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酒吧经理这种人,惯会察言观色,通过对方的一言一行判断她的身份和地位。
    在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他见惯了女人对有钱男人的痴迷,聪明一点呢,懂得安静蛰伏,采取钓鱼的战术,以静制动,就算最后不能成功嫁入豪门,她们期待的财富也会收入囊中;蠢笨一点呢,则是拼命的蹦跶作死,只顾眼前的利益而不懂得往长远打算。
    可无论是哪种女人,都只会在别人问起和金主关系的时候自称恋人或是朋友,像韩笑这样说自己是“大侄女”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所以……
    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请稍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韩笑觉得这位经理大叔在说话的时候似乎多了一分谨慎。
    怎么,连清川大侄女这个身份这么管用吗?
    酒吧经理不知道给谁打了一通电话,然后目光惊疑的看向还穿着校服的韩笑,他说话的声音很低,韩笑听不到他都说了什么,但能感觉到,他说话的语气变了。他的神态,从初时的轻松变成了此刻的惊忧,有些战战兢兢的感觉。
    韩笑猜,应该是电话另一端的人换了……
    正琢磨着呢,就见一道颀长伟岸的身影从酒吧里走了出来。
    比起外面的灯红酒绿,里面的光线很昏暗,所以一开始的时候韩笑没有看出来来人是谁,直到连清川站到她面前,她努力往后仰着脖子看他,这才把那张脸看清了。
    街边五光十色的霓虹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素日棱角分明的一张脸显得柔和了几分。
    一时看入迷,韩笑后仰的动作有些不受控,重心不稳,她觉得自己的脚尖有隐隐翘起的趋势。就在她差点在众人面前“表现”倒翻跟斗的时候,连清川温热的大手扣在了她的后颈,帮她稳住了将倒的身形。
    “还没喝就醉了?”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些笑意。
    扶着她站稳,他随即克制的收回手,依旧像个长辈那样爱怜的看着她。
    韩笑看着他,怔怔的摇头,“没、没喝……”
    “怎么忽然来这?”
    “我朋友……她、她、她、她……”不知道是连清川的出现让她太惊讶还是担心筱叶婳的下落急的,韩笑忽然结巴了起来,嘴像机关枪一样,全然不像面对酒吧经理时表现的那么果敢。
    “不急,慢慢说。”
    对视上连清川沉静的目光,韩笑慢慢冷静了下来,把事情的始末和他说了一遍。
    奇怪的是,和他说的过程中她就没那么担心了,因为她毫无理由的觉得,他会帮她,就像前几次一样。
    果然,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就见连清川侧过头沉声道,“听见了?”
    “是。”酒吧经理颔首。
    “有你朋友的照片吗?”转向韩笑时,连清川又换了一张嘴脸,声音简直不要更温柔。
    “……有!”
    韩笑赶紧拿出手机,翻了一张两人的合照给他看。
    酒吧经理拍了一张,然后带着几名保安走了进去。
    封北霆倚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双手插在口袋里悠闲的走了出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散漫和慵懒,像游行于黑夜的优雅恶魔,危险又迷人。
    “二位警官要不要进去喝一杯?”他笑着,说不尽的妖娆艳丽。
    “……谢谢封先生,下次。”
    “好。”
    说完,封北霆将视线转向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韩笑,唇角的弧度忽然更大,“小姑娘要喝点什么?”
    韩笑没回答,下意识抬头看向了连清川,像极了小孩子在寻求家长的保护。
    不得不说,这一眼可是令连总龙心大悦,黑眸沉沉的扫了封北霆一眼,“你这里也该管管了。”
    言外之意就是,别什么人都放进去。
    “顾客就是上帝,我哪能把人往外推啊……”封北霆笑的无奈,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为了五斗米折腰的穷困酒吧老板。
    “她们未成年。”
    “她们?”封北霆意味深长的扫了韩笑一眼,眸光微动。
    跟在封北霆身后的一个男人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向他说明了一下情况。
    “这样啊……”封四少轻叹,“以后单圈出一个池子,专门给这些祖国的花朵玩。”
    “好的。”
    “还有这位小美女,以后她带朋友过来直接领她去连总的包厢。”
    “是。”
    韩笑在旁边听着,本想挥手拒绝,想说自己还是学生,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可随即想想,对方可能只是看在连清川的面子上,于是就没有自作多情的开口。
    而对于封北霆的安排,连清川未置一词。
    这种地方……
    他根本不可能放任她自己过来。
    *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令人不安的,想到新闻里报道的那种“醉尸女”被坏人捡走,韩笑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好在……
    封家的人动作很快,十几分钟后就找到了人。
    韩笑想象中的筱叶婳被坏人带走,自己和警察叔叔及时破门赶到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事实是,那位姑娘并不是那种无知的单纯少女,人家意识到自己醉了,所以就就近找个宾馆睡觉去了,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为了找她都快翻天了。
    看着倒在宾馆沙发上闷头大睡的姑娘,韩笑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还真是没心没肺……
    拿过筱叶婳攥在手里的电话,韩笑按了两下,发现是没电关机了。
    也就是说,这姑娘知道要醉了,所以才打电话让自己去接她,但话还没说完手机就没电了,然后她那个喝的五迷三道的脑子就忘了给自己打电话的事了,自立自强的找了个宾馆,凭着仅剩的理智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醒酒。
    好吧,人没事就好。
    找到筱叶婳之后,连清川以为韩笑可能会生气,因为她急成那样,她却在这里睡的香沉,可让他意外的是,韩笑什么都没说,只是帮她脱了鞋子,拿了被子给她盖上,然后转过身来分别向他和警察道谢。
    可以看得出来,她是开心的。
    庆幸她的朋友是安全的,至于她自己在这期间付出了多少忧心,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看着这样的韩笑,连清川想,的确,这才该是她……
    这才是他看中的女孩儿。
    嗡嗡——
    韩笑的手机忽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看着屏幕上闪动着“皇阿玛”三个字,韩笑吓的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糟了!
    刚刚太着急,她一时把老爹给忘了。
    迟疑的看着电话,韩童鞋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办?
    接吧,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可要是不接吧,又会让自家老爹担心。
    见她拿着手机如临大敌的样子,连清川扫了一眼来电,声音微疑,“不接吗?”
    “……接。”
    深吸了口气,韩童鞋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按下了接通键。
    “笑笑啊,你还在麦当劳呢吗?”韩爸爸的大嗓门响起,背景音出奇的安静,不像在公共场合的样子,周围也没有听到车声,也不像是在车里。
    “嗯?……嗯……”韩笑含混不清的应了两声。
    “爸爸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到,你要不再点什么吃的?”
    韩爸爸在说这话的时候,懊恼的都要哭了,却浑然不知,自家女儿听到他这样说,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啊……不急、不急,您慢慢来,我正好饿了在这边吃点东西,顺便再复习一下刚刚学的知识……”
    “再稍等爸爸一会儿哈。”
    “嗯。”
    结束通话,韩笑注意到连清川一直在看着自己,于是下意识扣着手机壳向他解释,“我爸妈……他们不喜欢我和小野花在一起……”
    说完,她仰头看向连清川,眼底闪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想知道,他会怎么看待。
    会和父母一样,让她从此远离小野花吗?
    抬起手覆在她松软的发顶,连清川凝着她巴掌大的小脸,一字一句道,“你有选择要和谁交朋友的权利。”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说的韩笑眼眶发热。
    一直以来,她身边有太多的人让她远离小野花,父母、老师、同学……可她不懂,自己只是交了一个朋友,为什么引起别人这样大的反感,小野花只是在过她自己的日子,她没有给任何人造成困扰,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议论她。
    这个问题,直到很久之后韩笑终于长大她才明白。
    原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朵“小野花”,它没有经过温室的栽培、没有被刻意修剪出优美的造型,而是肆意享受着阳光雨露,无拘无束的迎着阳光生长,自由而艳丽,绽放着属于它特有的光彩。
    *
    韩笑不想家里人知道自己和筱叶婳在一起,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和她交往怕人知道,而是她爸妈本来就对筱叶婳印象不好,要是让他们知道她这么晚去酒吧喝酒,想法就更多了,所以带筱叶婳回家住的计划只能打消。
    那就放任她自己睡在这?
    显然,她又不放心。
    连清川看出了她的纠结和犹豫,提出可以安排两个人在这。
    “啊?!”韩笑有点发懵。
    安排两个人……
    是她想象的那个意思吗?
    “其实不留人也没关系,这条街……”顿了下,连清川神色自然的改口,“这间宾馆的老板和刚刚酒吧老板认识,让他打声招呼,你朋友一定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你刚刚要说‘这条街’什么?”韩笑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口误。”
    他总不能告诉她,这条街都在封北霆的控制下,指不定哪栋楼里就有一个狙击手在瞄准。
    连清川在韩笑心里的形象,那就好比古代百姓眼里的皇帝,是信仰、是依赖,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别说他不怎么骗韩笑,就是骗了,这傻姑娘也意识不到。
    “走吧,我送你回去。”
    “等下……”韩笑从包里拿出充电器帮筱叶婳的手机充上电、再开机,然后留了一张纸条给她。
    做好这一切,她才和连清川离开。
    坐上他的车子回家时,韩笑给韩爸爸打了一通电话过去,谎称在麦当劳看到了同学和她父母,刚好和他们家顺路就把她带回来了,不用他待会儿去接她了,韩爸爸不疑有他,所以并没有再多问她什么。
    连清川在旁边听着,心想小姑娘撒起谎来还一套一套的。
    解决完韩爸爸那头的事儿,韩笑紧张的看向连清川,然后忽然朝他低头鞠躬,“对不起!”
    “嗯?”
    “我不该打着你的名号吓唬人,但我当时实在是急的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别生气?”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明明就是自己做错了事,结果还反过来要求人家别生气,这样太不讲道理了,于是她赶紧改口,“不是、不是……你可以生气,我的意思是,你生气归生气,能不能别不理我……”
    “我没有生气。”连清川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和蔼些。
    “真的?!”
    “嗯。”他点头,担心她不信,又难的勾唇笑了一下,“你很聪明,懂得保护自己。”
    收回视线,连清川的声音幽幽的,轻轻敲击着韩笑的心,“不过,比起寻求陌生警察的帮助,会不会找我更好一点?”
    “找你……”韩笑怔怔的,显然她压根没想过这种可能。
    “找我。”连清川的语气很肯定,似乎还带着一丝鼓励,“你不是我大侄女吗?”
    “……”
    韩笑有些囧。
    那不过是诓骗酒吧经理的话,他怎么还当真了呀!
    “逗你的,我毕竟担了你一声叔叔,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帮不上忙。”顿了顿,连总状似不经意的对她说,“何况,就算我们没有亲缘关系,我以为我们该是朋友了,你说呢?”
    “嗯!”
    韩笑重重的点头。
    朋友呢……
    她和连清川是朋友,这是什么概念,简直像梦一样。
    一路上,韩笑的嘴角都是上扬的,活像化学考及格了那样高兴。
    连清川看着,心情也不禁跟着轻松起来。
    耳边,莫名响起了自家二弟连清风对连亦弦和连亦竹说的话,“我看呀……你们两个小东西马上就要失宠了……”
    余光瞥见坐在自己旁边笑的甜甜的丫头,连清川敛眸。
    失宠吗……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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