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西门吹雪点点头,直接把点心塞进玉听风怀里,淡淡道:“继续走吧。”
    说完,袍袖一振,率先往前走去。
    玉听风抱住点心盒,开开心心地跟了上去,从背后可以看到檀书的尾巴尖在甩啊甩,显然也高兴了起来。
    留下更加茫然的陆小凤:……总觉得西门和小玉儿之间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小秘密。
    第二十九章
    有陆小凤在,从金陵到松江府这一路非但不让人觉得疲惫,恰恰相反,玉听风来到掷杯山庄的时候精神头格外足,就连左轻侯请她休息的话都婉言谢绝了,然后直接去给左明珠看病。
    左明珠毕竟是女儿家,就算江湖人再不拘小节,闺房也不是陆小凤、西门吹雪这样的人能进的,所以左轻侯便在外堂招呼着二人。
    左轻侯喜欢交朋友,陆小凤不但喜欢交朋友,还喜欢天南地北地闯荡,这两个人会成为至交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而西门吹雪虽然比较宅,但是每年出手杀四个不义之人、且从未有过败绩的传闻也让他名声斐然,甚至有人说他是继薛衣人之后最有前途的剑客。
    左轻侯与薛衣人是宿敌,所以西门吹雪这个可能取薛衣人天下第一剑客而代之的人,也让他非常感兴趣,若非心中挂念女儿病情,恨不能立刻与他二人把酒言欢。
    不过虽然左轻侯态度热络,西门吹雪却始终反应冷淡。看着这有点尴尬的场面,陆小凤只得摸着胡子,关切地问他左明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爱女,左轻侯再度愁眉苦脸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珠她突然就昏迷不醒,不吃不喝,到如今已经有大半月了,再这样下去,我怕她……”
    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庄中侍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玉姑娘,庄主和您的朋友们就在这里面了。”
    左轻侯立刻转过头,站起身,直接迎了出去:“小神医,明珠……明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听风抬头看了眼左轻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据陆小凤所说,这位左轻侯虽然已经过了盛年,但因为武功修为不差,丝毫不显老态,而眼前这个——双眼凹陷、脸颊苍白、皱纹深刻、头发花白的人,分明就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可见他为了女儿的病情忧心到了何种地步。而左小姐却……
    玉听风没有父母,却有师父和师兄师姐,她知道他们对她有多么疼爱,推己及人,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左轻侯说让你忧心至此的女儿其实并没有病,她不过是在装病。
    而左轻侯看着玉听风皱着眉头、沉吟不语的样子,整颗心都要吊起来了,急道:“小神医不说话,莫非明珠、明珠这病当真无药可医?”
    玉听风只得道:“左小姐这病究竟如何,不如今晚左庄主亲眼看看吧。”
    左轻侯愈发糊涂了:“小神医此言何意?”
    然而玉听风已经转过头,对着送她过来的侍女笑道:“侍女姐姐能帮忙拿点吃的吗?我饿啦。”然后转头认真地对左轻侯解释道:“不好好吃饭会长不高的。”
    正好陆小凤这会儿从屋里溜达出来,听了这话,伸手跟玉听风比量了一下身高,笑道:“就小玉儿你这个身高,恐怕吃饱了也长不高。”
    没想到向来软绵绵的小姑娘突然就炸毛了,蹦起来往陆小凤的额头上扎了一针,忿忿道:“小凤叔叔你好烦!不想看见你三秒钟。”
    说完,气鼓鼓地踏着重重的步子,进了屋子里。
    陆小凤本想笑,却惊愕地发现,有那么一瞬,身体是动不了的。不过也就几息的时间,很快就恢复正常了。他不由摸了摸方才被金针扎过的地方,若有所思。
    而屋子里,西门吹雪轻轻摸了摸玉听风的头,道:“好好吃饭。”
    鼓起的脸颊瞬间收了回去,玉听风立刻就开心了:“阿雪你也绝得我会长高是吧?”
    西门吹雪:“……”——再怎么不解风情如他,也该知道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实话实说地否定。
    其实他只是觉得小姑娘似乎一吃好吃的心情就会变好。
    *
    吃完饭以后,玉听风先去客房小憩了一会儿,待夜深人静地时候,便出了房门,跟提前约好了的左轻侯轻手轻脚地落在左明珠的房顶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掀起一片瓦。
    房内灯火通明,能够让左轻侯清楚地看到原本该卧床不醒、病入膏肓的好女儿正狼吞虎咽着各色美食,一边吃,还一边说:“你说爹又请来了一个神医?你可打点好了?”
    那侍女道:“什么神医,不过是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连小姐你没生病都没看出来。”
    趴在房顶的玉听风磨牙,握紧拳头努力安慰自己——自己就是还小,等再过两年就长开了,她爱说就说吧。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左轻侯似乎想要下去,连忙一把拉住他,掩着嘴巴小声问他:“你做什么啦?”
    左轻侯牙关紧咬,脸色涨红——他为女儿取名明珠,而她也确实是他的掌上明珠,他疼爱她,她孝顺他,他本还自傲明珠是世间最听话的孩子,结果却被生生打了脸。
    可他还是想知道明珠为什么这么做。
    玉听风看出他的意思,不由歪了歪头,道:“左庄主可以去问问张神医啊——我听说张简斋前辈也是江南有名的神医,没道理我都能查出左小姐没病,他却查不出来。”
    左明珠毕竟是左轻侯疼爱了十八年的女儿,就这样贸然地下去质问她他确实有些舍不得,而张简斋这个外人!
    左轻侯直接甩袖,离开了房顶。
    玉听风再次往下看了一眼,因为左明珠的武功修为太低,始终未曾发现房顶上多了两个人,仍旧一边吃着饭,一边同侍女开心地聊着天。
    想想左轻侯如今的模样,玉听风不由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提起真气,也跟着离开了。
    *
    等玉听风再次回到正堂的时候,左轻侯正在质问张简斋,西门吹雪和陆小凤也都在——她这么大的动作,这两人自然也都察觉到了。只是当着父亲的面去爬人家姑娘家的房顶这种事做出来实在不好看,两人这才没有跟过去。
    此时陆小凤正一副吃惊的样子,就连西门吹雪也露出些微惊诧的神色,玉听风走进去,然后就听张简斋正说着:“……所以左小姐就打算假死,然后再以施小姐的名义借尸还魂复活,这样的话,想来左二爷是没有立场阻止‘施小姐’嫁给薛家大少爷的。”
    施小姐、薛大少爷什么的,陆小凤曾经当做八卦故事讲给她听当做消遣,所以这之间的关系她有几分了解——薛家和左家是世仇,薛家和施家则是姻亲,薛家大少爷和施家大小姐订了亲。如今听这位张简斋张神医所说,似乎左小姐也钟情薛家大少爷?
    没听到前情,玉听风不由有些疑惑地看了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便把这之间的关系再给她解释了一遍——左小姐果然是钟情薛少爷的,只是两家的恩怨注定了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正好施家小姐也喜欢上了一个戏子,假死脱身,准备跟那个戏子私奔,而左明珠便借着施小姐的名义复活,嫁给薛少爷。
    “所以——”玉听风眨眨眼,“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左小姐就这么坑爹?这种忙张前辈您也帮?”
    被坑的左轻侯冷冷地看了张简斋一眼——他会为左明珠担心至此,一多半是因为张简斋都说治不好她的病。
    张简斋有些尴尬:“我这不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对风华正好的年轻人成了一对苦命鸳鸯么?”说到这里,张简斋突然正色起来:“左二爷,真的莫怪在下自作主张,实在是左小姐曾明言若是此生不能与薛公子厮守终身,她宁愿去死——这可是一条命啊,我是个大夫,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所以前辈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左庄主去死吗?”玉听风非常不解地问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陆小凤奇道:“装病不吃不喝的是左小姐,二哥怎么会死?”
    玉听风道:“左小姐只是假装不吃不喝而已,左二爷才是真正的食难下咽、夜不能寐——就左庄主这状态,若是听到了左小姐的坏消息,我敢说,他一定撑不住。”
    陆小凤转头看看左轻侯,不得不承认玉听风说的很有道理。
    张简斋立刻便道:“我也已猜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提前备好了护心丹,若真有个万一,也能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保他不死。”
    “可药从来就不是万能的呀。生死难料,有时候死亡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人一旦真的死了,是如论如何都救不回来的。退一步讲,就算左庄主真的被护心丹护住了这条命,可前辈能保证无损左庄主寿元吗?再来说左小姐,养生最重要的便是规律饮食,似左小姐这般折腾自己……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健康——都说医者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可是张前辈这般行事……”玉听风摇了摇头:“恕晚辈不敢苟同。”
    张简斋默然无语——左明珠尚且年轻,还有机会找补回来,可左轻侯……左轻侯年纪已经不小了,此次这般折腾,也不知要少活多少年。
    而此时真相大白,左轻侯也未曾舒心多少。就像玉听风说的,不过是为了一个外人、一个男人而已。明珠竟想出这等法子,这是为了能嫁给薛家小子,宁愿不做左明珠、宁愿不要他这个父亲了,怎能让他不伤心——这种伤心,甚至比得知她重病时的伤心还要过。
    玉听风实在不忍心看别人难过,便建议道:“左庄主,我觉得左小姐还是很看重您的。”
    左轻侯自嘲一笑,哑声道:“小神医莫要安慰我了,明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都了解,她是真的不想做我左家女儿,不想要我这个父亲了……”
    陆小凤在一旁听着看着,心里也颇觉不是滋味——若说白天刚来的时候左轻侯只是比印象里老了十几岁,如今看着却已是老了几十岁了。
    他抱着胳膊靠在桌边,无意识地摸着胡子,忽然笑道:“二哥未免太悲观了。要想知道明珠小姐还要不要您这个父亲很简单——您也病重就好,为左小姐病重。”
    “是啦。”玉听风拍了拍手:“左小姐一定会因为担心您、照顾您而不药而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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