衣梳妆之后,换了一身轻便袍服。
    正宴上帝后携手落座,荣麟和甘尘坐在贵客席上,离帝后很近的距离。
    南圣大臣们分列而坐。
    荣麟上前恭贺帝王封后大典,并对两人的成亲表示衷心的祝福。
    接下里的活动都是一些场面上的应酬,觥筹交错,歌舞助兴。
    夜红绫坐在凤椅上,神情一贯的淡漠,眉眼间略有几分疲色,精致的妆容在宫灯照耀下越发绝艳清冷,显然高不可攀。
    容修偏头看她:“累吗?”
    “还好。”
    夜红绫淡笑,举杯朝他示意,“臣妾敬皇上一杯,祝贺皇帝陛下新婚大喜,祝贺南圣百年昌盛,祝陛下盛名流芳百世。”
    容修眉眼染了笑意,举杯跟她碰了碰:“敬我的皇后一杯,祝贺皇后新婚大喜,祝贺穆国百年昌盛,祝我女皇陛下威扬四海,青史留名。”
    荣麟离他们近,一抬头就看到这夫妻二人完全不顾在座的这么人的目光,径自肉麻兮兮地互相吹捧,忍不住感到心酸又嫉恨。
    转头看了身边的甘尘一眼,甘公子稳坐如山,手执一杯酒盏安静啜饮,浑然不管周遭喧闹繁华,像是与眼前这盛况格格不入,径自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似的。
    “墨白。”
    荣麟移开视线,看着自己对面的墨白大祭司,“朕在这里待着无聊,想邀大祭司出去走走,不知道是否可以?”
    一袭雪白袍服的墨白温雅浅笑:“当然可以。”
    反正他家陛下此时也无心跟众人寒暄,一心只想着如何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跟皇后是如何恩爱有加,只差没把皇后娘娘拴在身上,走到哪儿都带着了。
    荣麟转头朝甘尘道:“我先出去一下,你少喝一点。”
    甘尘不置可否。
    荣麟跟着墨白朝皇帝陛下打了个招呼,便一道走了出去。
    “这两人倒是感情好。”
    夜红绫语气淡淡,“不知谁是约了谁。”
    “定然是荣麟约了墨白。”
    容修不用想都知道,语气低低的,闲聊的口吻,“荣麟虽然已经亲政,可眼下心思完全不在帝位上,只怕现在不知在想什么办法能卸下身份的责任呢。”
    夜红绫沉默片刻,语气淡淡:“我觉得他这个人奇怪得很。”
    “嗯?”
    容修不解,“怎么奇怪了?”
    “身为帝王,掌天下生杀予夺大权,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夜红绫淡道,“如果放弃了帝位和权力,他也许连活命都成问题,还能随心所欲地追求自己心里真正在乎的东西?”
    容修闻言,若有所思了片刻:“你说得对,可有些事情不是这么个道理。”
    夜红绫没说话。
    容修抿了口酒:“就好比我们。
    我喜欢上了你,与此同时我还有南圣的江山要顾,情感和责任虽能兼顾,可其中有你的功劳。”
    “我的功劳?”
    夜红绫似笑非笑,“我的什么功劳?”
    “因为你一心一意喜欢着我呀。”
    容修说到得意处,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亲,“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们之间经历了这些事,感情坚若磐石,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就算朝政忙碌,一年半载不见面,我的忙碌也是因为能更快地去见你,这般一想,就有更多的动力和效率去做事。”
    顿了顿,“而且因为我知道你一直在强调在其位谋其政,所以为了不让你失望,我也定是要做个明君的。”
    夜红绫没说话,敛眸喝了口酒。
    “可如果你不喜欢我,或者你在穆国的处境无法让我安心,我定然就会无心政务,心心念念想要陪在你的身边,正如此前的两年。”
    容修轻叹,“如此一来,就只能顾感情而舍弃责任了。”
    坐在帝座下首不远处的甘尘执盏静坐,耳畔隐隐能听到容修和夜红绫压低声音的交谈,眉目雅致淡漠,心头却渐渐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他也许已经明白了荣麟想要禅位的原因。
    “荣麟也是如此?”
    夜红绫问。
    容修这次似是沉默得久了一点,好一会儿才道:“除了责任和情感无法兼顾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夜红绫皱眉:“还有什么原因?”
    “荣麟此生也许不会有子嗣。”
    容修淡道,“而且你别忘了,他今生乃是短寿之命。”
    短寿之命。
    甘尘指尖一颤,攥着酒盏的修白手指忽地紧了紧。
    夜红绫没再说什么,似乎是想到了当初那场梦境,梦境里的容修和荣麟。
    两人一样陷入了执念,一样为了所爱之人付出了巨大代价。
    唯一不同的是,容修是甘心无悔的付出,而荣麟则是在赎罪。
    “其实他也是可怜人。”
    夜红绫语气淡淡,即便是这样的话,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感情,更无怜悯和同情意味,“自小失去母爱,独自坐在冰冷的帝位上,没有同行人,没有庇护所,既要防备强臣谋权,又要应付各大家族,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举步维艰……而且说到底,荣麟也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想法难免偏执了些,行为做事也难免少一些考虑。”
    甘尘沉默地坐着,觉得嘴里的酒苦得难以下咽。
    半大不小的少年。
    自小失去母爱,独自坐在冰冷的帝位上。
    没有同行人,没有庇护所。
    举步维艰。
    这一字字,一句句,如一根根钉子被铁锤狠狠地锤进了心底。
    甘尘敛眸,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句。
    到底也曾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
    孩子长歪了,是他这个老师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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