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苦笑一声。听到对方竟将阴阳家的存在贬的一文不值,在如此攸关性命之刻,他依旧忍不住想要笑——只是这笑容太苦涩,太难堪。
    神仙之力,凡人如何能挡?
    那是单方面的屠杀,鲜血殷红宛如江河,顺着石台一点点流落。青石的地板变成褐色,最后变成黑色,寒风凛冽飘散,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要将人熏得晕过去。但是冕旒却在兴奋,那种压抑的杀虐感随着每一次挥剑慢慢淡去,但是随着杀意的淡去,那种狂妄和对世界的藐视却越发强烈。
    如蝼蚁,如尘埃,如灰粒,如砂粉,这样卑微的存在怎配存在于世上,怎配出现在我的面前,怎配和我呼吸同一处空气?
    这样可悲的存在,即使死去了,又有什么意义?又何必觉得怜惜?
    【冕旒!静心!】
    香雪海突然一震,叶孤城的声音从脑海深处宛如钟鸣将冕旒越发疯狂混沌的思维唤起,冕旒身体也是一僵,长剑便偏离了原来的鬼道,擦着张良的脸颊划了过去。
    皇冕旒依旧是一身出尘的白衣,没有血腥,没有尘埃,圣洁的宛如九天之上下凡而来的谪仙。只是那张精致的脸上充满了疯狂、冷酷、高傲与杀意,晃似妖邪,骇人之极。
    冕旒站在原地喘息了两声,他抬头看去,原本清悠怡然的小圣贤庄门前已然是一片血海,触目惊心,还活下来的人甚至不超过五位。这般沉重的杀孽,便是冕旒也也皱了皱眉。
    他……本来并未打算杀光所有人的,只是打算杀了那些重要的人,普通存在完全没有伤害的必要。可是他竟在不知不觉之间迷失了心智,若不是叶孤城提醒,只怕他又要深深陷进去。
    竟是如此可怕……
    心中暴虐确确实实消去了不少,冕旒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些颓丧——张良竟然还活着。
    但是他并不打算再杀下去了,现在的他再多一条人命都是一分危险。
    冕旒道:“孤城,我做错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禁冷笑,当冕旒是为他造下的杀孽而后悔。叶孤城却是明白的,他淡淡道:【下次记住,最先解决最重要的人。】
    冕旒点点头道:“要不,你出手?”
    叶孤城回道:【张良是个很善谈的人,我并不打算伤他。若是你不欲再杀,那边算了。】
    冕旒忐忑道:“那陛下怎么办?”
    【张良只是其中一个条件罢了,现在儒家已经名存实亡,你已尽力。】叶孤城道:【就如你在上个世界从未真正加入宋蒙之战一样,现在也没有必要。】
    “可是他都送了我天问……”
    【……】叶孤城道:【扔了。】
    “咦?”
    【破铜烂铁,没有必要。】
    冕旒:“……”
    叶孤城的声音所有人都是听不到的,所以场面就变成了残值断臂一片血海正中的冕旒一个人站在那里的自言自语着,极端的诡异。而他身上还有着红蓝双气环绕,威压逼人,更是可怖。
    冕旒抬起香雪海插入剑鞘,明明杀了近百人,那柄剑依旧宛如白玉一般圣洁干净。他想了想还是捡起了扔在一边的天问挂在腰上,转头对张良道:“明明我最想杀的是你的,你却活下来了……可惜我不能再杀了,而孤城不愿杀你。”
    张良已经满身是伤,他的脸颊大股大股的流着血,面上冷笑道:“我该感谢阁下不成?”
    “不必。”冕旒却是没听出其中的讽意,他刚刚已经一剑斩了伏念,那么……“我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既然斩杀了剧中不该死的重要存在,那么他也就不能呆在这个世界了。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之间,缠绕在冕旒身上的红蓝之气宛如被什么扭曲一般,世界突然出现了一道裂口,将这双色气息拦腰截断,然后包裹住冕旒的身躯,就如他突然出现一般带着这个恐怖的神魔一起失踪。
    在最后冕旒问道:“孤城,你说校长送我来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抵……便是双九之日。】
    “咦?”
    【有什么世界能比乱世更能名正言顺的杀人?】
    “说的也是。”
    不过转瞬之间就有近百条生命消逝,可是无论是皇冕旒还是叶孤城,甚至如果死去的不是小圣贤庄的弟子,张良可能也不会多感到叹惋和愤怒。
    这里是乱世,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秦朝一统天下之后的、乱世序幕的开始。
    终卷·生尽欢,死无憾,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回百年之约终到头
    意识混沌而浑浊,不甚清晰。世界一片黑暗似乎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叶孤城熟悉的清冷的气息始终环绕在他的身边,让他混乱的精神缓缓平静。他似乎摇曳在水中一般上下浮动着,慢慢的,世界出现了一丝光芒。
    “……尊?”
    “唔……”
    “师尊?”
    陌生的气息让冕旒猛地睁开眼睛,他下意识的想要防备,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完全动弹不得——这让他心惊不已。叶孤城不在身边,香雪海自然也不在,而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一身四层装蓝色剑袍,衣着整洁干净,外套边角上绘云纹,背背剑匣。长相也是剑眉星目,一着眼上去都要让人赞一声翩翩少年郎。
    ——琼华尚清剑袍,函灵剑匣……
    冕旒惊讶道:“你是……慕容紫英?”
    “正是弟子。”十四五岁的少年:“紫英今日来看师尊您,见您有清醒的样子便失仪唤您,还望师尊恕罪。”
    “不,你有什么错……你、你都这么大了……”冕旒歉意道:“我从来都没教过你什么,别叫我师尊了。”
    “师尊便是师尊,紫英的师尊只会是您。”慕容紫英冷淡的眉目闪过一丝温和:“师公曾说过,师尊剑术天下无双,紫英自小听师公赞美您的强大,早已心生敬慕。”
    冕旒自豪道:“是的,我是琼华最强的,即使是掌门也不是现在的我的对手。”
    顿了顿,他又不禁失落道:“我说的是前任掌门太清真人,不是夙瑶师姐。”
    慕容紫英本因自家师尊如师公所言“直率纯净”而而微微温和的面容又因冕旒的第二句话而凝眉,现在的慕容紫英还有这属于少年的率真,忍不住问:“师尊您……似乎并不喜欢夙瑶掌门?”
    冕旒摇摇头道:“说不上喜欢讨厌,我只是觉得,似乎夙瑶师姐并不怎么喜欢我的……师父和我提过,他本想用水灵珠助我早日恢复身体,只是夙瑶师姐以水灵珠乃镇派之宝而拒绝。不过因为我修行的乃是至阳至烈的法决,所以便拒绝了师父的好意,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虽然我觉得夙瑶师姐的理由可以站得住脚,但是若她喜欢我的话,应该是不会断然拒绝的吧?”
    紫英沉默。
    冕旒一愣,他突然想起自己看到的记忆中,夙瑶对紫英说不上好还是坏,但也十分的冷淡。玄霄更是讽刺夙瑶嫉贤妒能,明明紫英辈分不低又天资卓绝,甚至是被宗炼代徒亲传,也未能习得琼华派的至高秘典……
    虽然那个时候玄霄阳炎噬心暴虐自负,不知这句话能信几分,却也不是空穴来风之言。
    “紫英,夙瑶师姐待你不好?”
    紫英微微一顿,解释道:“不,掌门从不曾亏待弟子。只是紫英自小不善言辞,又与师兄弟们年龄差距较大,同年纪的大多都是师侄之位,便也无人可以交心……”
    此时不过十四岁的少年眉宇间有着淡淡的低落:“如今夙梓师叔也下山去了,如今……紫英只有师尊您了。”
    “夙梓师妹也走了啊……”冕旒有些感叹,他一心修炼,与琼华众人没有太多的交集。但多年在一起,终究还是有不少情谊的,尤其生性活泼的夙梓有些地方与自己崇敬的姐姐颇有几分相似,更是让他几番注目,如今听闻对方也下了山,多少有些感慨:“紫英你放心,待我成仙之后,定会一直陪你。”
    他笑道:“我的旅程也该到终点了,这个世界……再适合我和孤城不过。”
    紫英惊喜道:“师尊,您将要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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