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虎是个爽快人,众喽啰也不敢啰嗦,一行人带着李正和小姑娘进了林子,往山上摸去。
    越往前走,林子越密,道路也越发崎岖了,马匹已经难以行走,只得一人牵着一人推着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远,林中蹿出一个瘦小的少年来,迎着樊虎满脸堆笑,“大王,你回来了?”
    “天宝,”
    樊虎笑呵呵地一拍那少年的肩膀,“让兄弟们都回山寨,晚上喝酒!”
    “好嘞!”
    那叫“天宝”的少年顿时精神一振,行匆匆地钻回了林子。
    沿着山坡继续往上爬,翻过一个坳口,李正便看到了所谓的“山寨”,顿时心中一凉。
    “到了,”
    樊虎却是面有得色地望了李正一眼,“俺们山寨有三十六位兄弟,兄弟们的家人也都上来了……热闹得很,自在得很……”
    “那个……”
    李正连忙打断了樊虎,“你们就挤在这山洞里?”
    面前的确是个山洞,而且洞口只有一米多高两米来宽,和李正印象中的山寨相去甚远,而樊虎竟然还厚着脸皮整了个“霸天王”的诨号!
    “嘿嘿……”
    樊虎却不以为意,领着李正和小姑娘便往洞里钻去,“你别看这是个山洞,里面可大了,住三五百人都不在话下……哦,你们两个怎么称呼?”
    “李正,”
    李正拉着小姑娘跟了进去,“她叫……呃……”
    说着,李正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小师妹”姓甚名谁。
    “曹曦!”
    小姑娘疑惑地望了李正一眼,连忙补充着,“我是高平城里曹铁匠的女儿……”
    “曹平安?”
    樊虎一愣,连忙回头望向了曹曦,满脸欣喜,“俺认得他!前年夏,俺还找他打过镰刀……俺以前在西河庄给周财主种地!”
    说着,樊虎望了李正一眼,一脸恍然之色,“你们是私奔出来的吧?怎么还把官兵扯进来了……”
    “不是的!”
    曹曦小脸一红,连忙解释,“蔡衙内逼死了阿爹,还想欺侮我,结果被师兄一拳打死了……”
    “啊……”
    樊虎一惊,“李兄弟,你把蔡衙内打死了?”
    “嗯!”
    李正点了点头,“本来我只想吓吓他们……”
    “打得好!”
    樊虎却是笑容绽放,重重地一拍李正的肩膀,“今晚,我一定要敬你一杯!狗日的蔡衙内,可害了不少人……俺在西河庄就听过他的恶名!”
    “大王,你回来了?”
    “阿虎,今天怎样?”
    ……
    说话间,樊虎已经带着李正和曹曦进了洞里,一干老弱妇孺便围了上来,个个热络。
    唉!
    看着一干老弱妇孺,李正只得暗叹一声。
    这哪里像个山寨,倒似一处避难所。
    “钱没挣到,货也没劫到,”
    说着,樊虎却是笑呵呵地一指李正,“不过,俺带了个好汉上山……这位兄弟叫李正,今天一拳打死了蔡衙内!”
    “啊……”
    “他真打死了蔡衙内?”
    “打得好!”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所以,”
    樊虎摆了摆手,压下了众人的议论声,“俺决定,今晚要好好吃一顿,给李正兄弟接风……”
    “呃……”
    人群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阿虎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望了李正一眼,犹豫着开了口,“山寨里没有多少粮了……”
    “呃……”
    樊虎笑容一僵,有些尴尬,“先吃了!俺会想办法……”
    “这样,”
    李正连忙笑着插了一句,“让兄弟们把那匹马宰了!”
    “不行!”
    樊虎连忙摇头,“那么好的马……”
    “宰了!”
    李正笑着摇了摇头,“这山上又不能骑马,留着也没用,倒不如吃进肚子里来得安逸!”
    这倒是实话!
    那马上山都难,更别说骑了。
    再说,李正既已决意留在山上,自然不会舍不得一匹抢来的马!
    “好!”
    樊虎见李正说得坚决,也就不再推辞,回头一望那高瘦的青年,“清明,你去张罗!”
    “好嘞!”
    那高瘦青年连忙答应一声,兴冲冲地走了。
    在他看来,那匹马的确没多大的用,倒不如宰了,还能让兄弟们解解馋。
    听说要宰马,一众老弱妇孺也兴冲冲地张罗晚饭去了。
    “怎么样?”
    樊虎又带着李正参观起了山洞,一脸满足,“这里是睡觉的地方……”
    山洞中部足有十多米宽,两米多高,两边是一排排的木板房,都靠着洞壁而建,虽然简陋却也整齐。
    “这间就给你们住!”
    走到最里边一间木板房前,樊虎颇为大气地指了指那间房,“房间够大,绝对住得下!”
    “呃……”
    李正一愣,连忙望向了曹曦,却见小姑娘只是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却没有反对,暗自松了口气。
    山寨里鱼龙混杂,住得近一点也好有个照应。
    “这里是饭堂,”
    樊虎脚步不停,继续往里面走去,一边介绍着,“这地儿够宽敞,大家都能围在一起吃饭,一边吃一边说笑,倒也热闹……”
    饭堂自然也很简陋,中间摆了三张简陋的木桌,木桌上点着几盏黄昏的油灯,四周洞壁上也放了几盏油灯,倒比睡觉的那段山洞要明亮一些。
    “最里面是存放钱粮的!”
    走过饭堂,樊虎突然脚步一顿,神情变得低落起来,“这年头……劫道的买卖也不好干啊!碰到些软的,没什么油水!那些达官贵人倒是肥得流油……俺又不敢招惹他们!”
    说着,樊虎连忙又解释起来,“倒不是俺怕他们,只是招惹了他们,万一引来了朝廷的大军,这一寨老小怕活不了几个……”
    “是啊!”
    李正轻轻地点了点头,“暂时不要招惹他们……不过,我们要重新寻个落脚处了!”
    “呃……”
    樊虎一愣,摇头苦笑,“这荒山野岭的,哪里还有落脚处?方圆百十里地,四五个山寨就没有一个山寨的落脚处比俺们这里好的!”
    “呵呵……”
    李正笑笑,轻轻地移开了话题,“我和曹曦先去收拾一下住处。”
    “要得!”
    樊虎连忙点头,“吃饭了,俺去叫你们……”
    房间有三五米长宽,睡两个人绝对没问题,问题是地面有些潮湿,睡久了肯定不行。
    只能先将就着了!
    李正去找了些枯枝和茅草回来,在角落里铺了个地铺,那是曹曦的床,他自己的床则铺在了门边。
    晚饭十分热闹,百十号男女老幼席地而坐,吃着炖肉,喝着酒,说说笑笑的,好似一家人一般。
    肉炖得软烂,就是米酒,李正吃了不少肉,却只和樊虎喝了一碗酒,便不肯再喝了。
    倒不是他不想喝,确实是不敢喝!
    谁知道再喝醉,会不会就回去了?
    倒不是他不想回去,只是,总不能就这样把曹曦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夜渐深,四周有鼾声飘进来,漆黑的房间里,李正却是思绪纷飞,难以入眠。
    今天的遭遇太过离奇,太过诡异了!
    我明明只是喝醉了啊!
    “师兄,”
    躺在角落里的曹曦也睡不着,小声地叫着李正,有些犹豫,“我们真要留在这里了吗?”
    “嗯,”
    李正轻轻地应着,“小曦,你不喜欢这里?”
    “不是……”
    曹曦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总不能一直都在这里吧?”
    “不会,”
    李正柔声地安慰着,“等过了风头,师兄就带你下山……我们先回高平城,再寻个地方隐居下来……”
    个人怎么斗得过朝廷?
    或许,隐居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只是,那风头真能过去?
    夜色如墨,凤翔府衙中灯火通明,蔡九知府端坐堂上,面前摊开着一封文书,神色阴沉。
    一干署吏躬立大堂两侧,神色肃然。
    “高平凶徒目无法纪!”
    良久,蔡九知府缓缓地开了口,声音低沉,但谁都听得出其中蕴藏的怒火,“不诛之无以正国法,不诛之无以震宵小……”
    说着,蔡九知府声音一顿,目光缓缓扫过众署吏,“诸位怎么看?”
    “相公!”
    一旁的师爷连忙开口,“为正国法纲纪,此等凶徒自当全力追捕!”
    说着,师爷声音一顿,沉吟着,“如今,那高平凶徒已然遁走,唯有发下海捕文书,悬以重赏方能见效。”
    “陈师爷说得有理!”
    师爷身后的捕头连忙附和,“凤翔府内山川密布,那凶徒若遁入其中实难追踪,唯有动员境内百姓,方可事半功倍……”
    “嗯……”
    蔡九知府沉吟着,缓缓地点了点头,“海捕文书自然要发的,附近三府十三县都要发!不过,何捕头,你们也不要懈怠啊!”
    “是!”
    何捕头连忙躬身,“属下自当派出密探四处走访,争取早日寻到那凶徒的踪迹!”
    “好!”
    蔡九知府轻轻地赞了一声,“一旦追踪到凶徒,武通判将会全力助你缉凶!”
    说着,蔡九知府一扫堂下众署吏,声音又变得低沉起来,“那凶徒杀的是我蔡家的子侄……他这是在向我蔡氏一族挑衅呐!”
    “属下明白!”
    众署吏心中一凛,连忙躬身。
    这才是重点!
    在如今的大永帝国,得罪蔡家的后果一点儿也不比得罪皇家来得轻!
    当然,李正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是有意要得罪蔡家的!
    天地良心,是那蔡衙内脑袋太经不得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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