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戎人的攻势,直到日落时分,方才有所减弱。
    却也只是有所减弱。
    城外,密密麻麻的犬戎人,依旧不见减少。
    即便,城外的地面上,已经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但是,那些攻城的犬戎人,如潮水般涌来的犬戎人,依旧连绵不绝,丝毫没有停下、或者减少的趋势。
    十万犬戎来袭?
    依现在的情形来看,来袭的犬戎人,远不止十万之众!
    只怕十五万都不止吧?
    要知道,这还只是郝城这一隅。
    整个西北,如郝城这般,此刻正在被犬戎人围攻的城池,不下两百座。由此可见,今年的这个寒冬,犬戎肆虐西北的规模,究竟有多么宏大了。
    也不知道,今冬过后,西北两百诸侯,最终还能剩下多少。
    只可惜,郝封能力有限,郝城实力有限,爱莫能助,鞭长莫及啊!
    ……
    城外,犬戎人的攻势,已经大幅减缓。
    并不是因为攻城受挫,也不并是因为伤亡太多,只因为天色已晚。
    日落前后,犬戎人就不会再进行攻城。
    这似乎是犬戎人的惯例。犬戎人肆虐西北,围攻人类城邑,只要在日落之前还没能攻破人类城邑的话,它们就会减缓攻势,直至偃旗息鼓,收兵回营,安营扎寨。
    数千年来,概莫如外。
    似乎,犬戎人并不擅长夜战?!
    此时,犬戎人的攻势,就正在逐步减缓。
    前方,郝城的城墙脚下,依旧还有犬戎人在冲击着城墙;甚至,有犬戎人搬来同类尸体,准备踩着同类的尸体跃上城墙,也有许多犬戎人聚在一起,搭建人梯。
    在这里,犬戎人攻城态势,依旧如火如荼。
    只是,再往后数百步,却没有更多的犬戎人涌过来了。
    后方的那些犬戎人,基本都停了下来;即便是还有少数犬戎人,正在冲向城墙,然而,它们察觉到身边、身后的情形后,也不由得放缓了冲势,然后也转身回撤。
    渐渐的,最前放正在攻城的犬戎人,也被影响到了。那些还活着的犬戎人,它们先是看了看身后,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回撤。
    犬戎人虽然莽,却并不傻。
    明显的,天色已晚,要收兵回营了!
    稍顷,号角声响起。
    却是后方有犬戎祭祀下令,吹响了收兵的号角。
    犬戎人的号角声有两种:
    短促而连绵的,这是进攻的号角声;厚重而悠长的,这是收兵的号角声。
    现在,犬戎人吹响的号角声,就是厚重而悠长。
    听到这个号角声,城墙脚下,那些死也不回头、还在冲击城墙的犬戎人,以及其他几个方向,依旧还在攻城的犬戎人,顿时间,都开始后撤了。
    毫不犹豫的后撤!
    与此同时,在犬戎人的大后方,郝城直面荒原的方向,连绵不绝的犬戎人,开始扎营了。在郝城的东、南、北这三个方向,攻城的犬戎人退下后,也开始扎营了。
    不过,营盘最大、最多的,还是直面荒原的那个方向。
    ……
    郝城城墙上。
    大战停歇,看着犬戎人潮水般退去,城墙上众人不免都松了口气。然后,战兵也好,青壮也罢,纷纷随地坐在城墙,休息着。
    大家伙儿真的是累坏了。
    虽然不是近身厮杀,只是张弓放箭,或者砸滚木雷石,或者倾倒烧沸的污水之类的;但是,大家伙儿精神紧绷,又战斗了大半天的时间,能不疲累么?
    好在,夜幕即将降临,犬戎人也因此而退去了。
    当然,大家也知道,明天必将又是一天的苦战。
    一整天的苦战!
    不过,大战之余,能够好好休息一夜,也是好的。
    “快,补充滚木雷石!”
    这时候,夫人唐姬带着大队壮妇,忙碌着。壮妇们三两人一伙,或肩扛,或手抬,将一根根滚木、一方方雷石,从城内搬运到城墙上来,补充着城墙上滚木雷石的消耗。
    大战半天有余,城墙上,滚木雷石消耗很多。
    也有壮妇,在搬运战殁者的尸体。
    守城,自然也有牺牲。
    虽然没有近身厮杀的战斗,但城外犬戎弓箭手很多,抛射到城墙上的狼牙箭,都厚厚的一层了,偶有倒霉的青壮中箭、身亡,也是必然的。
    不过,牺牲的青壮倒也不多。
    拢共也不足百人。
    一具具尸体,从面前抬过,郝伯对搬运尸体的壮妇吩咐道:“将牺牲将士的尸体,都送入敛房把,待大战过后,孤亲自作祭,让英雄们入土为安。”
    战殁者的尸体,暂时送入敛房,这是惯例。
    此时正值大战,没有空暇、也无法出城安葬这些英雄,只有等到大战过后再一起安葬了。
    “这些狼牙箭也收集起来。”
    “此番来袭的犬戎人太多,咱们郝城储备的箭支不一定够用。这些狼牙箭虽不如我人类箭支锋利,却也能略略补充箭支的小号。明日就让战兵们先用这些狼牙箭。”
    看着城墙上满地的狼牙箭,郝伯又吩咐道。
    其实不用郝伯吩咐,已经有壮妇在收集狼牙箭了。
    ……
    城内,城墙脚下。
    郝封正愁眉不展。
    有十架抛石机趴窝了。
    最早用于战斗的抛石机,只有七架,而这七架抛石机也是最先趴窝的。在此过程中,陆陆续续的,又有十五架抛石机制作完成,然后送过来组装,并投入战斗。
    至此时,抛石机已经有二十二架。
    然而,能够再次投入战斗的抛石机,却只剩下十二架了。
    有十架抛石机,不堪重负,已经彻底趴窝了。
    工匠们正在检查缘故,并且尝试着修缮。
    郝封已经看过了,这十架抛石机彻底趴窝,究其根本,并不是工匠们的技术有问题,而是材料不堪重荷。它们出毛病的地方基本相同,都是转轴严重磨损!
    抛竿上升下降,都是通过转轴转动。
    限于材料,转轴也是木制的。
    四五个时辰超负荷运转,这些木制的转轴自然会磨损很严重。
    即便有桐油润滑,也会磨损很严重。
    而转轴磨损太严重,就会断裂,连带的,抛石机的抛竿、顶端的横架,也会断裂。因为,抛竿两端都承载着重物:一端有重达两千斤的配重石,一端是重达五百斤的石弹。
    在没有钢制轴承的时代,这个问题基本无法有效解决。
    这才是郝封愁眉不展的原因所在!
    “更换转轴!”
    “剩下的那十二架抛石机,也要检查一下,转轴磨损过多的,也赶紧更换转轴!”
    “还有,工匠营多制作一些转轴备用。从明天开始,大战一起,这些抛石机就会超负荷运转,转轴的磨损会更快,这就需要更多的备用转轴更换了。”
    看到有青壮在搬运火油,郝封就无暇构思如何进一步优化抛石机了。他匆匆向工匠们交代了一身,三步并作两步,赶紧重新登上城墙。
    ……
    “父亲,可是要用火油,烧掉城外那些尸体?”
    郝封抢先一步,跑到父亲郝伯身边,急促问道。
    城外,特别是靠近城墙脚下,那是真正的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犬戎人的尸体堆积老高,堆积最高的地方已经一丈有余了。照此下去,最多再有两天,犬戎人的尸体堆积,就会超过三丈高。如此,犬戎人就能以这些尸体堆为跳板,杀上郝城城墙。
    这是犬戎人攻城,最常见的打开方式!
    对此,郝城也有应对。
    趁着日暮,犬戎不再攻城时,在这些尸体较多的地方,浇上火油,然后纵火烧掉这些尸体即可。犬戎人身上穿着兽皮,易燃,并不需要太多的火油,就能引燃那些尸体堆。
    郝伯回头看到郝封,回道:“不错,正要准备用火油烧掉这些尸体呢!”
    “犬戎人的尸体太多,堆积过高的话,后面攻城的犬戎人,就能藉此跳上城墙来。为了延缓犬戎人攻城进度,那些堆积的尸体就必须要烧掉。”
    郝伯以为郝封不懂这些,这才特意解释了一句。
    这些缘故,郝封早就知道,他更关注的其实火油!
    “孩儿想询问父亲的是,我郝城的火油储备,可否充足?”郝封换了一种方式问道。
    在郝封的计划中,火油可是有更重要用途的!
    听到郝封这么问,郝伯愣了一下。
    “若只是焚烧犬戎人的尸体,足可用三五天的。”细细想了一下,郝伯这才回道。
    郝城的火油储备是否充足?
    郝伯也并没有准确的数据,但他却知道大概的储量。
    话说,郝城的火油储备若是充足,守城战的时候,砸那些犬戎人的就不是滚木雷石了,而是火油,然后一个火引子,就能成片的烧死大量的犬戎人。
    只可惜,这样的战斗方式,郝伯也就只能想象一下。
    概因,郝城的火油储备,从来就没有充足过。
    ……
    火油,不是来自地底的石油。
    也不是自然产物。
    而是智慧物种们,通过各种方法提炼出来的油脂。
    郝城的火油,是用植物油与动物油脂,按照一定比例混合、熬制,如此制作出来的。这样制作出来的火油,不会因为凛冬的气温而凝固,却非常容易引燃。
    只可惜,限于材料来源问题,郝城每年能够储备的火油,十分有限。
    动物油脂还好说,主要问题是植物油的来源。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大规模的种植油菜、花生等农作物。
    郝城仅有的植物油来源,只有豆油和桐油。
    豆油可以食用,桐油却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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